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寧轉頭把玻璃瓶子丟進垃圾桶,麵無表情地作無事發生狀:“回去吧。”方才還緊張兮兮的溫言書立刻興奮起來,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衡寧第一次幫他趕跑霸淩者的時候,那人也差不多跟個小雞仔一樣滴溜溜跑在他身邊,仿佛終於找到了靠山,整個世界都有著落了。“你剛剛好帥啊。”溫言書由衷感歎道。衡寧脖子僵了一下,知道這人誇人不打草稿,就逼迫自己照單全收了。事情一解決,冷卻下來的腦子又告訴衡寧自己多管閑事了,於是他硬著頭皮道:“快回去睡覺吧。”溫言書方才還激動得發抖的聲音立刻軟下來,可憐巴巴道:“你再陪我一會兒好不好?我現在睡不著……”衡寧不知道這人嘴裏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但他很清楚對方捏住了他的命門他確實看不得這人賣慘的樣子,他就是吃這一套。於是他放慢了步子,意思是答應了。兩個人慢慢走回樓道裏,停在方才那扇窗邊,一起抬頭,望著被破爛霓虹染紅的天。白馬橋的晚上單調卻也斑斕,沒有市中心那般燈火通明的繁華,卻有著永遠預料不到的千奇百怪。衡寧不知道說些什麽,就這麽沉默著畢竟那人隻是要自己陪著,陪著和陪聊是兩碼事。那人似乎也將就著自己的節奏,不吱聲,裹著自己的衣服往自己身邊湊。像是冬天裏貼在火爐邊的小貓。因為這個人不要臉的次數多了,衡寧逐漸對他脫敏,好半天才後知後覺,那人的腦袋一點一點的,早開始打瞌睡了。衡寧擰起眉,拍拍他,不容拒絕地命令道:“快回去。”溫言書這才驟地清醒過來,像上課睡覺被老師抓包一般一個激靈。這麽多年也沒什麽長進,衡寧在心裏念叨,手掌堅決地把人往回推。這回,溫言書也沒拒絕,輕飄飄地在他的推動下上了樓,臨關上門前,又悄咪咪探出個腦袋,用氣聲道:“別忘了明天來給我講題呀~”衡寧看著他彎彎的眼睛,忍不住想伸手把他的腦袋摁回去。那人又賊心不死地補了一句:“明天思懷不在家~”衡寧“哢噠”一下幫他合上門,轉身悶悶回房。幹嘛老是強調何思懷不在?衡寧煩躁地想。搞得跟偷情似的。作者有話說:何思懷,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為什麽這麽多餘!第37章 新房客04整個臨睡之前, 衡寧滿腦子都是那句:“思懷明天不在家。”以至於他都忘了,自己本不想再跟溫言書有太多亂七八糟的交集的。第二天早上,生物鍾照例五點半就把他催起了床, 一套洗漱完成下來, 他約莫看了有幾十次手機。媽的,衡寧罵自己, 你他媽到底在期待什麽?他心不在焉地下樓跑了步, 跑了兩圈剛要上樓, 迎麵遇到了一家早點小推車。這車看起來頗有些年頭, 事實上在這一片也待了相當一段時間了,但唯獨這一次,衡寧多看了它一眼。太像了, 衡寧的目光跟著推車走了幾步, 高中的時候自己每天也就在這樣的小車前, 給溫言書買豆漿和豆沙包, 十多年過去了, 地點從渝市走到北郊, 這樣的小推車除了加了個比較有排麵的牌匾之外, 居然也沒有任何變化。回來的時候,衡寧的手裏就多了兩杯豆漿和兩盒蒸餃。一自己居然就這麽自然而然地買了早餐,還是兩人份。正想著一份當早餐一份留著中午熱熱吃,門口風風火火跑下來一位男大學生。一股青春洋溢的風吹過來, 衡寧不用抬頭, 就知道是那位“今天不在家”的何思懷。那人飛一般從自己身邊略過,正當衡寧為兩人沒有語言交流的擦肩而過鬆了一口氣, 那人居然小跑著退了回來:“早上好啊衡老板!”衡寧看了他一眼, 欲蓋彌彰地把雙人份的早餐往身後收, 麵上冷漠道:“嗯。”何思懷雖然是個小四眼兒,但顯然眼神活得很,立刻對上了他藏到身後的雙人份豆漿和蒸餃:“豆漿這麽好喝?小溫哥剛剛也說要下樓買。”衡寧腦子一緊,皺著眉沒回答他的問題:“你不趕時間嗎?”何思懷便立刻飛走了。衡寧提著兩份早餐,麵色嚴峻地往樓上趕溫言書正好想喝豆漿,自己又正好買多了,所以完全是正正巧,誰也不想浪費這個錢。臨走到溫言書家門口,衡寧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報個備,於是打開手機強壯冷漠地發消息:“起來了?”對麵應該也是聽見了腳步聲,“嘩”地一下拉開門。兩人麵對麵站著,溫言書鬆鬆垮垮穿著掉到肩膀下麵的大號睡衣,腦袋上翹著一根頭發,嘴裏還叼著根牙刷。身後,前不久還光禿禿的毛坯房已經迅速生長成了一片亮堂簡潔的小窩,防盜窗、窗簾、壁紙、小沙發、桌椅、儲物櫃……一邊的熱水壺還騰騰冒著熱氣,真就像一個嶄新又溫馨的小家。衡寧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安心的歸屬感,甚至眼前這惺忪懶散的人,也成了這小家最畫龍點睛的一筆。但他還是穩住了,舉了舉手上的袋子道:“剛下樓碰見何思懷,聽他說你也要買,我就順手給你帶了點。”他刻意顛倒了時間線,還著重強調了“順手”兩個字,就怕人想多。那人抬頭看他,先彎著眼朝他笑起來,伸手關好門,接過早餐放在然後吧嗒吧嗒躋著拖鞋跑去漱口。洗手間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那人一邊洗臉一邊道:“你這也太客氣了,我麻煩你幫忙,你還花錢請我吃早飯。”衡寧又剛正不阿地強調:“順便。”溫言書沒回答,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他家已經裝好暖氣片兒了,一進門暖和得很,那人便也就穿這個敞領的薄睡衣在他麵前晃來晃去。本來衡寧已經對他這副樣子有所免疫了,但當他看見客廳那不屬於溫言書的一片書桌,這才驟然想起,這人現在還和另一個男的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他就這麽隨隨便便敞著領子、在家遍地遛著他的鎖骨,不止衡寧看得清楚,何思懷肯定看得更清楚。於是衡寧忍不住多嘴道:“衣服大成這樣不難受嗎?”溫言書好半天才看著自己光溜溜的肩頭,伸手將衣服又提溜上來:“有一點兒,總掉。”衡寧差點被他的回答氣笑了明知道穿著不舒服還硬穿,這人到底在想些什麽?但他轉而又覺得自己沒資格去教育溫言書,畢竟他自己更是連一件像樣的睡衣也舍不得買的。但溫言書很快撇走了這個話題,慢悠悠去廚房倒了碗醋,放到桌子邊,“啪嗒”掰開竹筷子,笑眯眯道:“起床就有飯吃也太幸福了!”衡寧看了他一眼,許久才撤回目光,和他一起埋頭吃起來。高中的時候,溫言書就喜歡邊吃飯便嗚噥嗚噥地說話,很顯然,現在這個毛病也依舊沒有改掉:“衡老板,你平時早上也在外麵買著吃嗎?”衡寧實話實說道:“我自己做。”今早確實屬於特殊情況,自己腦子抽了下去買早餐,平時衡寧幾乎不在外麵買著吃自己簡單炒個飯,或是煮些粥、下點麵條什麽的,總比這一片兒的地溝油食品吃得叫人安心。雖然衡寧自認為事業和學業已經救不起來了,但父親的經曆讓他在健康方麵絲毫不敢懈怠,他堅持鍛煉身體、早睡早起,生活方麵的自律嚴苛到有些不近人情。正因為窮,才更要保護好身體,否則身體突然垮了,連看病的錢都不一定拿得出來。“你真厲害。”溫言書誠懇地誇讚道,“我一熬夜就起不來,別說自己做了,起得急我都來不及買。”所以看著眼前這個多少有點病歪歪的家夥,衡寧又控製不住當爹又當媽:“好好吃飯。”溫言書沒跟上節奏,看著手中的筷子,抬頭道:“吃著呢,可認真了。”溝通失敗,衡寧隻能硬著頭皮補充道:“我說平時。”溫言書了然,垂下眼皮子,乖乖應了一聲:“我努力。”這頓早餐的氣氛對於兩個人來講已經相當和諧了,溫言書看衡寧又忍不住要幫忙收拾桌子,連忙把他摁下來:“我來我來,你去看題。”然後轉身,一陣嫻熟地清起了桌子。衡寧坐到一邊的沙發上,這樣的畫麵讓他想起電視裏經常看見的,晚餐後,妻子忙忙碌碌收拾起餐桌,丈夫便被支去書房,輔導孩子寫作業。他母親走得早,小時候念書也不用父親操一點心,自然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但看著溫言書忙忙碌碌的樣子,忽然對這樣的生活產生了一點點小小的期待。很快,溫言書把桌子收拾了幹淨,轉身吧嗒吧嗒跑去房間,拿出來筆紙湊到他身邊坐下。“妻子”的角色又很快轉換成了“同桌”,但那一絲溫暖的歸屬感並沒有消失。在那人飄過來的橘子香裏,衡寧稍稍走了點神,又很快拿起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正是這麽多年來最諱莫如深的事情。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甚至看到高中生都心煩,對於學習的事情他總是避之不及,每年六月的高考都會讓他焦慮煩躁。但現在,他在紙上清楚地列出昨天自己一步一步推出來的公式,從題幹一點點抽絲剝繭,有條有理地講出自己揣摩了一整夜的解題思路,輕鬆自在得像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學霸。溫言書雙手扒在桌邊,眼睛跟著自己的筆尖兒轉著,像是一隻盯著玩具聚精會神的貓。但沒寫幾步,貓的眼珠子凝滯住了,衡寧瞥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目光開始發直,就知道他的思維又飄到了八百裏以外天馬行空去了。他隻要一發呆就這樣,他隻要一聽自己講題就必定會發呆。筆杆兒在衡寧的指尖上轉了個漂亮的弧,下一秒輕輕敲在溫言書的腦門上,那人驟地一驚,瞳孔差點兒縮成一條細線。“我走神兒了?”溫言書喃喃地摸著自己的腦袋,恍惚道,“對不起,我以為我聽著呢,上了班之後完全沒高中學習的狀態了。”衡寧倒是不惱,耐心問道:“要我重新講一遍嗎?”溫言書立刻點點頭,轉而又問道:“我可以錄個音嗎?我要是講不出來,幹脆直接放錄音給她聽。”衡寧點頭默許,接著問:“你不是要表現嗎?放我的錄音還怎麽展示一把?”溫言書笑道:“是我花功夫找到你,我沒功勞也得有苦勞吧?”衡寧看了他一眼,目光稍稍柔軟了下去。溫言書身上的橘子香味實在好聞,經曆那一晚之後,這樣的的味道總會引起衡寧的一些遐想。而此時,這人仗著有錄音幫忙,整個人開始明目張膽地開起小差。他一會兒用手指去玩衡寧袖子上的衣扣,一會兒用嘴巴去叼放在手邊的水杯,東摸摸西戳戳,最後該玩的玩了個遍,就幹脆趴在桌上,睜著眼睛眼巴巴盯著衡寧看。衡寧被他的頭發掃到手背,低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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