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榆動作微微一頓,他沒看對方,隻冷聲道:“吃過了。”房間門一開一關,最終將客廳壓抑的氛圍關在了外麵。江白榆有點煩躁,他把書包放在一邊,自己坐在椅子上,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按開,頁麵還停在音樂軟件的自定義歌單頁麵,隨手劃一下,歌手那欄從頭到尾都是同一個名字。這些歌被江白榆翻來覆去聽過無數遍,但其實要說起來,他對它們也不算有多喜歡。不過,就像是某個人說的,再喜歡也沒有用,人的口味是會變的,沒有誰能一直一直喜歡某樣東西。確實,有人都變了,就他還在原地打轉。想到這,江白榆更煩躁了些,索性直接將歌單裏的歌全部選中,準備一鍵清除,眼不見心不煩。但也是那時,手機上方突然彈出一條消息來自一個用著橙色蠟筆小太陽頭像的家夥。江白榆指尖一頓,點進去,頁麵切換,聊天框裏躺著一條新信息:陸瓚:你猜怎麽著,你今晚的歌單真不錯,夏子澈的歌果然聽一百遍都不會膩,所以我決定重新當回他的小粉絲!陸瓚:[圖片]江白榆點開他發的圖片,那是一張截圖,內容是音樂軟件的歌單頁麵,圖片裏歌手名也是清一色的夏子澈。還有最下方的正在播放,歌名隻有簡單的兩個字《情書》。江白榆緊皺的眉鬆了些,他看著聊天界麵,停頓很久才隨手劃了個問號發出去,算作回複。他重新點回了音樂軟件,歌單還在全部選中狀態。他看了一眼右下方紅色的垃圾桶圖案,最終還是點了取消選擇。歌單避免了被一鍵清空的命運,安然無恙地躺回列表裏。而江白榆隨手選了一首歌,帶好耳機,像是終於放鬆下來一般,微微仰著頭靠在了椅背上。房間裏沒有開燈,黑壓壓的屋子裏隻有桌上的手機還亮著屏。過了一會兒,手機屏幕也暗了下去,但還是能看清屏幕中滾動的歌詞,和慢慢轉著圈的唱片標識。在手機徹底熄屏前,屏幕裏的唱片旋轉至正向,專輯封麵裏隻有簡單的兩個手寫字“情書”。第25章 025/星星江白榆獨自坐在黑暗的房間裏, 他半合著眼,窗外的月光透進來一些, 像藍色薄紗一般在桌麵上鋪散開。耳機裏的情書重複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江白榆安安靜靜聽著,不知何時微微合上了眼。溫柔輕快的旋律從一片黑夜,滲透進了另一片黑暗裏。意識模糊間,江白榆似乎被拉進了另一個夏天。畢竟是在淺眠時的夢裏, 有些畫麵難免光怪陸離。但江白榆記得很清楚, 那是母親剛離開的那一天, 他帶著黑色袖標一個人跑了出去, 就那樣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後來走累了, 他也不講究, 直接在馬路路肩上一坐, 看著街道的繁華獨自出神。這大概算是一次幼稚的離家出走, 事情到現在, 江白榆已經記不太清具體原因了。其實他曾經並不是個壞脾氣的小孩,不會輕易一個人往外跑。那次大概是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才讓他忍不住逃離了那個壓抑的場合。夢裏, 他以第三視角看著當年的一切,他看見年幼的男孩帶著袖標一個人坐在街邊, 表情十分平靜, 看起來甚至有些死氣沉沉。街邊的人來來往往皆是過客,隻有他一個人從頭至尾坐在原地。偶爾會有年長些的男女向他這個奇怪的落單小孩投來好奇的視線,但大概是覺得他太過平靜, 不太像是走丟的樣子, 所以從頭到尾都沒人上前。江白榆也不記得自己當時在那裏坐了多久,他看著街對麵來往的人, 隻感覺全世界的人似乎都是一個樣子,沒有什麽是特別值得注意的。直到不知多久後,他看見街對麵出現了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那小男孩頭上戴了個小黃鴨遮陽帽,穿著打扮精致又可愛。他拿著個棒棒糖站在來往的人群間,左看看右看看,滿臉寫著慌亂。顯然,這家夥走丟了。江白榆坐在馬路對麵直勾勾看著他,略微有些出神。他看著那個小男孩越來越慌,最後索性小嘴一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他手裏的棒棒糖也“啪嘰”一聲拍在了地上,小男孩愣了一下,低頭看看地上四分五裂的棒棒糖,哭得更傷心了。他的哭聲成功吸引了過路人的注意,最開始是一個年輕女孩過去詢問他的狀況,還從包裏掏出紙來給他擦眼淚。周邊的人越聚越多,臉上都是關切,到最後,這邊的動靜甚至吸引了附近的警察,年輕警察一把抱起他,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補給他。街對麵的畫麵十分熱鬧,江白榆在路邊抱著腿,微微歪著頭,看著那一切,直到江漸文找到了他。當時江漸文說了什麽,江白榆已經記不太清了,他隻記得他很生氣地拎起了自己的衣領,又拉著他的衣袖快步走向家的方向。他的動作並不溫柔,江白榆被帶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想了想,又回頭看了一眼。他看見馬路斜對麵不知何時停了兩輛車子,打扮精致的年輕女人一臉擔憂地從車後座下來,從警察懷裏接過了那個男孩。後來,車裏又下來三個人,看起來像是家裏的奶奶爸爸和姐姐,一家人跟警察和熱心群眾道了謝,又圍著男孩哄了一會兒,最後男孩破涕為笑,女人拿紙擦擦他的臉,才把他放進車裏。再後來,圍觀人群散了,車子則緩緩發動匯入行車道,假日街道上的小插曲就這樣到了尾聲。江白榆走在和那輛車相反的方向,看著它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路口,又聽身邊的江漸文出聲不耐煩催促,這才收回了視線。回想起來,那是江白榆第一次意識到,人和人,確實是不一樣的。會哭的小孩有糖吃,有人能一直站在明亮的地方被很多人圍在中心,能很輕易收獲別人的喜愛,能被一家人捧在掌心,能無憂無慮,能永遠簡單。而有些人,注定隻能在平行線的另一邊遠遠看著他。就像男孩坐的車隨著車流匯進了大路,而江白榆被父親拽著衣袖走入旁側建築投下的陰影中。差別那樣大的人,就像兩條互不幹涉的線,各自行在自己的軌跡,這一生都不會、也不應該有交集。但……江白榆微微睜開眼,在短暫的恍惚中凝望眼前的黑暗,略微有些出神。片刻後,桌上的手機亮了屏,鎖屏頁麵多出一個小彈窗。他唯一挑眉,抬手拿起來看了一眼,見是一條陌生的群聊消息。江白榆的生活裏沒什麽社交,社交軟件放在手機裏也隻是擺設。他賬號裏沒幾個好友,群聊也隻有前段時間加的班群,但那早就被他設了免打擾,平時不會彈信息。現在彈提醒的是個名叫“北川一中臥虎藏龍”的陌生六人小群,江白榆點開成員列表,裏麵認得的頭像隻有陸瓚和寧渲,但稍微想想也能猜到,這個小群估計就是今晚一起吃燒烤的那波人。在江白榆點進成員列表的時間裏,群聊中又彈出不少信息。方驚人:爺到家了!學海無涯:明天賠我衣服,吐我一身。寧渲:我也到了。陸瓚:剛進門,張樂奇呢?寧渲:他醉得像灘爛泥,別指望他能回消息。陸瓚:那江白榆呢!寧渲:那江白榆呢!方驚人:那江白榆呢!學海無涯:那江白榆呢!yu:?他冒泡之後,小群裏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另一個話題,過了一會兒,不知道誰彈了個群聊語音,除了醉倒的張樂奇,其他幾人都加了進去。江白榆原本對這不感興趣,但他看著語音聊天裏那個橙色蠟筆太陽頭像,還是在寧渲的瘋狂艾特下劃了接通鍵。語音裏,寧渲和蘇硯正一唱一和地描述著他倆送另外倆醉鬼回家時的抓馬事件,陸瓚倒是沒怎麽出聲,隻偶爾在笑點密集時笑兩聲。江白榆直接關了麥,把語音聊天最小化。但他並沒有退出群聊界麵,而是在短暫的停頓後,點開了上邊那個熟悉的小太陽頭像。江白榆平時完全不看朋友圈這種東西,更別提主動分享生活,但陸瓚和他不一樣,這家夥的朋友圈幾乎天天更新,發出來的都是些很日常的生活碎片。小到挖到的寶藏歌曲,再到生活中偶遇的好天氣,又或者是路邊的漂亮小野貓,在陸瓚這裏,都是值得拍張照發出來的小驚喜。江白榆一條一條翻下去,意外地發現發現那些照片裏最多的,是星星。陸瓚似乎很喜歡星星,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一張他拍的星空照,配文則是一個意義不明的四位數字。江白榆一條一條認真看過去,發現記錄星空的照片停在了幾年前的某一天,再就是一條簡短的文字:[我喜歡星星。]“哢嚓”相機快門被按下,星空圖像定格在屏幕內,陸瓚低頭看看,還算滿意。今天天晴,頭頂的星空很漂亮,怎麽拍都不會太難看。陸瓚站在自己房間的陽台外麵,旁邊的茶幾上擺著還掛著語音的手機,手機裏麵三個人還在閑聊,陸瓚隻偶爾應兩句。拍好滿意的照片後,陸瓚把照片傳去電腦,修好後發到了自己的手機裏。他像往常一樣,點開朋友圈,添加圖片,又點開日曆確認了一下天數,最後在文案裏寫下“1520.”,點擊發送。“行了,挺晚了,周一見,睡了,拜拜。”開了免提的手機裏傳出寧渲的聲音,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跟各位告了別。方一鳴和蘇硯也表示要撤,陸瓚挨個跟他們告別,又聽他們叮咚叮咚地退出聊天。最終,語音通話裏就隻剩了兩個頭像:一個橙色蠟筆小太陽,一個黑色鉛筆小星星。看著那人沒有退出的意思,陸瓚試探般問了句:“江白榆,你還在不?”問完,他乖乖等了一會兒,對麵始終沒人應聲。陸瓚看著他頭像下那個關閉麥克風標識,一時不知道江白榆是不想理他還是睡著了忘記退出。陸瓚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又說:“你睡了嗎?他們都走了,你也早點休息。”這話說完,陸瓚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