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給你爸爸打電話嗎?要告訴他這裏發生的一切嗎?哦!真糟糕,你把手機交出來了。怎麽著?你也要指控我侵犯你的人|權嗎?”老達諾爾一邊說,一邊咄咄逼人地把他往後推,喻聞若克製地抿了抿嘴唇,順著他的力道往後退,不得不把自己的兩隻手都舉起來,表示他沒碰到這老頭子老達諾爾虛得跟紙糊的一樣,喻聞若人高馬大身強體壯的,碰一下都說不清。老達諾爾滿意了,臉上露出了一個近乎猙獰的笑意:“你也不過是科爾蒙使喚的一條狗。你可以滾回去告訴科爾蒙,我不稀罕他的錢,他想要達諾爾,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喻聞若沒還嘴,舌尖舔了舔牙根,頂起了一邊臉頰。他看著老達諾爾,唇邊甚至還有一抹冷笑。安德烈就在那一瞬間明白了過來,達諾爾已經逃不過收購了。安德烈不知道喻聞若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是否真的如讓-米歇爾所說,從一開始就是他獻的計、謀的局;還是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隻是作為一個利益無關的中間人,無能為力地推波助瀾,但無論是哪一種,眼下的形勢很明確,所以喻聞若才會用那樣鄙夷的眼神看著窮途末路的暴君。老達諾爾又吼了一聲:“到底有沒有人能給我找一把劍來!”於是就真的有人找到了。那個人從外麵跑進來,手裏拿著一把明顯是掛在某個裝飾盔甲上的劍,劍鞘都沒有,就這樣遞到了老達諾爾手裏,一臉興奮,仿佛立下了什麽大功似的。安德烈立刻往前了一步:“他不會想?!”喻聞若:“夠了!”但是沒有人聽見,整個房間裏都沸騰起來,像在一個體育場裏,慫恿著場上的人進球。老達諾爾朝著nate舉起了劍,nate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他看起來似乎想站起來逃走,但是老達諾爾的劍落下得更快,劍刃放平,“啪”地一下拍在nate的右肩上,nate膝蓋一軟,又跪了回去。人群終於安靜了下來,好幾個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很多人都跟安德烈一樣,在那一瞬間以為老達諾爾要真的殺了nate。然而他沒有,隻是像油畫上的老領主一樣,把劍尖抵在騎士的右肩,神情肅穆地問他:“nathaniel,跟我說實話。你有沒有背叛我?”“我沒有!”nate破了音,“我想盡了一切辦法,就是為了保住達諾爾!”老達諾爾的劍又往他的脖子裏斜了斜:“所以你確實早就跟科爾蒙聯係上了?”nate抖若篩糠,一個字都沒說得出來。“夠了!”喻聞若又說了一遍,然後他大步走上前,推開了達諾爾手裏的長劍,把nate扶了起來,“這太過分了!”老達諾爾諷刺地笑了笑:“聖人john的兒子arthur如是說。”nate被喻聞若扶著,聲音還在發抖,但是他盡力自己站直了,直視著老達諾爾的眼睛:“我辭職。”“不,”老達諾爾冷酷地把手裏的劍扔到了一邊,“nathaniel,你被辭退了。”nate對此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轉過身,一刻都不願意多留,逃也是的出了這個房間。老達諾爾對著他的背影大笑起來:“懦夫!”有人應和著笑起來,笑聲稀稀拉拉地在家族成員之間傳播,然後他們互相驗證了什麽似的,笑聲逐漸大了起來。和老達諾爾沙啞的笑聲混在了一起,停不下來,空洞得像一群紙紮的人。老達諾爾突然叫了一聲:“讓-米歇爾。”讓-米歇爾抖了一下,原本聚在前麵看“受封儀式”的人們都微微讓開一點。他站起來,臉上仍然帶著恐懼,走向了他的外公。老達諾爾伸出手,抓了他一把,讓-米歇爾又想往後退,但他的肩膀被死死扣住,動彈不得。“打電話給董事會,”他說,“告訴他們,我回來出任ceo.”讓-米歇爾睜大了眼睛,老達諾爾不耐煩地嗬斥了他一聲:“行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等到我死了!”“不,不是的,外公……”“我們要反擊,你聽到了嗎?”老達諾爾惡狠狠地盯著他,額上綻出了兩根青筋,“我們要跟科爾蒙鬥到底……達諾爾是我的!”讓-米歇爾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老達諾爾又往前湊了湊,伸手抱住了他,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有那麽一會兒,看起來像是他又毫無芥蒂地抱住了自己的外孫,然後讓-米歇爾叫了起來,撐不住老人的體重似的:“外公?!”他退了一步,老達諾爾的身體往前一撲,無力而又毫無預兆地,倒了下來。作者有話說:注:瑪利亞保爾康斯基是《戰爭與和平》裏的角色,她一直照顧著年老多病且脾氣古怪的公爵父親。ps. ceo主動辭職當然比被辭退更實惠,但是老達諾爾:這個逼我一定要裝。第64章 但安德烈知道索尋會明白。讓-米歇爾托住了老人的腦袋, 沒讓他直接摔到地上,但自己也跟著跪了下來,出於驚訝和恐懼慘叫了一聲。安德烈離得最近, 第一個衝了上去幫忙。老達諾爾還在呼吸,但是看起來已經沒有了意識。讓-米歇爾的嗓子變了調, 不停地喊“不不不”, 死死抱著老人的頭不動。老達諾爾的嘴邊開始湧出嘔吐物,安德烈馬上把讓-米歇爾推開, 把老人扶著側躺過來。嘔吐物流淌到了地上, 圍著的人紛紛往後退,喻聞若馬上從還沒來得及收完的那堆手機裏抓起來打電話。遠遠的有人尖叫著喊了一聲“爸爸”,然後一個身影猛地撲了過來, 安德烈都被推到了一旁。是喬琳,安德烈猜她大概是從監控裏看到老達諾爾倒下了。他站起來,微微皺著眉,從桌上抓過來一張餐巾,擦了擦自己西裝上沾到的嘔吐物。隻花了二十分鍾不到, 急救的直升機已經降落到了私人島嶼的停機坪上。老達諾爾被固定在輪床上, 他的三個女兒都跟著直升機走了。讓-米歇爾留了下來, 第一個反應是去找nate。然而島上的管家告訴他, nate在直升機到的五分鍾前剛剛乘坐私人遊艇離開了。讓-米歇爾馬上下令, 今晚所有的船都不能出島,他甚至不允許大家離開餐廳。家族成員們都纏著他吵吵鬧鬧,德卡斯帶來的模特都一副嚇壞了的表情,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安德烈在亂中找回了自己的手機, 好像在哪兒呆著都不合適, 隻能拉開自己的座位, 又重新坐了下來。他麵前的牛排已經涼透了,三分熟的紅肉淌出血,油花漂在殷紅的顏色裏,看起來有點惡心。他找出來一盤沙拉,吃了一把水嫩的蔬菜,總算把胃裏翻騰的惡心感壓了下去。剛吃了兩口,手機振了。安德烈拿出來看了一眼,新聞推送頭條《突發:達諾爾首席執行官nathaniel filtz確認辭職》。安德烈抬起頭,看見讓-米歇爾一臉焦灼地接起一個電話,跑出了餐廳。然後他身邊的椅子響了一下,喻聞若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安德烈自然地把手機屏幕朝他斜了一下,讓他看清楚標題。“啊,”喻聞若恍然大悟,“原來是在跟記者通話……”他也把手機屏幕亮給安德烈看。剛才打了好幾個電話給nate,都沒接。安德烈快速地翻了翻新聞內容,說得不是非常具體,但是記者稱,“filtz先生情緒激動”。喻聞若苦笑了一聲:“這下子覆水難收了。”安德烈收起手機:“就算你及時通知他,他也不會回來了吧?”喻聞若想了想,很讚同似的:“不會了。”如果老達諾爾沒事,那nate必然不可能在達諾爾繼續做下去。如果老達諾爾就此一命嗚呼……那達諾爾就真成了一艘要沉的船,nate會慶幸他此時跳了船。“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喻聞若靠在了椅背上,看著又走進來的讓-米歇爾,轉眼便被一群鬧鬧嚷嚷的家族成員圍住了,“這樣就攔得住新聞了?”安德烈也有些意外,他對讓-米歇爾為人的評價一般,但至少以前還是覺得他挺有能力和手段的。“不奇怪,”喻聞若很鎮定地說,“時間長了就發現大部分身居高位的都是蠢貨。”他的頭輕輕一歪,意有所指地朝那些模特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安德烈了然地一笑,發現她們也早都趁亂拿回了自己的手機。他非常確信,如果現在登上instagram的話,肯定會看到消息。“老爺子陣仗搞得這麽大,就沒打算想瞞住。”喻聞若發出一個類似“咩”的鼻音:“我早就說了,他這個人太drama了。”他們的對話被一個電話打斷了。喻聞若接起來,應了幾聲。電話是記者打來的,如果安德烈沒有猜錯,應該就是喻聞若聲稱“隻是去實習過一個暑假”的《自由報》。安德烈繼續吃他的晚餐,聽見記者問了他達諾爾ceo辭職的事,喻聞若確認了事件的真實性。然後記者問他,是否願意公開身份。喻聞若突然轉過臉看了看安德烈,安德烈讓他看得一愣,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嘿,joan,”他突然換上一副商量的語氣,“明天會有一篇托馬斯達諾爾涉嫌強|奸的稿子,對不對?”“是……這樣。”joan回答得猶猶豫豫,“arthur,為什麽問這個?”喻聞若笑了:“你能把它暫時撤下來嗎?”安德烈意外地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麽,但喻聞若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插話:“我有更好的新聞給你。”“有關filtz的辭職?”“有關沃克達諾爾威脅了他的生命、然後他辭了職、然後沃克達諾爾現在昏迷不醒,進了醫院。”安德烈:“……”說好的不會把所有的事馬上告訴記者的呢?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joan說:“拜托你告訴我你願意公開身份。”喻聞若語氣輕快地笑:“是的,我願意公開身份。”他站了起來,去一個不怎麽顯眼的角落打電話了。讓-米歇爾果然沒有頂得住壓力,有人開始離開餐廳。安德烈看著他,幾乎從心底可憐他了。德卡斯試圖上前跟讓-米歇爾說兩句話,但是後者又接起一個電話,把德卡斯丟在了餐廳裏。他看起來很不高興,回過頭來看到安德烈,又看了看在打電話的喻聞若,看起來像是想提醒安德烈再去繼續爭取一下那件事,但還沒開口,又聳了聳肩,做了個怪臉。沒有必要了,他們都心知肚明,達諾爾要完了,沒有人會再來追究這件小事。於是他走回了那幾個模特身邊,繼續打電話。有人沒走。還有幾個家族成員早就和安德烈他們一樣,坐回來該吃吃該喝喝,一個攬著模特一起自拍,還有一個把白手套叫過來,問後續還有沒有菜上了,甜品是什麽。安德烈聽得笑了出來,隨即又突然意識到,他失去了一起看戲的夥伴,而這裏隻有他一個人沒有電話可以打,也沒有人需要立刻聯絡,哪怕隻是講講八卦。喻聞若坐回來,安德烈輕聲問他:“你想吃cannoli嗎?”“什麽?”安德烈指了指那邊幾個“該吃吃、該喝喝”的人,喻聞若看到了他們碟子的乳酪卷,不禁啞然失笑。“好消息,”他指了指跟那幾個人坐到了一塊兒的德卡斯,“你的任務完成了。”安德烈沒什麽所謂的表情:“我覺得他也不在乎了。”他沒那麽懂商業上的事情,但基本的常識總是有的。沃克達諾爾病重昏迷的消息一見報,達諾爾的股價就會跳水,諾姆斯坦會立刻撲上來,這句話倒是他想對喻聞若說的“你的任務也完成了。”喻聞若聞言笑了:“其實老沃克早就跟科爾蒙談過了,隻是價錢還沒談攏……”他聳了聳肩,表示這下好了,不用談了。安德烈突然問:“科爾蒙到底給你什麽了?”他問這個倒不是在道德上質問喻聞若什麽,隻是喻聞若看起來不像是能被金錢收買的,但他這趟渾水得義無反顧,安德烈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能對他這麽有吸引力。喻聞若讓他問笑了,不太想說的樣子,但安德烈還是看著他,喻聞若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清了清嗓子。“科爾蒙在西班牙有一套度假莊園……”喻聞若伸出手,對著他敲了敲手上的婚戒,神情有點無奈,“被某人看上了。”安德烈:“……”無話可說。“但科爾蒙已經知道老沃克進醫院了,”喻聞若把手放下,“我不是為了他才去跟記者說。”“那是為什麽?”讓-米歇爾肯定是想把這個消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說不定老達諾爾病得沒那麽重呢?但喻聞若就這麽告訴了媒體,等於是直接宣判了達諾爾死刑,最後一下掙巴的機會都不給。“我路過一口井,井裏掉了個我一直很討厭的人,而我手裏正好有一塊石頭……”喻聞若勾了勾嘴角,“你不會真的覺得我會放過達諾爾吧?”安德烈:“真的是你幫科爾蒙布的局?”喻聞若隻是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而且,”他話鋒一轉,“對索菲亞來說也會更容易一點。”他原本是想,收購案公開之後,媒體一定會深挖這些家族成員的豪門恩怨,對比明天就貿貿然發稿來說,肯定更有效果。但誰也沒想到,老達諾爾雙手奉上一個更好的時機。“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安德烈突然問他,“又阻止不了達諾爾被收購。”喻聞若笑著看了看安德烈,這恰恰是一個從未真正擁有過權力的人才會問出來的話。“他沒那麽在乎收購這件事,”喻聞若說,“他隻是利用這場外部的危機來抓住自己手裏的權力。”“就靠這樣嗎?”安德烈感到難以置信。就靠羞辱、威脅和……發瘋?喻聞若撇撇嘴:“最後倒下去那一下應該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你是說他要是沒倒的話,現在達諾爾就又是他說了算了?”安德烈可以理解喬琳和讓-米歇爾為什麽會被老達諾爾拿捏得死死的,一個大家長就是有這種威力。可是達諾爾不是一個公司嗎?他們沒有董事會嗎?沒有《公司法》嗎?難道董事會的人也會被老達諾爾這套嚇住?喻聞若喝了一口酒,好一陣都沒回答他。他的沉默讓安德烈吃驚,回過頭看著他。喻聞若被難住了似的,臉皺成了一團。“我想說不會,但實際上,真的不好說。我覺得公司從來就沒有徹底脫離過他的掌控。”喻聞若歎了口氣,“人們總是誤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有秩序的時代,忽略了秩序本身就建在權力之上。”不知道為什麽,安德烈想到了剛才那個去給老達諾爾找劍的人在獻上劍以後的神情,以及長劍險些刺進一個活人的身體的時候,旁觀者們那興奮的歡呼。“總會有人去給他找劍的。”安德烈突然說。喻聞若沉默地看了他很長時間,然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他倒下了。”喻聞若笑了笑,“這就是人類最後的希望。”安德烈也勾了勾嘴角,覺得他一下上升到“人類”有點離譜,但還是順著問了下去:“什麽?”喻聞若傾身過來,在他耳邊揭露一個天大的秘密似的:“所有的暴君,都有老的那一天。”“什麽意思?”安德烈問他,“惡人隻能等天收?”“當然不是,這隻是個信念嘛。”喻聞若重新坐直,恢複了正常音量,“人要有信念才好做事……我相信媒體的力量。看你相信什麽了,安德烈。”那還不如等天收呢。安德烈在心裏暗笑,嘴上卻道:“有個朋友評價我是什麽都不相信的那種人。”“你那個特別正直的朋友?”喻聞若聽音辨意,“聽起來是個很特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