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趙淺眠經常找到丁願翔聊天,既是兩個被排擠的異類的互相慰藉,也是順便討論電影的劇本。


    “這個故事,您打算寫成紀實一點的現實向作品,還是誇張一點的悲喜劇呢?”丁願翔問道。


    “拋去對商業成績的追求,按照我內心的喜好的話,我可能會設計成一部悲劇吧。”趙淺眠緩緩說道。


    “悲劇將美好破碎的一麵展現出來,可以讓人的內心長久不能忘懷,雖然受限於電影的表達,這樣的悲劇並不及現實中殘酷程度的萬分之一,電影也不能拍出真正的危機、現實的血腥。”


    “大家現實中都過得夠苦了,不會有人期待悲劇,但如果將這種沉重的內核輕飄飄地帶過,最後來一個正義必定戰勝邪惡的大團圓結局,觀眾們隻會輕歎一聲‘哦,希望世界和平’,所有的意義都變成的淺薄的情緒商品。”


    趙淺眠眼神堅定,講得十分投入,邁入中年的身體似乎也在這一刻因為靈魂的帶動變得年輕熱血了起來。


    “壓抑的悲劇,會讓人想問‘這到底是為什麽?’。會讓人開始思考表層背後的危機,雖然一個人的思考帶不來什麽影響,但很多的人去想的話,或許真能找到什麽解決辦法吧。這種電影的意義從來不是給出標準答案,而是讓大家不會對房間裏的大象視而不見。”


    趙淺眠開始寫寫畫畫,開始勾勒電影的劇本大綱,塑造其中的悲劇人物。


    “我不太懂這些,也沒怎麽看過悲劇,應該是幫不上您的忙了……”丁願翔有些自責地說,“我欣賞不來悲劇……以前上班的時候我都是看些輕鬆的喜劇,或者是跌宕起伏的浪漫冒險。”


    “悲劇中的主角,我想並不能是一位掌握一切的,強大和完美到不可思議的英雄,而隻是一位普通人、一位見證者,他帶著觀眾見證整個悲劇的過程,瞥見了悲劇背後的一些深層次的原因,他有過自己的掙紮,卻顯得無能為力,但無能為力卻也不能阻止他赴湯蹈火。”


    聽著趙淺眠的理論,丁願翔有些似懂非懂:“好像是這樣的,如果主角是一個英雄或者騎士的話,那他站出來的一刻問題一定會被解決吧,即使這個問題在現實當中還沒有人摸索到解決的辦法,但在電影中會有超自然的力量戰勝敵人的……”


    “然後大家會覺得那個問題也‘不過如此’,或者壓根沒想到那是個需要人去解決的問題,隻會覺得那不過是主角邁向巔峰路上的一個小障礙。”


    趙淺眠笑了笑:“你看,這其實沒那麽複雜,你並不是看不懂悲劇,隻是因為你此前接觸的大多都是商業娛樂性質的小品。”


    他用手中的筆在本子上寫下了幾個丁願翔感到陌生的電影名。


    “我年紀比你大一些,加上學習的是導演這個專業,有幸見識過以前商業化沒有這麽發達的時候的一些作品,現在沒人會拍這樣的作品了,我想並不是這種作品落後於時代或者毫無意義,隻是因為他們沒有那麽賺錢罷了。”


    “可這部作品本就不是為了賺錢,何必介意去使用一些不夠商業化的敘事技巧呢?”


    幾天後,從帝國國內趕到前線進行訪問的慰問團抵達了前線,同時到達的還有大批彈藥和物資,“不屈雄鷹之國”對補給線的破壞的確起到了一定減緩帝國攻勢的作用,但以帝國龐大的體量和資源技術,將這條補給線徹底修複隻是時間問題。


    慰問團給士兵們發放了大量國內捐贈的禮品,士兵們像是過節一樣地狂歡,什麽血腥的殺戮、枯燥的封鎖,都被暫時拋到了腦後。慰問團帶來的東西裏麵甚至還有可以滿足士兵們生理需求的機械性偶。


    此外就是各種各樣的演出和表彰大會,被以太財團派來的明星們會和軍功卓著的士兵握手合影。


    而像丁願翔和趙淺眠這種“不優秀”的士兵,自然是沒有什麽軍功的,他們得到的禮物也是最次等的,趙淺眠收到了一雙靴子,而丁願翔是一包“壓縮混合型液態口糧”。


    趙淺眠原本以為自己的運氣比丁願翔好,但當他看到丁願翔收到自己妹妹發來的明信片時,他變得有點眼紅了。


    “羨慕你啊,有人還記得你,不論如何,這個明信片是比我的靴子好多了。”


    軍營當中張燈結彩,被輪換下來休息的士兵都有機會去看表演,但丁願翔對這件事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取完東西之後就背著藏著包裏的李默然離開了。


    當丁願翔漫步經過那個寬闊而華麗的舞台時,眼前瞬間被一片璀璨奪目的光芒所籠罩。無數盞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燈光交織在一起,仿佛構成了一個夢幻般的光影世界。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目光立刻被吸引到了舞台之上。隻見一群身著盛裝的明星正與身背武器的士兵們親密合影。


    最受歡迎的是那些女明星們。她們個個美豔動人,妝容精致。或優雅淺笑,或俏皮賣萌,舉手投足間都散發出迷人的魅力。


    然而,在這群美麗的身影之中,人氣最高也最引人矚目的並非這些人類明星,而是一對可愛至極的毛茸茸機械狐狸。


    這對機械狐狸不僅外形逼真,動作更是活靈活現,時而歡快跳躍,時而親昵依偎,引得周圍觀眾陣陣歡呼和讚歎。一時間,人們紛紛將鏡頭對準它們,爭相記錄下這令人難忘的一幕。


    李默然看到這一幕有些感慨,成為流通的商品之後,沒有什麽是不可替代的,頂多是成本的差異罷了。失去了他和小八之後,公司照樣可以搞出新的機械狐狸替代這個商品位置,甚至連名字和宣傳圖都沒有變。


    機械狐狸如此,其他變成商品的人和作品似乎也不能幸免。


    台上這群明豔動人的女星們,無論是誰離開了市場,市場都會推出新的商品頂替這個位置。商業作品也一樣,《瞎狐鬧》過氣後,也會有人拍新的《狗鬧》、《豬鬧》、《切克鬧》,頂替生態位。


    士兵們也像是主管曾經對丁願翔說的那句話一樣,“你不幹有的是人幹”,作為龐大集群的一個小小螺絲釘,誰都沒辦法決定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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