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綏骨相十分優越,從側麵看就更明顯了,飽滿的額頭,挺拔的鼻梁,利落的下頜線,對向有車駛過時,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奚年可以看見鼻子的陰影落在臉頰上。看夠了,奚年才收回視線,開始計劃著落實剛才的想法。酒吧離他們家不遠,加上晚上車流不多,大約二十分鍾後汽車已經駛入小區,剛一停穩,奚年就解開安全帶下了車,他絲毫沒有要等傅綏的意思,快步走到電梯前。好在這個時間沒有正好停靠在地下室的電梯,傅綏鎖了車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時,奚年已經走進電梯,但電梯門還沒有合攏。不算狹窄的密閉空間內,奚年一眼都沒有看傅綏,為了不看見他的臉,他甚至沒有去看鏡麵一般的電梯壁,全程著低頭。回家,開門,換鞋,一氣嗬成。從車上下來奚年就一直走在前麵,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傅綏。既然傅綏讓他看見的都是想讓他看見的,那反過來他也可以。奚年學不來傅綏那種一個眼神就讓人反省自己的本事,也不知道怎麽明顯地表達不高興的情緒,但他知道怎麽表現故意不搭理人。奚年換好了鞋,依舊腳步不停,眼看著就要走回臥室,傅綏終於拉住他。傅綏拉住奚年的胳膊:“不高興?”他拉住奚年之後,一手放在奚年的肩上,一手搭著他的腰,十分自然地扶著他轉過身來,讓他麵對自己。他比奚年要高一點,但家裏的玄關做了一個下沉設計,傅綏站在十幾公分的台階下,而奚年站在上方,反而是奚年微微俯視著他。奚年很少用這樣的角度去看傅綏,玄關橘色的小燈下,傅綏眼中的笑意格外明顯,他覺得傅綏已經看穿了他的目的。但他依舊沒有說話。傅綏也沒什麽不耐煩的情緒,他甚至沒有變換姿勢,依舊以這樣微微抬頭的姿勢看著奚年,嗓音低沉又溫柔,像是在哄他:“趙路陽找我的時候說公司有事,我原本打算十點之前回來,但是看見了你,酒吧光線不好,我不能排除自己錯認的可能,給你打電話確認,你沒有接。”“趙路陽認識那裏的老板,他說要給我一個驚喜,我沒攔他。”“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抱歉。”傅綏沒有再反問,而是簡單直白地說了今晚的情況,並為此道歉,說完他看著奚年,見他依舊繃著臉,屈起手指,在他臉上輕輕蹭了一下:“還有什麽想知道的?”仿佛向奚年交代去向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仿佛不管奚年想知道什麽,隻要問了,他都會說。事情比計劃地更加順利,奚年反而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但是之前和聶康的對話給他留下了足夠深刻的教訓,當他想要藏住什麽的時候,沉默也是不可取的。於是他單方麵終止了這場在玄關的對話,率先撇開視線,搖搖頭說:“我困了。”“好。”傅綏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搭在他腰上的手,目送他回房間。他一下子沒了表情,腦海中回憶了剛才說的每一個字,片刻後才俯身換鞋,發現了兩隻顏色不一的拖鞋湊成了對奚年剛剛穿錯了。他又低笑出聲,將那兩隻鞋放好。如果奚年再敏銳一些,會發現他剛才的心跳,很快。#傅綏不在家,說是燕導今天在江城,找他出去談投資的事了。奚年其實沒有問,傅綏出門的時候自己說的,於是奚年也告訴他:“我今天去試鏡。”試鏡那個傅綏看著他演了很多次的撒錢的富二代。奚年前後一共三場戲,雖然前倨後恭的感覺,但本質上人物是貫通的,內核沒有發生什麽改變,他始終都是一個偏負麵的“小人物”。第一場戲傅綏指導了他半天,後麵兩場他很快就找對了感覺。傅綏知道這樣的角色劇組不太可能花力氣試鏡找演員,大概也隻有奚年會那麽認真的對待。他沒說穿,而是說:“試鏡順利。”奚年本來以為隻有是林琳和自己一起過去,沒想到聶康親自來了,他的說法是:“我跟副導演認識,過去敘敘舊。”劇組在一個消防隊取景,過來試鏡的就是跟聶康認識的那個副導演。副導演姓張,可能是因為聶康的關係,對奚年挺和善。張副導原本以為,能讓聶康這樣托關係就為了一個沒幾句台詞的角色,奚年多半演技是真的很差,不過沒幾句台詞的角色,現場教也行,實在不行找個配音拯救一下。他知道這樣的年輕演員,雖然演技很可能不堪入目,但是粉絲是很多的,如果能讓他的粉絲來貢獻一部分票房,這點片酬還是很劃得來的。一開始就準備走個過場,自然對奚年沒什麽要求。“你有劇本的吧?先來第一個鏡頭。”張副導一邊抽出一支煙給聶康,一邊對奚年說。奚年點點頭,他在家已經演過很多次,這一次就像在進行一場準備充分的舞台表演,道具他都帶好了,就是傅綏那天給他的煙、打火機、裝滿真鈔的皮夾。紅色的紙幣紛紛揚揚落下,奚年輕蔑地看向張副導:“夠了嗎?”張副導:“……”奚年收了表情,第一件時就是蹲下撿錢,站起來之後他第一個去看導演,發現後者也在看他,表情有點複雜。他有一點緊張,原本他以為自己演得不錯,傅綏也說過不錯,應該很容易過,是哪裏不對?他去看聶康,發現聶康也表情複雜。還是張副導先開口:“這要是我兒子分分鍾抽死。”奚年反應了一會兒才轉過來,他這是在誇自己演得不錯。“演技還行啊,就演這個?”張副導又說,不是在跟奚年說,而是在問聶康。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演技還行,嘴角翹起,眉眼彎彎,一顆心落了回去。聶康其實也有點意外,就是因為知道奚年演技差,才讓他從這樣的台詞少的開始,一點點磨。奚年這表現肯定有人指點過,不知道是葉擎也是傅綏的功勞,聶康這樣想著,還是一副謙虛的樣子,擺擺手:“還差得遠了,演員得對得起觀眾啊,不瞞你說,前一陣江城大學不是找奚年拍宣傳片嗎?”他歎了一口氣,“簽了合同的,要保持形象,那不得愛崗敬業嗎?”副導演看著聶康,不明白他一個四十歲還沒結婚的男人,怎麽開始在這秀孩子了。這樣子比奚年剛才演的傻缺富二代還欠打。第41章 奚年一共三場戲, 兩場是在寫字樓裏,隻有一場是在消防大院拍,他劫後餘生來送錦旗的。張導看看時間問他們:“正好今天有一場能拍的戲, 你們要是有空就直接拍了省得再跑一趟。”就奚年不太豐富的經驗看來, 劇組的工作、每天要拍攝的場次都是提前安排的,這樣中途插一場或許會影響到別的人,他沒有貿然開口, 而是等著看聶康。聶康笑著試探:“就怕打亂劇組的進度。”張導擺擺手:“哪能啊。”“那麻煩你安排了。”“客氣什麽?”張導帶著他們往拍攝場地走,“說起來還得我謝謝你,給我帶了個小帥哥過來。”他這個年紀,圈子又不一樣,對奚年是不了解的, 但是聶康提過之後,又過了這麽久,他多多少少知道了一點奚年的情況,當下挺火, 人緣也好。這樣一個自帶粉絲的明星,願意拿群演的片酬來演戲,更別說他演得還行,怎麽算都是劇組賺。他們走到的時候, 場內在拍一場出警的戲, 警報聲響起, 所有隊員, 不論在幹什麽,快速集合上車。這部戲裏麵, 大部分演員原本就是消防員, 隻有幾個主要角色是請的專業演員, 但到了這種時候,掉鏈子的反而是專員演員,沒有長時間的訓練,沒有磨合已久的默契,場景內人又多,分毫不能出錯。就奚年看到的,這場戲連著拍了兩次都沒過。張副導見狀對奚年說:“拍戲就是這樣,哪裏沒達到要求就得重來,人越多的戲,越難協調。就這場戲,前麵其實已經拍了三次了,加上這兩次,就是五次。”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奚年的反應,見他隻是點點頭一臉謙遜,仿佛在聆聽來自長輩的教誨,也生出了一點莫名的滿足感。他不知道,奚年雖然自己拍戲少,唯一的那一次,劇組還是“效率”至上,看著差不多就給過的那種,但他沒少在傅綏的劇組裏呆,即便傅綏演技很好,重拍也是十分尋常的事。那邊導演讓休息兩分鍾,各自鬆鬆身體,妝花的補個妝,口渴的喝個水,兩分鍾後,第六次開始。這一次拍完之後,導演盯著鏡頭看了兩遍回放,確認沒有問題才讓過。場內一片歡呼。張副導也鬆了口氣,這部戲對他們來說非常困難的點就是,消防員的時間協調,劇組的拍攝隻能在他們空閑的時候,而他們什麽時候出警是說不好的。好在這劇投資夠多,耗得起。他帶著奚年往導演那邊去,奚年來之前就知道副導演跟聶康差不多年紀,導演是他的舅舅,也是他的老師。他們走過去的時候,導演往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立刻能感覺到張副導的背挺直了,可見人不管年紀多大,在長輩麵前永遠都是乖乖聽訓的。總導演是典型的要求嚴格,做得好是應該,做得不好就得批評的那種“中國式大家長”。張副導負責主要演員以外的人員協調,以及b場地的拍攝工作。奚年的第一場戲就是在b組拍。“舅,你看今天人齊,要不然讓奚年把送錦旗那場戲先拍了。”導演不認識奚年,但他這張臉,還有特意排戲的行為,顯然不是個普通的群演。他拍的電視劇比電影多,電影主要都是這種“官方定製”,這種電影裏頭會有許多年輕演員來刷臉,包括這一部。現在穿著消防服的就有不少“小鮮肉”,刷臉這種事,重點不在於戲份多少,主要得角色討喜或者深刻,至少也得是正麵的,總之不會是個撒錢的富二代。他挑剔地打量著奚年,奚年身上沒有那種跋扈又無知的氣質,和他要演繹的角色截然不同,不過他沒有多說,示意場務去安排。道具給奚年拿了麵錦旗過來,他們走到接待大廳裏,攝像機架好,張導給奚年講了一下站位的問題。他不是主角,鏡頭的主體是要對著主角的。場務打板,奚年迅速開始表演,大跨步上前,雙手緊緊握住將他從火場救出來的消防員的手,搖了搖,眼中幾乎要落下淚來:“同誌!”“太謝謝你了。”話音一落,他就聽到了一聲笑,被他握住了手的演員,十分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導演揮揮手,示意再來一遍。對手笑場多走了一遍,奚年卻鬆了口氣。傅綏說過,他的形象其實並不貼合這個人設,形象上來講最貼合的是趙路陽那樣的,因此他需要另辟蹊徑,比如,用前倨後恭的巨大反差,局營造強烈的喜劇氛圍。能讓人笑,他算是成功了一半。試鏡當天就拍了一場戲,剩下兩場,一場是在明亮整潔的寫字大樓,一場是在火場中昏迷被人救出。雖然場次不多,但是分散在不同的地點,他又不是主演,沒人為他協調拍攝的時間,接下來兩場又是兩天,不過聶康沒有再跟他一起,而是交代林琳過來。林琳來了,奚年也沒什麽要她做的事,她就像之前一樣,坐在一旁畫畫,順便在奚年拍戲的時候保管他的手機。奚年注意到今天她不是在筆記本上畫的,而是拿了一個電子繪板,也因此晚上她發過來的圖線條也幹淨了許多。《逆行》劇組從開拍就在宣傳,奚年的角色沒有什麽需要保密的地方,他直接在自己微博上發了林琳畫的這張,他倨傲撒錢的圖,並自我調侃了一句:自帶道具。他發完奚年的微博,隨即挑了幾條回複之後,走到書房開始剪@歲歲年年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