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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3_83660雖然這一次三萬路家軍來得匆忙,此次前來又是威懾為主,並沒有帶投石機等攻城之物,於是路家軍連夜自附近砍伐了柳樹紮成木筏試圖過河,又有輕功高強的將士兩三個人結隊,互相攀附為支點,試圖過江。


    而就在這先鋒隊之後,兩排軍士手握勁弩,路一袁一聲令下,頓時箭如雨下,紛紛落在城牆上。何笑見此情景,隻能命人勉強迎戰,卻是並不願打,隻以抵抗不傷性命為要。可是路家軍知道二皇子被鳳凰城劫持,昔日盟友忽然倒戈,卻是來勢洶洶。盡管沒有攻城工具,卻依舊是飛蛾撲火一般攻向城牆。


    如此攻打了半日功夫,打得天昏地暗,卻因雙方倒也都不想徹底撕破臉,於是竟然也沒亡故,隻是個別將士掛了彩。


    路放見此情景,便命大家稍事休息,晌午之後繼續攻城。


    這是一個持久戰,攻不下來沒關係,關鍵是打得姿勢和態度。


    一日攻不下來,那就繼續攻,左右自己的兒子在鳳凰城也不會受了委屈。


    這時候就看誰先服軟,誰服軟了,大家才能坐下來好好談。


    談好了,可以當親戚,談不好,那就繼續打。


    如此斷斷續續打了三日,鳳凰城的人有些繃不住了。


    他們繃不住的原因不光是外麵強敵臨境,而是鳳凰城那裏那個哭鬧不休的路綻。


    原來這路綻初時乍離開了皇宮,又經曆了這麽一番刀光劍影,尚且覺得好玩。後來一路來到了這鳳凰城,被一群人圍住好生逗樂,特別是那幾個白胡子老頭兒,很是好玩,他灑泡尿都能逗得他們胡子一翹一翹地樂個半響。他動動小手扯扯胡子對方不但不惱,反而要誇他有力氣。


    路綻小娃被這麽奉承了幾日後,終於有些受不住了。


    他朦朧中想念著時常和自己抓架互撓的小哥哥,也想念母後父皇……


    於是他癟癟嘴,委屈地看著周圍,開始哭了,哭得氣沉丹田,聲響震天。


    於是這一日,鳳凰城外正商量著該怎麽給這幫人一個厲害的路放和秦崢,迎接來了七位長老。


    七位長老須發皆白,連衣服都是白色的,如果不是其中一位身上竟然帶著一點尿味兒,還真是個飄飄欲仙。


    七個老頭子求見秦崢,路放和秦崢對視一眼,於是便讓這七個人進了營帳。


    這七個人進了營帳後,先是再次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秦崢,最後終於開門見山地說:“何崢,我們今日來的目的,就是要說服你,你要認祖歸宗。”


    說完這個,他們看向路放,又提出了要求:“你們不是生了兩個嗎?那個路冉就給你當皇太子吧,我們不搶,但是路綻必須改姓何。”


    秦崢這幾日情緒一直不佳,此時見了這七個老人,若不是路放從旁握著她的手,怕是直接就要拿弓了。又聽得他們這一番理所當然的話,更是幾乎無言以對,不由冷笑一聲道:“我的父親是秦一人,我姓秦。”


    七個之中最年長的長老審視著秦崢,不敢苟同地搖頭道:“你能否認,你的身上有一個鳳凰城的胎記嗎?此胎記出生時極淡,及年長逐漸為十字,後逐漸化為鳳凰展翅之姿。而且此事你可以親口問問你的母親段青,看看你到底是誰家的骨血!”


    秦崢想起自己和父親多年來的相依為命,心中越發淒冷,冷目掃過他們幾人,鄭重地道:“在我三歲時,因重病,險些送了性命。我父親日夜守護,寸步不離,又用祖上所傳金鏟變賣了銀子來給我延請名醫治病。”


    她垂眸,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在我五歲的時候,我們所寄居之處遭遇火災,我和父親險險逃得一命,身上幾乎分文沒有,一路上風餐露宿,受盡苦楚。”


    路放聞聽,握住秦崢的手不著痕跡地輕輕揉捏著她微顫的食指。


    秦崢感覺到他的安撫,抬手對他輕笑了下,又繼續道:“後來我們去了敦陽,在敦陽,父親一個人操勞著食店的買賣,日夜勞累,可是即使這樣,他為了怕委屈到我,卻從未想過續弦。”


    秦崢回憶起過往的一幕幕,眸中泛起溫柔和懷念,語音也變得柔和:“我八歲便留在食店中,和父親一起操勞。我本是敦陽市井商戶女,姓秦,是秦一人唯一的女兒,和鳳凰城沒有任何關係。”


    秦崢抬眸,疏冷地望著這幾個老人,道:“從我記事前,秦一人就是我的父親,他養大了我,也教會了許多東西。我秦崢是一個非常現實的人,不要和我談什麽血緣。誰把我養大,誰對我好,誰就是我的父親。”


    想起何笑,她微頓了下,道:“自我認識何笑以來,他確實也對我不錯,可是他對我的好,全因為我是段青的女兒,而不是因為我是秦崢。”


    幾個長老聽了,麵上沉重,其中一個忽然冷嗤一聲,道:“你以為秦一人養大你,不是因為你是段青的女兒嗎?”


    秦崢目光坦然迎視那人,漠聲道:“我父親待我如何,還輪不到外人來置喙。”


    而那為首長老見秦崢這般,忽然意識到,秦崢怕是不會輕易認這門親的,當下不由將目光轉向路放。


    他輕咳了聲:“大淵的皇帝,大淵這幾年來,連年征戰,國庫空虛,百姓困苦,皇帝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路放聽此開端,便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便雲淡風輕地道:“便是國窮民苦,那又如何?我堂堂大淵皇子,總不能改作他姓。”


    這為首長老被這麽一嗆,頓時有些不悅,不過還是強自忍下:“可是即便把綻兒過繼給鳳凰城,難道不是於大淵有百利而無一害嗎?一則免去了皇室雙生子可能帶來的禍端,二則如此一來,鳳凰城和大淵同氣連枝,必當互相扶持。”


    路放點首,笑了下:“好一個同氣連枝互相扶持。昔日朕為求密書而不得不簽下的文書,至今記憶猶新。”


    幾個長老聽到這話,不由想起當日他們刁難路放一事,不由臉紅。


    同時心中也是惱恨,怎麽當時就沒想到這一茬呢,最最需要這三本書的當然是娶了鳳凰城何家女人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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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那為首的長老忙上前道:“陛下放心,那個文書,老朽已經帶來,從此後此事一筆勾銷。”說著這話時,卻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赫然正是昔日路放忍辱簽下的那條約。


    當下那長老拿在手中,帶著老皮的手將那一張紙撕成碎片。


    路放倒也不攔,卻是淡道:“長老,你撕或是不撕,都和朕無關。朕卻會一直記著,這是朕辛苦得來的皇子,是朕和朕的皇後掌上至寶,絕對不可能輕易送與他人。”


    幾位長老還待說什麽,可是秦崢卻忽然起身,對路放道:“我去看下飛龍將軍,準備午後繼續攻城。”


    路放點頭,笑了下道:“好。”


    幾個長老頓時變色……


    到了這日傍晚時分,何笑和段青出現在了路家軍的營帳,何笑的懷中抱著路綻。


    路綻看起來很不高興,撅著嘴兒,小手胡亂扯著何笑的頭發。


    何笑抱著路綻,望向走過來的秦崢,眸中千思萬緒。


    秦崢連看都不曾看他,徑自要接過路綻。


    路綻終於見了母後,手舞足蹈,兩個小肥腿兒亂踢著,就要撲向秦崢。


    秦崢將他抱了一個滿懷。


    秦崢緊緊抱著路綻,感覺到那軟糯的小東西依戀地趴在自己的肩頭,為母的柔情在胸臆間蕩漾,失而複得的喜悅讓她幾乎說不出話。


    何笑望著此時的秦崢,恍然記起在那十裏鋪的小店中第一次看到從後廚走出來的秦崢的情景,一時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低歎一聲,喃喃地道:“秦崢,是我對你不住。”


    一直都知道秦崢的存在,這麽多年來也大致知道她和秦一人如何相依為命艱難求生,可是卻從未想過去照顧她,一直到秦一人病重後那封最後托付的信函。


    想起秦一人最後所言“望你能視她為女,代我和段青行父輩之職”,不由痛心疾首,這秦一人,明知秦崢的真實身份,卻說什麽代他行父輩之職!


    段青凝視著許久不見的秦崢,竟不知該說什麽。


    良久,她也隻能低歎一聲:“我說過,是我對不起你。”


    一直,從來,都不曾盡過母親的責任,如今更是眼看著這場鬧劇發生而無能為力。


    秦崢抬眸,眸中疏冷,淡聲道:“你們對不起的不是我。”她頓了下,道:“你們對不起的是我爹。”


    說完這個,她就不再看何笑和段青,而是低首凝視著自己的兒子。


    路綻趴在自己母後的懷中,依賴地用小腦袋蹭了蹭後,便開始口中咿呀著,用手去摸秦崢的臉頰。


    段青從旁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卻見昔日眉眼冷漠到幾乎沒有溫度的秦崢,卻是以著春=水融化一般的柔軟溫和來望著自己的兒子。眼底眉梢都是愛意。


    這個世上有那麽一種愛,原本是不求回報,雖死不悔,願意為它付出一切,願意為它熬成白頭的。


    那就是父母對子女的愛。


    這種愛,足以讓一個冰冷的女人化為世上最慈愛的母親。


    怔怔地看著這一幕,段青的心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千萬根針紮著一般。


    渾身冰冷,無處不在的疼痛向她襲來。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世間最為悲哀,也許莫過於一輩子都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如果一個女人擁有了自己的孩子,卻莫名地錯過了她的成長,又眼睜睜地看著她離自己遠去呢?


    看著她早已長大成人,就那麽漠然疏冷地立在自己麵前,卻對自己不假言辭。


    本應該是世間至親的人,卻跨不過世事滄桑造下的隔閡。


    原來這世間,原本有一些東西,一旦拋去了,你再也拾不回來。


    便是強行找回,也不會是原來的那一個。


    段青怔怔地盯著秦崢那溫柔的笑顏,在這一刻竟然神思恍惚,不可抑製的痛苦幾乎奪去了她的喘息。


    低著頭的秦崢,自然感覺到了段青那充滿悲慟遺恨的眼神,她咬了下唇,努力地平息胸口那種抽縮的痛,勉強笑了下,掏出一個物事:“你昔日問過我的,可是這物?”


    卻說段青,在這神思恍惚間,五髒六腑移位一般的疼痛中,乍然看到了秦崢拿出的那個黑色薄片。


    雖然已經過了這麽久,雖然那薄片上沾了血痕,可是她卻是一眼認出。


    在這麽一刻,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一塊浮板,又仿佛沙漠之中幹渴瀕死的人看到了一滴清水,她顫抖著手,兩眼發直地接過那個黑色薄片,口中喃喃地捏在手中,摸索著尋到了那薄片上某處機關。


    她恍惚遙遠的雙眸望著眼前逐漸模糊的秦崢,低喃道:“我還可以回去彌補嗎……”


    一旁的何笑尚且不知這是怎麽回事,秦崢也是蹙眉抱著懷中蹬腿蹭著的路綻,而一直旁觀的路放,捕捉到段青那破碎的言語,卻是心頭一震。


    往日的疑惑再次襲來。


    假如她真得回到十八年前,那麽現在的秦崢,那個他愛的,也愛他的女人,會在哪裏!


    路放就在這電石火花之間,感到不妙,他驟然縱身過去,劈手就要搶過段青手中的薄片。


    可是就在他握住段青的手劈手要奪的時候,讓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有巨光驟然從那薄片中射出,一瞬間將這個營帳照耀的比白晝還要亮上幾分。


    所有的雙目都被刺得無法睜開眼睛,渾身也都僵硬,仿佛被什麽定住了一般,無法移動。


    一旁路家軍看著這營帳中驟然射出萬道光芒,將這周圍照得猶如白晝,一瞬間都驚呆了,不知所以。


    其實這道白光,也不過是一瞬間罷了,很快白光驟然消失,一切都恢複原樣。


    眾人的雙目在剛才那白光刺激下,還未來得及看清一切,卻見又是一道與剛才相同的白光襲來。


    這一次的白光,雖比剛才要弱上幾分,可是眾人依然無法睜眼,也依然無法動彈。


    這道白光,很快就要消失了。


    秦崢渾身冰冷,她不知道身處那道白光之中的路放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手捂住了懷中路綻的眼睛,就要邁步上前。


    可是她剛邁出半步,又一道白光出現了。


    這一道白光,比之前的兩道都要弱上幾分。


    它消失得也更快。


    待到第三道白光消失,眼睛漸漸地能視物了。


    秦崢看到,段青手中握著的那個黑色薄片,已經化作灰燼,黑色的碎末在段青的指縫緩緩落下。


    段青望著手中的碎末,神情恍惚迷蒙,仿佛在夢中一般,可是臉上卻是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欣慰。


    她臉上卻產生了驚人的變化。


    她仿佛在這片刻之間,皮膚漸漸地失去了光澤,眼角開始有了細紋,頭發也不如以前光亮柔滑。


    這麽一瞬的功夫,她從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子,成為了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


    段青緩緩望了眼一旁的秦崢,她唇邊泛起一抹疲倦而慈愛的笑來。


    那是一個逐漸老去的母親看著女兒的笑。


    秦崢心頭微震。


    然後段青就倒在了那裏。何笑見此,忙接住。


    路放的手,原本是去奪那黑色薄片的,此時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可是他麵上的神情,卻很奇特。


    秦崢見何笑接住了段青,忙去查看路放,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臂膀,急切而焦急地詢問,眼看著他臉上並無衰老的變化,這才放心一些。


    就在這時,路放抬首看了眼秦崢。


    明明是瞬間的功夫,可是他望著她的眼神仿佛經曆了很多很多年後的重逢。


    路放看著眸中充滿了擔憂的秦崢,竟然綻開一個溫煦而疲憊的笑來,上前一把將她和路綻一起摟在懷中。


    他摟得極為用力,以至於路綻在兩個人中間不舒服地扭動著。


    感覺到路放劇烈起伏的胸膛,秦崢微顫的聲音問道:“到底怎麽了?”


    她可以感覺到,現在擁抱著她的路放,好像和剛才有點不一樣。


    至於到底怎麽不一樣,她卻說不出。


    路放抱緊著懷中的妻兒,唇邊帶著笑,出聲卻帶著幾分哽意:“沒事兒,看到你們一切都好,我覺得極好。”


    一場鬧劇,就這麽收場了。


    秦崢和路放攜帶著自己的皇子路綻,帶領數萬兵馬,浩浩蕩蕩離開了鳳凰城。


    而何笑則是抱著昏迷不醒的段青,緩緩邁步進入了鳳凰城。


    一路上,秦崢追問過路放,當時發出巨光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路放隻笑不語。


    這件事在之後很久的時間裏,成為了秦崢心中的一個謎團。


    不過此時的秦崢,到底也不會太過於去追究這件事。


    畢竟,她的兩個兒子都是那麽的軟糯可愛,足以讓她的心融化成水,而她的夫君雖貴為天子,卻是對她疼寵有加。


    除了在那個遙遠的鳳凰城,對她來說,有那麽一樁無法消弭的遺憾外,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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