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音還是不太適應小江隨口說他和江言的事。他真心地勾起嘴角,那笑意散漾開,平白無故卻又品出幾分苦澀。昏暗的倉庫裏,周赦把整箱的飲料碼上貨架,額頭覆了一層薄汗。做苦力和在健身房裏運動姑且是有所不同的,雖然能承受,但免不了流汗發熱,身上手上沾了髒兮兮的一層灰。他隨手拍拍,轉身要走,江言從門口堵了進來。一身火氣的男孩子,大冷天裏袖子擄到肩膀,塊狀分明的肱二頭肌冒著汗淋淋的熱氣,一進門便是找事的架勢。周赦冷下眼,“做什麽?”江言二話不說,揮起拳頭朝周赦臉上招呼,周赦怎麽可能被他打中,脖子輕輕側開,單手接住了顫顫發抖的鐵拳。一邊是抖,一邊紋絲不動,實力對比分明。但江言是誰,打小從混混堆裏出來的,硬生生將那優秀基因賜予的強大力量頂了下來,一張嘴,氣焰比動手前還要囂張。到底顧忌著家人在外麵,他不得不壓低聲音說話,字字句句咬牙切齒:“你還敢帶音音回來,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天你都是怎麽對他的,現在就從我家滾出去,否則老子就讓你再進一次醫院,我不信你還能再分化一次!”周赦眯起眼睛,無法避免地被激怒。“你是在嫉妒?”仿佛被戳中哪裏,江言雙眼猛地猩紅,不知從哪裏爆發出力量,一下子頂得周赦往後退,那後邊就是齊齊整整的貨架,巨大力量橫衝上去,頓時嘩啦啦亂響。“怎麽了?”外邊傳來小江的聲音。江言絲毫不讓,硬邦邦的拳頭衝在周赦鼻尖前麵,再也無法靠近一公分。“怎麽啦?”又是一聲問詢,伴隨匆匆腳步,許嘉音跑到了倉庫門口。感謝江爸爸暫時不在,小江又腰疼起不來身,這一幕若是讓他們看到,想必什麽也瞞不住了。許嘉音臉色煞白,“你們在幹嘛!”碼好的貨物砸了滿地,兩個人在裏麵扭打,形同搶占領地的兩頭雄獅。江言不知怎的搶到了先機,雙手鐵一般鉗上周赦的脖子,一副要掐死他的架勢。許嘉音驚呼,“阿赦!別打了!都住手!”氣血方剛的兩個少年扭打成團,哪是幾句話吼得住的,他也急了,掀開貨箱衝進去,不管是誰的手,不管自己會不會遭連累,拉住了便不放。“別打了!媽媽還在外麵呢!阿赦!江言!”話沒說完,一股蠻橫的力量不分青紅皂白地呼過來,許嘉音狠狠往地上一摔,手掌搓得火辣辣疼。周赦發了狠,一腳踹過去,江言還想還手,聽見許嘉音倒吸著涼氣的聲音:“哥”江言像是突然找回理智,猛然扭回頭,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音音!”他顧不上自己,用膝蓋爬過去,“音音對不起!”許嘉音咬著牙搖頭,“我沒事,你又發什麽瘋,怎麽非要找他打一架才行?”江言把他手掌翻起來,細嫩的皮肉被粗糙的水泥地麵磨出大片深淺不一的刷痕。江言那雙手劇烈顫抖起來。“你別動,哥給你找藥去……”許嘉音卻搖頭,用力將手脫了出去。他不敢看江言的眼睛,“你別管我,你到底要幹什麽,阿赦怎麽惹你了?”江言雙眼通紅,眼神呆滯著,“他不是惹我,他欺負你……”許嘉音低吼,“他沒欺負我!”江言扯過他的手,抓著袖口往上一腿,還沒好全的勒痕露了出來。“他沒欺負你,那這是什麽?”冷冰冰的地板上,一米八幾個頭的男孩認錯一般跪著,每說出一個字,好像咳出了一口血。他把勒痕擺到許嘉音眼前,“你不要以為我瞎,早上我就看到了!就算沒看到,隻要看一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受委屈i!我不管他是怎麽嚇唬你的,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把他永遠地轟出去!”許嘉音望著他,嘴唇不知覺地發抖。他卻分了神,江言身後的貨架底下,周赦靠在那裏不動,就那樣看著他們。許嘉音垂下頭,無聲又堅決地抽回手,“你別管行不行,這是我自己的事。”江言放大眼睛,“音音?”許嘉音冷著臉站起來,走向周赦的方向。“你別在這兒了,出去看看咱媽,她問好幾聲了。”他補充,“撒個謊,就說不小心把貨架碰倒了,別讓她知道這些事。”江言愣著不動,他猛回頭,“快去啊!”兩次,依舊沒有選擇他。好像玻璃做的心髒碎了一地,碎了一地還在跳動,血淋淋的震動。許久,許嘉音聽見頹喪的腳步聲,一點一點挪開,挪到門外。小江憂心忡忡的聲音:“怎麽了?怎麽那麽大動靜?貨架倒下來了?”沒聽清江言的回答,但小江接著說,“沒被砸到吧?音音?你男朋友有事嗎?”許嘉音扯開嗓子,“沒事,我們收拾一下就出來。”倉庫終於安靜下來了。安靜下來,許嘉音突然感覺到巨大的無措,他將紙箱裏摔出來的東西推趕到一邊去,這才能見著周赦身前的空地。他埋頭過去,拿著順手在雜物裏撿的濕紙巾,默不作聲地打開一張,拉起周赦垂在膝上的手,就要擦時,不知緣故地停了下來。他別開臉,“……對不起。”周赦並不說話,最近他老是這樣,好像嘴巴裏鑲了金子,一張口就會掉出來似的。許嘉音別著臉說,“不該讓你帶我回來的,他這次真的很奇怪,以前也沒見他這麽發瘋過,到底怎麽回事,非要你死我活才肯罷休……他有沒有傷到你哪裏?”周赦緩緩動了動,用極其平淡的口吻回答了他的前半句:“因為我告訴他,我會把你關起來,耐心折磨一輩子。”許嘉音茫然回頭,眼眶裏不知何時掛了有淚,腦袋一動,從眼角晃了出來。周赦伸出手來,用力揩掉短短的淚痕,“別哭了,我也很難過,自從你那樣玩弄我。”許嘉音顫顫吸一吸鼻子,把臉徹底埋下去,穩穩地抓著濕紙巾給他擦手,擦完左手,然後右手。然後他再吸了吸鼻子,換了第二張紙巾,抬起濕紅但沒有新的眼淚的眼,認真往前湊了湊,夠著周赦的額頭。漆黑碎發之下,少年藏住的額角,長著兩道淡淡的疤痕。許嘉音手頓了,伸出食指輕輕撫摸過皮膚組織凸起的地方。周赦垂著眼,喉結悄悄往下滑動。“這也是那次打架留下的?”周赦看向他,默認。許嘉音努了努嘴,埋下頭去,“當時為什麽不跟我說呢?要是早早見到你,肯定一切都會不一樣了……那時但凡有一個人說相信我,我肯定都不會放棄的……”許久聽不到回話,許嘉音以為他又懶得開金口了,兀自理了理濕紙巾,準備接著給他擦汗。周赦緩緩抓住他的手,拉到胸口。算不得厚實的衣服下,規律的心跳聲有力地傳出來,順著他連心的十指,震動到身體最深的地方。他開口,眼神有些疲憊,“你哥下手真重,不該讓著他……”許嘉音雙眼一燙,聲音竟然哽咽。“在哪裏?我看看!”周赦更緊地抓住他,利用這樣小小的支點,將他按得往前傾倒,滿滿撲到懷裏。許嘉音深深吸著他身上的酒香,覺得自己這杯蘇打水冒起傷心又開心的泡泡。“學長,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別想逃出我的掌控。”他往許嘉音單薄的肩膀抓住,輕而易舉往後一推,交換了彼此的位置。許嘉音小聲驚呼,後腦輕輕抵住貨架的鐵皮。周赦依舊占領更高的位置,拇指輕輕捏上來,在他小小的下巴摩挲。離得非常近,周赦一張口,許嘉音便聞醉了,醉態上臉,潮紅一片。“你可以喊,你家人就在外麵,隻要他們進來,我們的謊言就會拆穿,我也很難再把你帶走。”許嘉音沒明白他要做什麽。話說完,燃火的熱吻堵了上來。現在他就明白了,他差點張嘴要喊,想到開始前的話,一口含住周赦肩膀的衣服。他在亂糟糟的貨物裏顫動,蘇打水與朗姆酒的混合香味填滿整間庫房。許嘉音最終忍住沒有發出任何過分的聲音,拚命壓製的聲音通通轉化為眼淚。很久之後,alpha的尖牙才肯鬆開他的後頸……他躺倒下去,爬不起身。“阿赦……”隻有咬脖子的標記過程,對omega而言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酷刑,他有多拚命,才忍住沒發出聲。他艱難喘氣,“阿、阿赦……我……又惹你生……氣了?”周赦鬆開他,緩緩舐過唇角,眼底湧動著潮流。“沒有,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變乖了。”許嘉音猶如墜入高速的漩渦,四肢充著一飄一蕩的幻覺。他含了一眼的碎淚,張著嘴緩了好久,終於才能說出完整的句子。“……阿赦。”他說,“我真的知道錯了。”第61章 臣服把撞倒的貨物重新擺放回去,花了不少時間。許嘉音好半天隻能窩在周赦懷裏,雖然不想,但活兒多半是周赦幹的,等到收拾接近尾聲,江爸爸也停好車回來了,在外邊大聲問:“孩子們呢?都跑哪兒去了?”倉庫開著門,和外邊店麵幾乎沒有隔音,隨即就聽到小江略無力的回答:“倆笨孩子把貨架給碰倒了,正裏麵收拾呢,你快去幫幫忙,我這腰啊,實在起不來,急死了……”許嘉音耳朵一豎,忙不迭地爬起來,理一理厚實的衣領,將後頸的傷口蓋個嚴實。此時他感到小小的慶幸,還好小江一家三口都是beta,否則一聞到滿屋子的味道,就要知道他們在裏麵幹過什麽了。“怎麽回事,貨架倒了?”江爸爸的聲音出現在門外。許嘉音雙頰冒著紅霧,不知道該怎麽以這幅表情麵對家境出現的養父。他久久漂浮,注入信息素的身體沒有一時半會根本不可能平複,雖然竭力表現出正常的站姿,但隻要湊近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他十個指尖失控地微顫。蘇打水和朗姆酒,兌在一起之後,烈酒不再辛辣,取而代之綿長的柔軟。他溺入那柔軟的交融,意識拚命上浮,身體卻留在那杯底,留在外來侵入的信息素構建的圍籠裏。周赦把重新整理好的紙箱碼上高層,淡淡轉回身,迎上正好出現在門口的江爸爸。“叔叔抱歉,剛才沒放穩,不小心全倒下來了,已經收拾好了,沒砸壞東西。”江爸爸的目光被他吸引過去,暫時忽略了夾住腦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許嘉音。“哎喲,人沒事吧?”周赦表情認真,站得端正,透出幾分從前的影子。“沒事,您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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