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在沉默片刻後,沉聲問:“還有誰?”“啊?”陸瓚被他問懵了。他屬於自己前一秒說過的鬼話轉頭就能忘的那種人,現在被反問這麽一句,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江白榆是在說什麽。江白榆也沒給他反應的時間,他抿抿唇:“算了。”說完,他停下腳步,長腿一跨上了自行車,作勢就要一騎絕塵而去。還好陸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自行車後座,沒讓他跑。他不可置信道:“江白榆!你自行車哪變出來的?我才反應過來!你今早不是坐公交來的嗎??”“你管?”“不管就不管,你現在就要走了?!”“不然?”“你把我帶到半路,自己說走就走?你好殘忍!!”“往前三百米就是公交車站。”“我不管!”說的不如做的,陸瓚耍賴往他後座一騎,不走了。“下去。”“不,除非你把我帶到三十五路車站。”“……煩人精。”江白榆低聲批評了一句,可還是對陸瓚妥協了,沒再多說什麽。陸瓚見他這樣子,沒忍住偷偷笑了。說實話,陸瓚其實是個很懂分寸的人,他很會捕捉相處時對方的情緒,如果對方真的覺得煩,他不可能再繼續往上湊。現在他能耍無賴纏著江白榆,也不過是仗著江白榆隻是嘴硬,經過連續幾天的試探,陸瓚能感覺到,這家夥不是真討厭他,也不排斥他靠近。車子緩緩向前行去,傍晚路過的風和橙色的光一起路過江白榆,又路過陸瓚的發絲和耳畔。路邊有車掠過,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蟬鳴伴著風聲被帶到很遠很遠。陸瓚的頭發被風撩起,有點癢。他抬頭看著江白榆的後頸和肩膀,問:“江白榆,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嗎?”“……”江白榆沒理會他。“算不算,算不算?算嗎?”煩人精持續輸出。“……”“你不說話,就是不算了?”“……”即便看不見,陸瓚還是盯著江白榆的背影,試圖從中捕捉到一點反應。後來,他聽見這家夥冷聲道:“那你趁早下去。”這話說得不好聽,但陸瓚卻咧嘴笑了。“就不。”說著,他伸手向前,想環住江白榆的腰,可手卻在即將碰到他的時候頓住。遲疑幾秒,陸瓚還是收回了手,轉而抓住了江白榆兩側垂落的書包帶。不是隻有摟腰才能坐穩。在北川傍晚的風中,陸瓚這樣想到。第19章 019/舊時陸瓚坐在時不時顛簸一下的自行車後座,抓緊了江白榆的書包帶。他看著風吹起江白榆沾著光的發絲,看見他的校服外套被風帶得鼓起,聞見他身上那點很好聞很好聞的茉莉花洗衣液的香氣。偶爾有車鳴響喇叭,混著熱鬧步行街的吵嚷人聲。偶爾路過一個繁華路口,自行車停下,行人在馬路兩旁越聚越多。後來,路燈跳到綠色,人群穿過斑馬線,他們和其他自行車小電驢混在一起繼續前行。路邊有歌手在賣唱,小音箱放大了他沙啞的嗓音,和路邊攤的燒烤香氣一起混進了空氣裏。有那麽一瞬間,陸瓚真想讓這條路再長一點。年少時抓不住的喜歡在這一刻匯聚成形,他的喜歡是傍晚的光、是高樓間的風、是城市的煙火氣。它們都在替他擁抱那個少年。其實剛才,陸瓚還有話沒跟江白榆說。他很想告訴他當年的初遇來著,可又覺得,有些相遇,如果隻有一個人記得,那再提起並沒有什麽意義。那是陸瓚一個人的寶藏,不給別人看,卻可以在無人時自己偷偷懷念。現在回想起來,他第一次見江白榆,是在很多年前。北川的世家通常都會給孩子選擇昂貴的國際私立小學,但可能是陸少華和許知禮不太想讓陸瓚從小受所謂“上流”之別的影響,也可能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陸瓚上的小學是按片區分配的,初中是他自己考上的,隻有高中搞了個特殊進了私立。陸瓚社交悍匪的屬性從出生起就帶在身上,他從小活潑,見到誰都能說兩句,最喜歡拉著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但他的交友之路起初其實並不順利。剛上小學的時候,班裏的小朋友都很喜歡抱團,他們有的是幼兒園的同班同學,有的是家住一個小區的發小,再就是一呼百應的孩子王。那些男孩一下課就聚在一起,分享辣條小零食、玩泥巴、折紙飛機、打卡片……很容易就能玩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陸瓚站在中間,多少有點格格不入。他沒吃過辣條,也沒玩過泥巴,更沒買過學校門口五毛錢一包、十分受男孩歡迎的小卡片。但他有別的優點,他能講一口標準流利的英式英語、還會彈鋼琴會拍好看的照片,但這些東西,小朋友可不認賬。在他們眼裏,陸瓚就是個跟他們玩不到一起去的怪孩子。就這樣,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陸瓚都被同學們劃分在外,他們不帶他玩,陸瓚也融不進去,每次隻能站在不遠處默默看著他們笑鬧。那樣的孤單日子持續了很久,最後的轉機,還是陸瓚整理東西時從口袋裏掏出來的錢。從小到大,陸瓚最不缺的就是錢,許知禮每天都會往他的小錢包裏裝些零錢,雖然不多,但讓他拿出去稱霸學校周邊的小賣部還是綽綽有餘。大概是從小的生活環境優越,陸瓚並不覺得自己這些鈔票有什麽特別,但對別人來說可不是這樣。那個時候,班上要交班費,一個孩子王大塊頭看見陸瓚小錢包裏數額不小的錢幣,眼珠一轉,最終示意幾人,一起樂嗬嗬走過來摟住了他的肩:“哎,陸瓚,你是不是特想和我們一起玩啊?每次我們玩的時候都看你在旁邊站著,怪可憐的。”陸瓚突然被關心還有點意外,茫然地點了點頭。後來,他看見大塊頭衝他堆起了笑,看起來十分大方地拍拍他的肩,指著旁邊其他幾個男孩說:“這樣,你放學之後給我們幾人一人買輛小賽車,以後我們就帶你一起玩。”陸瓚那時候年紀小,不懂那些彎彎繞繞,隻以為自己終於要有好朋友了,所以很高興地點了點頭。下午放學後,他很配合地跟小男孩們去了附近的玩具店,任他們每人挑了一輛精致的小賽車。那天之後,小男孩們人手一輛小賽車,果然也兌現了承諾,開始帶著陸瓚一起玩。不過這種“一起玩”和陸瓚以為的並不一樣,這僅限於他們遊戲時叫陸瓚一聲,陸瓚還是無法參與,隻是從以前的站在遠處旁觀,變成了現在坐在邊上旁觀。當然,偶爾也會有例外,比如,如果那些男孩們有了想要的新玩具,就會稍微跟陸瓚親密一點。陸瓚小錢包裏的錢好像永遠也花不完,那些男孩嚐到了甜頭,從賽車到溜溜球再到模型,從家長那裏要不來的東西他們都會問他要,到後來,甚至變成了直接索要現金。他們需要的數額越來越大,陸瓚不得不打開自己的小豬存錢罐,來維持這段可憐的“友誼”。說實話,那時候的陸瓚不懂很多大道理,但他知道自己這樣不開心。倒不是說他不樂意給朋友花錢,隻是他覺得,朋友們看中的、需要的好像並不是他,而是他手裏的小錢包。這樣的友誼,也並不是他想要的。陸瓚有點難過,所以,在那個大塊頭孩子王再次衝他伸出手要錢時,陸瓚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今天沒帶。”聽見這話,臉上原本堆滿笑的大塊頭立馬板起了臉:“什麽意思?你沒帶錢啊?你家不是很有錢嗎?”“是,但我不想繼續帶了。”陸瓚皺起眉,頓了頓,他又試探似的看向大塊頭:“難道我不給你們買東西了,我們就不是好朋友了嗎?咱們這段友誼,難不成是我用錢買來的嗎?”大塊頭像是聽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不屑地冷笑一聲:“沒錢還好意思跟我們一起玩啊?看你可憐帶帶你罷了,收點幸苦費還不行了?你還真當你是誰呢。”說著,大塊頭很大力地推了陸瓚一把:“今天沒帶就算了,明天記得帶,我還想買限量版模型呢,晚了就賣光了。我警告你,你不許告訴老師,也不許告訴家長,否則我就讓班上所有同學都別跟你講話,哦,反正他們原本也就不想跟你玩。”說完這些,大塊頭轉身帶著他的小兄弟們沒事人似的離開了,隻留陸瓚一個人委屈。那天晚上,他回家對著小豬存錢罐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動。等第二天大塊頭找上他的時候,他勇敢地搖了搖頭。“怎麽?又忘了?陸瓚,你豬腦子啊?”大塊頭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