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蘇聿容衝澡換衣服,坐到餐桌上加班。他工作的時候專注而嚴肅,戴著眼鏡,想問題時會用左手撐著頭,眼睛和眉頭與平時全然放鬆時略有差別。在田恬看來,這是蘇聿容最好看、最辣的時刻,僅次於他彈琴畫畫時,排第三的是與他作愛時。田恬坐他旁邊戴著耳機打了一會兒手遊,打得心不在焉、心浮氣躁,被隊友罵了好幾回。他幹脆把手機扔開,不打了。手機砸桌上,“啪”的一聲,把專心做事的蘇聿容嚇了一跳,“你幹什麽?”田恬站起來薅了把頭發,氣哼哼地說:“被隊友罵慘了,他說我在發春夢,讓我滾。”蘇聿容想說什麽,田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他把人往後拉了一點,硬.擠著跨1坐上了蘇聿容的腿,“我就發春.夢了怎麽的!”他捧著蘇聿容的頭,歪著腦袋用牙咬了咬銀色眼鏡腿,像磨他的犬牙似的。磨利了,他一口咬上蘇聿容的下唇。“香毫,你好辣。”“都怪你太辣了,我遊戲沒發揮好。”蘇聿容和以往一樣,工作的時候堅決不同他亂來。他側開臉,躲著他,“下去,我還要做事。”“就親一口。”……“好了,親也親了,下去。把你的《公共組織理論》拿出來學,你也該靜靜心。”言之有理。但田恬沒有拿《公共組織理論》,那本教材在田恬眼裏就是拿甲骨文編的,要了命了。他拿筆記本電腦下來,挨著蘇聿容編論文。論文也沒比《公共組織理論》好對付多少,大約是象形文字的水平見著什麽就照著什麽塗鴉。田恬東編一段西編一段,速度堪比白雲大媽創作《月子2》。寫了半個小時,一看字數統計,之前15260,之後15250。靠怎麽還少了10個字……田恬鬱悶慘了,心力交瘁,頭一歪,倒在了蘇聿容肩上。“做什麽?”“沒事,讓我吸一口。”蘇聿容停了手上的工作,把田恬的筆記本屏幕拉到麵前,看到word正開著論文。他劃了下屏幕,想看看最前麵的目錄和摘要。田恬趕緊用手遮住論文,“別看!醜。瞎編的。”蘇聿容皺著眉看著他說:“我看看,說不定能給你提供點思路。”田恬別扭地收回手,讓自己的學術成果大言不慚地暴露在蘇聿容麵前。蘇聿容隻看了一分鍾,然後忍不住扭頭看向田恬用眼神述說“你這是什麽玩意兒”。田恬被這一眼看得麵紅耳赤。他默默把筆記本拉回來,挪遠一點,埋著頭瞪著自己寫的東西。臉持續燒熱。蘇聿容擰著眉頭冷聲說:“你等會兒,我做完工作給你講講。你的簡介要素沒寫全,目錄一看研究思路就沒對,正文就不說了,參考文獻沒有含金量。”語氣像在批評下屬交上去的方案。田恬聽一句便多一分羞愧。他埋著頭低聲說:“不用,你忙你的,我qq上問我導師。”蘇聿容感到不可思議:“原來你有導師?有導師還寫成這樣?你導師哪位?”田恬聽不下去了,心梗。他把電腦一合,借口上廁所尿遁。蘇聿容看他呼啦一下站起來,埋頭衝進衛生間,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話的方式沒對。田恬也覺得沒對,他想起第一次見蘇聿容時,他在飯局上對他親切友好、百依百順。那時是以為他當個副科長有什麽特殊背景或出色能力吧。讓他失望了,他不但沒背景,還是個笨蛋。田恬在衛生間裏晃悠了好一會兒,擦擦鏡子,給電動牙刷充充電,理一理毛巾,擺一擺護膚品。等他出去的時候,已經麵色如常了。蘇聿容見他出來,指著他的筆記本屏幕,問:“解鎖密碼是多少?我先帶你改論文,不然你順著錯的方向往下寫都是無用功。思路順了才好寫。過來。”田恬站著沒動,他擺擺手:“不用啦,寫累了,這會兒不想寫了。我去健身房,晚點回來。你忙工作吧。”蘇聿容沉默了一瞬,再一次問:“密碼多少?我仔細看看,好改的我直接改。”“510117,和大門一樣。”無所謂了,隨便。田恬上樓簡單收拾了健身包,拎著出了門,“走了。”“嗯。”蘇聿容還想說點什麽,例如“幾點回來”“你運動手表忘戴了”“太陽太大開車去”一句都沒說出來。沒機會,田恬走得很幹脆。蘇聿容一個人坐在餐桌邊,看了眼桌麵list上二十幾項待辦,他虛虛敲了敲桌麵,然後把自己的筆記本推到一邊,把田恬的筆記本拉到麵前,輸入密碼,改起了論文。他做事很專注,一直埋頭查文獻、改文章,覺得口渴站起來倒水,才發現已經下午四點半了。田恬是兩點半左右出門的,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小時。到廚房裏發現桌麵飲水機的水箱是空的,他放棄了倒水,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氣泡蘇打。氣泡蘇打的充氣量似乎比普通汽水要多,喝進口裏刺痛感更強,微微發苦。微小的氣泡在大氣壓的作用下“簌簌”往上竄,好像腐爛果實上被驚飛的蚊蠅,劈頭蓋臉地奔過來。沒有那人的房間很安靜,似乎隻能聽見耳邊氣泡升天的歡呼聲。他拿手機給田恬打了個電話,對方沒接。蘇聿容最厭惡電話落空,如果是工作中有人漏接了他的電話,他對那人的印象會非常糟糕,那意味著他被浪費了幾十秒。幾十秒,也很珍貴。正常情況下,他不會再打一遍。蘇聿容再次撥通田恬的號碼。還是沒人接。他給他發了條微信,問他幾點回來,他也沒回。無用功,接不到電話又怎麽能看得見微信。蘇聿容幹站著等了一會兒,聽了五分鍾氣泡“嗶嗶啵啵”的歡呼,這聲音枯燥地令人不快。最後他拿上車鑰匙出門,決定去接他。他知道田恬辦卡那家健身房,聽他說過,離公寓不遠,走路十五分鍾。蘇聿容打開手機導航輸入健身房的名字,開車過去。找到地方,蘇聿容發現這家健身房位於一個小型購物中心的負一樓,整個負一樓空間很小,隻有四家商鋪。這就先讓蘇聿容不喜歡了,空氣流動性太差,在這兒運動相當於與其他人深度交換肺裏的濁氣。“找個人。”蘇聿容隨口對門口前台說。前台看著他,居然沒叫他亮卡或報手機號,就那麽讓他進去了。走進去一眼就看到田恬,他背對著蘇聿容的方向,坐在一台卷腹椅上,換了一件白色速幹運動背心,露出大片健康的肌膚,肩膀、手臂汗涔涔的肌肉在led燈下反著光。他似乎坐那兒休息,手上拿著個礦泉水瓶,正同他對麵一個掂著杠鈴的男人說說笑笑。那個男人站著他坐著,說得高興了單手推了下田恬的額頭,把他推得後仰。他應該也在笑。他們周圍充斥著鋼鐵與膠皮的健身器械、難聽的音樂,以及許多潮紅的麵龐與流淌的汗水。蘇聿容後槽牙猛得一緊。健身挺樂嗬。朋友挺多。遠遠站著看,實在像個懦夫。蘇聿容沒有猶豫,邁步走過去。走近了,他目光輕輕掃過杠鈴男的眼睛,再平滑地過渡到田恬身上。忽然逼近一片陰雲,田恬詫異抬頭,見是蘇聿容,他先驚後喜,“聿容,你怎麽來了。”“來接你。練完了嗎?”蘇聿容平淡地說。仿佛特意去接某個人就像上班打個卡一樣,並非一種親密行為。田恬趕緊從卷腹椅上站起來,拿毛巾擦擦額上的汗,笑道:“練完了,等體溫降點去衝澡呢。”蘇聿容猜他今天練的無氧。在相當強度的阻抗訓練後,大量血液被心髒泵入目標肌肉,使它們暫時性膨脹發紅,看著很有些明目張膽的意思。他眼下到鼻梁到顴骨再到耳朵都是潮紅的,浮著一層不規則的汗水,偏偏眼睛汪在那一片靡靡亂紅之中,純真清亮,輕輕轉動間仿佛可聞叮淙作響。蘇聿容沒說話。但他既然來了,田恬也不等什麽體溫了,“我現在就去衝,你等我十分鍾。”作者有話說:感謝支持!第48章 心意轉圜再轉圜。蘇聿容挪了半步擋下他,“回去洗,我開了車。”“好的。”回去也就十分鍾,哪兒洗都一樣。這種小事當然是蘇聿容怎麽說他怎麽聽。“走了啊。”田恬給杠鈴男打了個招呼。“回見。下次再教你練背闊肌。”杠鈴男有兩片扇子般的左右背,頂田恬三個腰粗,是長期泡在健身房的人,田恬十天半個月來一次都總能碰見他,跟他混成了健身房熟人。“不練。”田恬邊走邊道:“太誇張了,我喜歡斯文的。”像他的蘇聿容那種,肌肉結實但流暢優雅的身材。車窗緊閉,車內開著空調,田恬坐在副駕位,身上薄薄的汗味浮起來,攜帶著荷爾蒙的氣息在狹窄的空間裏往複循環。蘇聿容把這股味道深吸進肺裏,覺得五髒六腑裏都很頂。頂得他想做點什麽……比如花錢。“我想買個房,大點的。可以拿兩間屋裝修成健身室。你覺得怎麽樣?”田恬:“……”這很難評。有錢人的世界他真的不懂。田恬試著去理解,他們買房子就像買白菜,而我買黃瓜就像買白菜,因此不管經濟實力在房子的檔次還是黃瓜的檔次,那其實大家的消費體驗感都是“買白菜”。這麽一看,有錢和沒錢也沒有多大的區別。蘇聿容的話在田恬心中進行了一番神奇的因果求證,衝擊力被消除了大半,他淡定地說:“哦,聽起來還行?這個就看個人需求了。”蘇聿容:“……”在等紅綠燈,蘇聿容專注地盯著三色信號燈看,似乎那玩意兒很值得觀察,說不好紅燈過後會亮起紫燈。他等著田恬的後文,例如房子買在哪裏兩人上班方便,裝修什麽風格,健身室買什麽器械……任何一個相關的問題,提出來,用來證明田恬想搬去與他同居。其實蘇聿容之前問過,問田恬要不要搬去他的別墅住,司機可以每天早上送他們上班。當時田恬在床上滾了一圈說:“我就願意住我的狗窩。”他是如此貪戀自己的小家,就像蘇聿容也貪戀這個小家。但在這個狗窩裏,蘇聿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個臨時的外來者。田恬從來沒有明確表態過,說他也屬於這裏,說他名正言順。莫名其妙的,也許是因為看不上負一樓的健身房環境,蘇聿容突然想給他找一個新的健身房,順便圈一塊新的地盤。新房子他是戶主,他掌控一切,戶口上添誰減誰他說了算。蘇聿容沉默著,田恬也沒說話。他也在考慮,考慮蘇聿容的話是什麽意思……實際上今天中午吃飯他就提過一次,覺得公寓不方便,是嫌地方太小了?嫌夥食太差?嫌沒有一個安靜的辦公環境?這都是客觀存在的問題,夥食還能想想辦法,別的可怎麽辦呢?再仔細一想,自己嘴上說要對他好,能做的卻相當有限,還笨得夠可以。這麽一想,眼前的幸福真是岌岌可危。聽說他和程季彥在一起的時間不長,那自己又會有多少時間?這些問題,他對自己拋出來是無解的,一切主動權和決定權都在蘇聿容手裏。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要問問嗎?問他是不是總是不滿意,問他自己還能做什麽?田恬還有一條生活哲學。當一個問題你反複猶豫要不要問出口時,那麽問出口大概率會導致後悔,大概率會把問答雙方都推進某種困境,而不問就能暫時安全。“事緩則圓”,暫且放下不去糾結,就還有拖延轉圜的時間。他多想把這時間拖延了再拖延,把蘇聿容的心意轉圜了再轉圜……既然決定不問,那就別想了,至少今天他還在這裏。於是這個話題就終止於“這就看個人需求了”這種既無營養又很疏離的句子。蘇聿容也沒再提買房子的事。開車到車庫門口時,田恬想起來家裏的汽水快喝完,他讓蘇聿容先回去,他去補充點飲料。蘇聿容:“一次別買太多,重。”田恬笑答:“好的。”在便利店門口拿了個購物框,先去冰櫃裏掃了汽水,把蘇聿容平時喝得比較多的種類都拿了一遍,然後去酒貨架上挑酒。便利店不大,賣的酒大部分都是鬧著玩兒的,好酒沒有。不過蘇聿容平時不愛喝酒,也不琢磨酒,給什麽喝什麽。田恬不怕他挑,隨便拿了幾瓶包裝裹紙好看的。選完了到收銀台結賬。看店小哥在這兒上班時間長,已經和田恬混成熟臉了。他長得挺清秀,頭發比較長,卷卷的,經常戴個鴨舌帽,舌頭前端有一枚舌釘,有時候戴的是珍珠,有時候是金屬,在他說話時若隱若現的。店裏這會兒沒有別的客人,他慢條斯理地掃描飲料,田恬在看他身後的煙櫃。“要袋兒嗎?”“不用,我裝背包裏。給我拿兩包煙,藍綠色盒子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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