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陳詞仔細地檢查過傅天河貼在左眼的紗布和雙手手套。慕士塔格峰非常非常冷,幾乎每年都會有登山者因為手套被打濕而嚴重凍傷,甚至陷入截肢的風險。陳詞在資料中看到過太多凍傷照片,五根手指頭的末端壞死呈紫黑色,如同燒焦了的幹枯木炭,就算經過長達一年的恢複期,也難以變回最初的樣子。陳詞可不想讓傅天河也落入這般境地,他再三囑咐傅天河,一定竭力保證裝備幹爽。至於傅天河的義眼片,則安靜地躺在陳詞的背包中,等待著主人重新歸來。遠遠望著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消失在山道上,陳詞無聲地深吸口氣傅天河首先會前往c1基地,海拔上升1100米,這段路程他在之前的拉練中已經走過很多很多次,早就駕輕就熟,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保持體力並把狀態調整為最佳。而陳詞能夠做的,隻有等待。他隻需要讓傅天河知道,自己會在大本營中迎接他勝利歸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身後的陳念拎著水杯,還有些睡眼惺忪。暖橙色的初陽灑在傅天河的後背上,讓他想到某些朝聖的神話故事,浪漫,勇敢。陳詞望了許久,直到傅天河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才轉過身來。陳念張開雙臂,給了哥哥一個擁抱。“放心等他的好消息吧。”傅天河采取阿爾卑斯式登山,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此次征程。他之前有給陳詞計算過大概的時間,但具體還是要看天氣狀況,以合適的調整。少了傅天河,大本營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格外安靜,昨日的嬉笑和打鬧仿佛是一場幻覺,泡沫般在陽光下破裂。陳念非常慶幸自己死纏爛打央求爸爸讓他也一塊過來了,不然隻有哥哥獨自等待,心理壓力得多大啊,他陪在身邊,也能和陳詞多說說話。為了轉移陳詞的注意力,陳念不惜從書包裏掏出數學練習冊,做出天大的犧牲:“哥,你給我講講這些題吧。”兄弟倆坐在帳篷裏學習,沙弗萊抱著他的筆記本電腦製作遊戲,偶爾覺得累了就到外麵走走,當眼前美景成為日常,一切就都顯得稀鬆平常起來,茫茫的白如此單調無趣。傅天河整天在這種環境裏訓練,精神壓力肯定很大吧。轉眼就是兩天過去。傅天河偶爾會發來一兩句信息,告知陳詞他已經到達哪個營地,進營之後他需要迅速調整設備,補充能量,抓緊休息,不及說上太多。但隻是這寥寥數語,就足以讓大家安心。此時的傅天河已然順利抵達6800米的c3營地。說是營地,其實隻有寥寥幾頂帳篷。腰部和四肢因長時間的攀爬隱隱作用,其中大概還有高原反應作梗,他鑽進帳篷,迅速摘下被雪打濕了的手套,十根手指的末端已然凍得發紫。傅天河擦幹皮膚上的所有濕潤,盡可能地幫助肢端溫度回升。“抓緊時間休息吧。”向導坐在他旁邊,同樣氣喘籲籲。此時的營地內就隻有他們兩個,向導拿過氧氣設備,問傅天河要不要吸兩口。傅天河接受了他的好意。休息片刻,兩個人又一同吃了些東西。和大多數人想象中的驚心動魄不同,攀登高原雪山的過程反倒相當平和,攀登者需要最大程度地保持心態和心率的穩定,把所有的激情和衝動都換為忍耐和持續。如果不是有最頂端的目標吊著,過程甚至可以稱得上無聊。“就差最後一段了。”向導觀察著外麵的天色,“稍微睡會兒,夜裏一點半出發。”傅天河點頭,一點半是向導根據經驗得出的最佳出行時間,這樣他們就能在上午登頂,之後立刻向大本營回撤。傅天河躺進睡袋,型號老舊的手機早就因為低溫耗電量過大自動關機了,對於正在大本營等待著他的大家而言,他正處於失聯的狀態。傅天河閉上雙眼,腦海中又浮現出少年的麵容。陳詞正在做什麽呢?是捧著手機期待著來自他的消息,還是坐在帳篷外麵等候他歸來的身影?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少年等上太長時間。寒風呼嘯。陳念從夢中驚醒。他猛然睜開雙眼,周遭漆黑一片,隻有一盞微弱的熒光燈發出些微光亮,讓周圍不至於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夢境中那些光怪陸離的景象鬼魅般纏繞心頭,讓他不安地向旁邊摸去,觸碰到了另一邊睡袋裏沙弗萊的手臂,才終於安心。帳篷呲呲拉拉地搖晃著,縱然知曉結構堅實,也讓人心生膽怯。傅天河現在怎麽樣了?陳念有點擔心,他已經失戀了十幾個小時,在這難捱的等待中,隔壁帳篷裏的哥哥有睡著嗎?沙弗萊被陳念的動靜吵醒,同樣翻了個身,含糊問道:“怎麽了嗎?”“……我好像做了個夢。”“什麽夢?”沙弗萊抬手看了眼腕表,早上六點半,大概再過一個小時就會天亮,但聽外麵這動靜,應該是陰天。“我夢見……咱們四個人在一望無際的冰原上。”陳念重新閉上雙眼,努力尋找夢境留下的蛛絲馬跡:“和雪山不同,那個地方更像是北冰洋上的冰川,埋藏著某個已經坍塌的神秘遺跡,傅天河的身體好像出了什麽問題,我們必須要進入到遺跡當中才能救他。”沙弗萊:“然後呢?”“然後我們曆經千辛萬險,終於找到了進入的方法,卻意外發現裏麵還有好多好多被困住的人,他們的樣子很古怪,在與世隔絕中期盼著救援。”陳念說著,眉頭緊緊皺起,隨著清醒的時間增加,夢境當中的畫麵變得越來越模糊,他隻能把所有不清晰的地方用想象補充。“在廢墟的最深處,困著一條很大很大的蛇,它很痛苦,想要獲得解脫。”“還有好多好多實驗室,建築的管道線路就像血管,曾經有一種不知名的疫病由此傳播,毀掉了文明建立起來的所有成果。”“直到外麵的人終於再度進入……具體記不清了,反正咱把所有人都救出來了,後麵我們得到了支援,在外麵建立起營地,嗯……比咱所在的大本營還要好很多的那種營地,大家都在裏麵休息養傷,再也不用擔驚受怕。”陳念說得顛三倒四,把腦子裏裝著的東西都講完,他回過頭來一想,發現邏輯性好差。“你聽懂了嗎?”“大概聽懂了。”沙弗萊問出重點,“那後來傅天河的狀況好轉了嗎?”“當然好轉了,我們終於找到了藥物,他吃下去之後順利康複,包括那條巨大的蛇,應該也被救了。”沙弗萊失笑:“一個很不錯的結局。”“確實。”被沙弗萊引導著這麽一想,陳念也明白了自己做了個好夢,渾身都放鬆下來,本來他覺得夢見傅天河身處險境是件壞事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還想再睡會兒嗎?”“不睡了,已經徹底清醒了。”陳念抹了把臉,他特別想把這個夢記錄下來,幸好剛醒就給沙弗萊說了,如果有記憶模糊的地方,沙弗萊還可以幫忙補充。“待會兒,我們去看看會不會有日出吧。”.在這高到徹底遠離塵世的頂峰上,似乎連時間都要被拋棄。漫長的夜晚,隻剩下一個接著一個的腳印,蜿蜒著朝上蔓延。直到微弱的光芒自身後亮起,不曾有任何遮擋,甚至連地平線都變得更低更廣,那輪灼熱的天體衝破陰雲桎梏,以千萬年如一日的激情將一切擁入懷中。傅天河抬起腿,邁出了他的最後一步。山頂上的風景比他想象中還要開闊。群山綿延,仿佛整個世界都傾倒在他腳下,雲層繚繞,有細密的雪被風帶起,兩層墨鏡後的眼睛還處在炫光狀態,有那麽一點點輕微疼痛。結束了?結束了。麵前再也沒有更高的地方,需要他站上去。傅天河回過神來,才意識到他的最後一步,是如此平平無奇。這一瞬間腦子裏的思緒,是什麽呢?傅天河仔細追尋,找到的隻有一片空白。沒有熱淚盈眶,沒有瘋狂呼嚎,沒有歡欣雀躍。有的,隻是塵埃落定後的如釋重負,和收獲時沉甸甸的滿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他終究還是做到了。腳邊的小雪堆上插著許多來自不同機構的旗子,成為人類踏足山峰的記錄。傅天河從身後的背包取下他的旗子,鄭重其事地插上。通過旗杆傳來的觸感如此獨特,恍然間他仿佛置身於浩瀚宇宙中,幾十年前曾有一個人類,撕破了所有的神話和幻夢,留下腳印,將旗子插在寂滅的岩土。隻是……想象和夢境,真的破滅了嗎?傅天河回過頭去。隻見在他身後,一輪月亮正安靜地高懸天空,始終注視著他的身影。宛若明亮的琥珀色眼眸。向導拿出相機和橫幅,示意傅天河擺好姿勢。為了節省體力,登山者一般隻在山頂停留五分鍾,所以要盡快完成拍照記錄。有了登頂證,就可以去申請一級運動員證書了。傅天河已經達成了目標,但考驗並未就此結束。接下來,他需要一口氣走回4300米的大本營,全程12.4公裏,海拔下降3000多米,共計需要十七八個小時。山頂已在他腳下。如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奔赴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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