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邊坐著的蘇聿容趕緊拿手肘捅他,斜飛他一眼,示意他不會說話別亂說。朱麗珍把碗底的logo亮給他們看,田恬見確實是個做金銀首飾的大品牌,放了心。蘇聿容覺得很是尷尬,又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田恬鼻子裏輕輕“哼”了聲。蘇奉巒竟然帶著一隻玩具電子計時器,他主動要求負責計時,每種菌子下進鍋裏,他就開始掐時間,或者十分鍾或者十五分鍾,卡通的計時器“嘀嘀嘀”一響,他就歡呼著喊:“好了好了!熟了!”所有人聽見都會被他感染得雀躍,蘇聿容負責用漏勺打撈,蘇奉巒一喊,他就站起來依次給幾人舀到碗裏,弟兄倆配合得挺有節奏。菌子煮完了,每人喝了一碗菌子骨頭湯,然後才往裏燙別的肉、蔬菜、麵塊,這頓山珍火鍋讓眾人大快朵頤、吃得歡喜。慢慢從天亮吃到天黑,時間到了晚上八點,五人一狗坐在客廳裏吹牛吃水果,年紀大的人不愛吹空調,晚上大地略微涼下來時,他們習慣吹風扇,兩把風扇對著五個人嗡嗡得送著風,外麵的蟲吟聲、納涼的人喁喁私語聲、小孩玩鬧聲輕易能從陽台紗門鑽進來,讓夏夜隨時隨地那麽熱鬧。朱麗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忽然問田恬:“兒子,今年的生日打算怎麽過?”往常田恬要麽回家和爸媽吃飯,要麽出去和朋友吃飯唱歌。但這個生日他要和蘇聿容一起去一個小島,誰知道呢,也許這趟旅行會發生令他銘記終生的事情。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出現在田恬腦海中,冥冥之中他感到眼下就是他等待的那個自然而然的“恰當時機”,就是現在,現在就是一個和盤托出的時間。田恬對蘇聿容說:“蘇聿容,你帶蘇奉巒去樓上呆一會兒。”蘇聿容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中聽出了他的打算,他立馬正色起來,拉著蘇奉巒上了二樓,走在樓梯上他熱得淌汗、心跳得很快。蘇奉巒不願意去房間裏呆著,他跑到露台上看剛剛升起的月亮和星星,蘇聿容跟著他,也抬頭仰望天空,祈求天上的不管是哪位故人、神明,能給他好運。過了大約半小時,田恬來到露台上找他們。蘇聿容聽見腳步聲,緊張地回頭望過去,田恬對上他忐忑的目光,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用輕鬆的語氣說:“怎麽在這兒,你倆不熱嘛。”蘇聿容輕輕搖頭,想問又不敢問,顧左右而言他:“黃角蘭的花期好長,你聞到了嗎,現在還有花香。”田恬抽抽鼻子,空氣中果然有一股迷人的幽香,他走到圍欄邊仔細在茂密的樹葉見找尋那小小的白色花朵,看了片刻遺憾地說:“天黑了,看不清。”他轉頭看著蘇聿容的眼睛說:“沒關係,明早天亮我給你摘。我爸媽留你晚上住這兒,跟我擠一個房間,行不行?”蘇聿容突然感覺眼眶好熱,他問:“他們……覺得我可以嗎?”田恬笑著開玩笑:“嗯呐,如果對象不是你,換任何人我大概都過不了這一關。”“你在哄我嗎?”“是真的。”八月十八號是周五,田恬和蘇聿容前一天晚上收好了行李,周五早上上班時放進了車子後備箱。為了能在海島多呆些時間,他們訂的周五晚上九點的航班飛東南亞,周六上午乘直升機上海島。偏偏周五下午田恬臨時接待了一個外單位的參觀,他們單位的領導和對方聊項目聊得火熱,到了六點整還沒結束,陳師已經開著車停在大門口了。田恬忍不住頻繁看時間。六點十分,蘇聿容打電話來催,田恬掛了,給他發消息:馬上,還有點事。六點二十分,討論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田恬決定不等了,他從圓形大會議桌邊站起身,繞到另一頭的領導身邊,彎下腰充滿歉意地說:“抱歉領導,我今晚九點的航班飛xx國,想先走一步去機場。”領導什麽都沒說,爽快揮揮手讓他走。田恬回到剛才的位置拿了自己的筆記本,快步穿過會議室。所有人似乎都感覺到他走過時帶起的一股微風。出了會議室,田恬就撒開腿跑起來。綜合樓在大院最裏麵,他跑得很快,穿過整個大院,穿過所有下班的同事,穿過一道道驚訝的困惑的目光。不知是誰喊他:“小田!你跑那麽快呐!幹嘛去?”田恬顧不上停下說話,隻能在心裏回答:我要去見喜歡的人。見喜歡的人要用跑的。周五晚高峰照例很擁堵,好在陳師過去是開出租的,車技了得,在稠密的車流中劈荊斬棘,他似乎也感受到一種鄭重的使命,就像送破了羊水的產婦奔去醫院,就像送高考的學子趕赴考場,就像送新婚夫妻趕去禮堂。所幸盡管路上擁堵、出境海關流程繁雜,他們還是慌慌張張趕上了飛機。跑了一路,在座位上田恬歪靠在蘇聿容肩上休息,忍不住好笑。蘇聿容問他笑什麽,田恬說:“剛剛的生死時速好好笑。”“別說‘死’,錯過了就改簽、想辦法。”田恬知道他為什麽不準他說“死”,因為再過三天是他的28歲生日。“空乘都是外國人啊,我英語很爛,他們要是跟我說話,你替我回答!”蘇聿容笑他:“能有多爛,我不替你說,我倒要聽聽。”田恬:“等著看我笑話是不是?”說說笑笑,又在飛機上一起看了一部電影,飛機準點落地。在機場附近的酒店將就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在同一個機場乘坐直升機。直升機飛出陸地,飛向廣闊的海洋,碧波萬頃、海天一色,很快前方出現一座由綠色和白色組成的小島,綠的是樹林、白的是沙灘,從高空看去,像是藍絲絨上躺著一枚鉑金鑲翡翠的珠寶。直升機降落在島上住宅旁的停機坪上,氣流把周圍的椰樹刮得呼啦作響。蘇聿容先解了安全帶,摘了耳機墨鏡下飛機,然後回身牽田恬下來。北半球的熱帶小島又濕又熱,鹹鹹的海風拂麵而來,太陽掛在天上帶著眩目的光圈。蘇聿容一路牽著田恬走向島上唯一一座房子一棟通體白色的三層住宅。“好漂亮的房子!”“謝謝。”蘇聿容笑了笑,扭頭去看來自愛人的讚賞目光。“你設計的?”“嗯。”音調微微上揚,聽起來似乎可以具象為一隻翹起的小尾巴。進了房子,裏麵空調開得很足,田恬衝了個澡,圍著一條浴巾把整個房子都轉了一圈,最後在一個樓梯轉角處的陽光裏,把蘇聿容壓在牆壁上親。蘇聿容很快就受不了了,他一把抽走那塊鬆鬆垮垮的浴巾,把人往地毯上推。田恬笑道:“不要,我想去浮潛。”“沒有。”“學衝浪也行,有教練吧?”“沒有。”“摩托艇總有吧?”“沒有。”“昂?那有什麽玩的?挖沙?”“實話告訴你,現在整個島上隻有兩個人,我跟你。所以,你除了玩我,沒有別的可玩。”田恬無語了,隻好妥協,爽快地躺平在地毯上,擺了個“大”字,笑道:“看來隻好玩你了,來吧寶貝!”這裏成了真正的二人世界,遠離塵世,遠離煩憂,全世界隻有來自大自然的聲音,和來自彼此的聲音。一樓廚房裏有一個步入式冰箱,麵積有一個衣帽間那麽大,打開門走進去三麵貨架上整整齊齊碼著食物,下層單獨有門,是冷凍區。冰箱裏有充足的食物和酒水,蘇聿容說如果不想自己做可以喊廚師上島。田恬說有好酒就夠。他們每天早上五點起,趁著還沒有那麽炎熱時,繞著海岸線跑步,至少十公裏,然後回去一起衝澡,一起做早餐。上午在沙灘上赤裸著曬日光浴,不是旁若無人,是真的沒有旁人。吃一頓簡單的午餐,接著看看書或者睡午覺,下午遊泳,傍晚散步,天黑後早早上床作愛。第三天晚上,田恬藏在內衣收納包裏的粉色絹紗被蘇聿容發現了,他問這是什麽,田恬麵色不變地撒謊:“絲巾啊,掛脖子上拍照很好看的。”蘇聿容:“你確定?”田恬肯定地點點頭。沒關係,一個驚喜黃了,他還有第二個。他把鉑金對戒裝在沙灘褲口袋裏,準備找個機會套在他無名指上。晚餐是蘇聿容做的,他煎了牛排,蒸了一隻預製好的大龍蝦,醒了一瓶紅酒,還變魔法般端出一隻生日蛋糕。他說馬上就到你的28歲生日,但明晚我們大概在趕回家的路上,所以今晚提前吹蛋糕。“甜心,生日快樂,七夕快樂,我想和你一起過將來的每一個七夕,一年一年陪你長年歲。我愛你。”“我也愛你。”他們舉杯相慶。吃過飯,也喝了很多酒,蘇聿容邀請田恬去海邊散步,他們赤腳踩在陣陣激越的海浪裏,在海天連成一片的深色幕布正中,掛著一輪明月,明月牽引潮汐,他們牽引彼此。蘇聿容在月亮下站定,他說:“田恬,這段時間辛苦你走進我、遷就我,我很感激,也很慶幸。其實還後怕,如果那天的晚餐你沒來,或者你沒有看向我,我就會錯過你。我運氣很好,這種好運一生都不會有幾次,所以往後餘生,我會好好珍惜你。我的意思是,我在向你求婚,我想和你締結婚約。我們之間的契約不受法律保護、沒有眾人見證,因為它受天地保佑、被萬物見證。你願意和我結婚嗎?”一對戒指出現在蘇聿容掌心。戒麵很簡單,隻有一顆小小的鑽石,而手心那側的戒圍底部,卻鑲嵌著一顆紅色寶石。像一枚小小的太陽,握掌時便能將它握進手心。田恬的胸腔和眼睛一起變得酸脹難言,他想流淚,“好,我願意。”他忽然想起自己準備的那對戒指,手忙腳亂地把它們摸出來,撲通一聲單膝跪進海水裏,“我、我沒你那麽會說,聿容,我想對你好,我說過的吧,我想守護你,我要你永遠驕傲永遠盛放。”“好,我願意。”交換過後,兩個人、四隻無名指都帶上了一隻戒指。看起來那麽不同尋常。蘇聿容拉著田恬到一塊礁石上坐下,遠處海麵有隱隱約約的船影,忽然,海麵上炸開煙花,兩人仰頭望去,看到一片璀璨的夜空。第68章 三十年已婚表格。從海島飛回國內的航班上,田恬一直靠在蘇聿容肩頭睡覺,蘇聿容時不時艱難扭頭看他一眼,到了快降落時:“田恬,甜心,醒醒,飛機馬上落地了。”田恬被蘇聿容輕輕的呼喚喊醒,睜開一雙困倦的眼睛,他眯著眼扭頭看了看機艙窗戶,飛機已經落下雲頭,大地被八月底的陽光照得銀光閃閃。他嘟嘟囔囔地抱怨:“這不是還沒落地嘛,幹嘛著急叫我,好困。”“我怕落地那一下把你嚇醒。乖,一會兒上了車再睡。”下飛機走進廊橋,田恬憊懶地雙手揣兜,慢騰騰跟在蘇聿容身後,蘇聿容大步往前走,走了一會兒發現人沒跟上,隻好停下腳步等,“我看以後出門得給你準備個輪椅,我推你算了。”田恬:“哼。要買輪椅也是你坐我推,我比你年輕。”蘇聿容:“行了,你慢點走吧,誰也不年輕了。來,我牽著你。”田恬剛跟蘇聿容一起去海島上度過了他的65歲生日,之後他就開始忙著辦理退休手續。在這裏工作了四十幾年,到了末了還是不上不下,忙忙碌碌毫無建樹,他努力了,自問沒有多麽懈怠,就這樣吧,不好不壞。好在,從明天起他就是個自由自在的退休小老頭了。收拾個人物品那天,王思夢特意跑來幫忙抬東西這人混得更差,十年前被調到了保衛科看大門,也快退休了,還是隻能在眾人腳底下打轉。李姐好幾年前就已退休,熱衷於和李確、趙闌一起環球旅行。蘇聿容正上來接他,在樓道裏碰見田恬和王思夢,問他:“東西拿完了嗎?還有沒有?”田恬:“還有你給我買的那個按摩椅,就不要了吧?”“好。”告別了來跟他送別的同事們,田恬眼眶通紅地坐上副駕位,心裏湧上一股巨大的悵惘和失落。好像,退休也不是一件那麽快樂的事?離開了奉獻一輩子的崗位、離開了熟悉的同事、離開了幹得熟得不能再熟的工作,以後每天呆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日子怎麽打發呢?他老覺得自己還很年輕,還可以做事。蘇聿容開著車,側頭看他一眼,笑著逗他:“別哭了,集團總部還缺一個看門大爺,你有興趣嗎?可以每天和我一起上下班。”“你才大爺。我白頭發沒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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