“沒關係,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見。剛剛說完曲,接下來說一下詞。”段星野把那頁紙放回桌上,身體前傾坐起。“歌詞雖然是古韻,但拆解後還是能看出美國鄉村音樂風格,這裏副歌部分有一小節寫道,星辰照亮前路,仰目一輪月孤,湊巧讓我想起一句英文歌詞,i followed the guiding  star,the solitary bright is high in the sky……”(追隨指引我的星光,孤獨明月高高懸於天空)話音未落,觀眾席第一排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沒有話筒,但依舊傳遍了演播廳:“the kids樂隊的鄉村民謠!in the country road!”(在鄉間小路上)段星野撩了下眼皮,循聲看去。謝杭本來是激動地握著拳,被段星野看一眼,立即筆挺地坐下。旁邊的選手小聲問:“啥?我咋沒聽說過。”謝杭也盡量壓低聲回他:“在漂亮國長大的可能會知道,是一支來自加利福尼亞的小型樂隊,他們的歌很冷門,隻在民謠圈有點傳唱度,還沒傳到我們國內。”王世稀搶著道:“這裏我要說明一下,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句英文歌詞,跟家鄉有關的意向就那麽幾個,用上星星和月亮隻是巧合,我是受我們中國傳統文化影響,跟國外的鄉村樂無關。”“不僅是這一句,之後的八小節都能找到相關對應的歌詞。”段星野道,“我說它英譯中,並不冤枉你。”王世稀臉色刷白。台下一片嘩然。電視機前,江莉拍了下手,明白了:“把外國歌詞翻譯成中文,還整成古風的詞,以為這樣就能逃得過段老師的火眼金睛?”吳恩琪感歎:“段老師神了,這都能當場反應過來,我連原曲都沒聽過,誰能想到啊?”王世稀握著話筒的手都在顫抖,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顯得很蒼白,但詞曲都是我自己寫的,沒有抄襲任何歌。”“沒人說你抄,我隻是把看到的現象都說出來,既然現在存疑,那麽把裁判的權利交給網友。”段星野抬起頭,目光冷冷清清,道,“今天我先不給你通過,是出於嚴謹,你可以努力向網友證明自己的才華和能力,還有什麽問題嗎?”王世稀對著話筒想說什麽,最後卻沒說出來,隻泄出兩聲粗重又氣虛的喘息,直接走下台。觀眾們發出一片倒喝彩的聲音,等王世稀灰溜溜出了演播廳,他們才重新熱情地為段星野鼓起掌。彈幕裏撒滿了鮮花,此刻再震撼的心情也隻能匯聚成一句:段老師牛逼!!!段星野重新把耳機戴上,這次,沒有再傳來製片人聒噪的聲音。***《唱作人101》第一期順利結束,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中最爆炸的看點當屬段星野當場打臉網絡紅人,懷疑其原創性。不出意外上了熱搜。評論區有人質疑段星野未深入對比調查就說人家抄襲太武斷。但大多數都是力挺的聲音。“一處兩處相似就算了,撞了那麽多,王某人心裏沒鬼?”“支持原創精神!支持段星野!”“當場聽出跟榮耀相似的前奏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連那首冷門鄉村音樂的歌詞段星野都能脫口而出,我給大佬跪下。”段星野走出演播廳,才看到承渡舟的消息,說要來接他。他單手打字回複。seen:【不用,我自己去。】那邊沒有回消息。段星野即將走到休息室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進來。他以為是承渡舟,拿起來一看,是一串號碼,地點來自渝市。段星野漸漸停下腳步。即便沒有來電備注,這串號碼依舊爛熟於心。小戴奇怪:“段老師?”段星野眼一眨:“你們先進去。”小戴立即明白,對一旁化妝師道:“走吧走吧。”整條走廊變得空蕩蕩的,上方日光燈隻開了幾盞,有些寂暗。段星野的長眼睫顫了顫,在雪白的下眼瞼落下簌簌抖動的陰影。他接起電話,聲音低了幾分:“喂?”“星星。”電話那頭傳來溫文爾雅的男人聲音。是段啟圍。段星野垂著眼,嗯了一聲。“好久不見。”段啟圍笑道,“我每年寄去的明信片你收到了嗎?”段星野靜默一瞬。他不知道有明信片。想來是外公扣下了,又從來沒告訴過他。“收到了。”段星野道,“請問有事嗎?”“星星……”察覺到段星野語氣裏那種本不應該存在於父子血緣間的疏離,段啟圍欲言又止,他明白多說無益,隻好切入正題。“你還記得世稀吧?”段星野目光一頓,抬眸,烏黑眼瞳裏僅剩的一絲溫情回憶褪去,一點點被更為堅定的冰霜覆蓋。段啟圍道:“我看了網上的消息,很驚訝,那個孩子在音樂上一直很努力,抱著很大的決心參加比賽,但現在被當麵指出抄襲,對他的打擊很大,我想抄襲的標準沒有那麽嚴格,他受到其他歌曲的影響也無可厚非,你作為前輩,一定可以諒解,所以等他下次再回到節目裏,你能不能……不要針對他?”段星野平靜道:“你是為他打的這通電話。”段啟圍沉默了半刻,說:“星星,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芥蒂,但你不要把大人間的事牽扯到世稀身上,我一直想找機會讓你跟世稀認識,你們都喜歡音樂,一定能成為朋友,你也可以把他當弟弟看,他現在還小……”段星野仰起臉,喉間溢出一絲無奈又壓抑不住厭煩的低沉氣音,抬手覆在有些疲憊的眼皮上來回摩挲,打斷說:“我參加選秀的那年,也是二十一歲。”段啟圍的氣息都消失了。段星野參加選秀時,沒有接受過家裏任何幫助,也沒有人提前為他打點一切,就連險些被黑幕逼到退賽時,他都是一個人。而那時的段啟圍,是隱身狀態。可現在王世稀已經手握劇本,段啟圍還要為他求情。段啟圍何止缺席了段星野二十一歲的選秀,從段星野十七歲開始,他存在的證明,就隻剩下每年寄回家的明信片。段啟圍聲音放低了:“對不起,星星,我……”“噓。”段星野豎起手指碰了碰嘴唇,接連發出了好幾聲,“噓……噓,噓。”他上方的燈是暗的,臉龐背著光,眼睛就隱沒在了黑暗裏。“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今晚就讓他身敗名裂。”段啟圍不出聲。兩秒後。段星野掛斷電話。***回到休息室後,段星野進到隔間裏換衣服。狹小的空間裏,他背對門的方向,褪下黑色的襯衫,燈光中,一寸寸暴露出肩背凝脂般的皮膚,因為垂著頭,頸後皮膚撐起分明的骨節形狀。段星野在電話裏提起二十一歲,不是為了讓段啟圍感到愧疚,父母的愧疚隻會讓他打心眼裏感到虛偽和惡心。他單純就是要嘲諷,嘲諷王世稀是個廢物,拿著抄襲來的詞曲上節目,裝逼不成反被打臉,就是這樣一個被段啟圍當作世間稀寶的繼子,跟他一比雲泥之別。說他針對王世稀,給臉了,他不嫉妒,更不羨慕誰,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就能站到現在的位置,也不需要狗屁的父愛母愛,就能好好長大。段星野自認為現在過得很好,因為他的安全感來自於滿格的電量,塞滿一櫥櫃七層的獎杯,永遠不會背叛的才華和靈感,而不是虛無縹緲的親情,裹著糖衣的營業式愛情,那些注定要走的人,他的父親,母親,承渡舟……他一個都不要,他不依賴任何人。段星野低著頭,用脫下來的襯衫掩住麵。回憶裏十七歲那年,他離開家後,一直坐在江邊,承渡舟找到他,在身旁沉默地陪了一夜。“我可以一直在你身邊。”天亮的時候,承渡舟突然開口,長時間未說話,少年嗓音都是啞的。他黑發沾了山城的冷霧,有些潮濕,校服外套給了他,身上隻剩一件邊角有些髒了的白色短袖襯衫。承渡舟手臂搭在分開的膝蓋上,頭埋低了,紅色的日出光線隻照到他的耳朵和脖頸。“如果你需要我的話……所以最後不會隻剩下你一個人。”更衣隔間裏,段星野抬頭,從黑色襯衫間露出一雙烏瞳,眼眶紅了一圈,眼尾濕潤。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震動。段星野拿起來查看。承渡舟:【已經到了。】承渡舟:【[定位地址]】***段星野從後門的通道離開,走到停車場,看到了承渡舟那輛跳著雙閃的dbx。他坐上車,第一件事先翻找儲物格。承渡舟瞥他一眼,扔了根充電線過去。段星野給手機插上接口,係上安全帶,道:“之前就說過不用你接。”承渡舟啟動車輛,淡淡道:“我客氣,不用謝。”段星野輕嗤一聲以表示不屑,在椅背上窩了個舒服的位置。承渡舟突然道:“怎麽樣?”“什麽?”段星野懶洋洋道,“節目挺順利的,對了,中場休息打電話是導演安排的,我不能掃興,隻能給你打了,既然你爆我料,大家扯平。”“我沒問這些。”承渡舟舔了下唇角,說:“我問你怎麽樣。”段星野這才明白,他看到王世稀了。段星野的頭歪了下,臉撇向車窗外:“我能怎麽樣?”“你給那個人紅燈不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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