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烏黑長發散落下去，露出一張完整的臉，鹿泠的五官端正精致，哪裏都極漂亮，找不出一分瑕疵來。她睡著的時候，眼睛輕輕闔著，從臉上看不出任何風霜洗禮的痕跡，並不冰冷，甚至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周隕半撐起身，這樣望了她許久，手指極輕地從她的眉眼上描繪而過。鹿泠像是覺得有些癢，無意識躲了一下，偏了偏頭……離周隕就更近了。“小太陽”勤勤懇懇地工作著，溫暖的光線從燈芯裏照射出來，散落到鹿泠的臉上……她的眉眼間竟然看出幾分柔和的暖色。一扇鴉黑長睫落在眼下，粉白色的嘴唇微微張著。周隕聲音有些啞：“……抱歉。”他還是不該留下來的。周隕俯身過去，彎下腰，輕輕含住了鹿泠的唇。鹿泠眼睫劇烈顫動了一下。這是周隕平生第一次吻自己喜歡的人，碰到鹿泠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幾乎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思考不了，氣血湧上大腦，隻是憑著本能在她的唇上碾轉廝磨。鹿泠身上有一股冷香的味道，這樣近距離地嗅聞著，讓人更加意亂神迷。周隕的手本來隻是抵在床單上，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扶到了鹿泠單薄的右肩。他終於微微抬起頭，一雙眼睛盯著鹿泠的臉。原本蒼白幹燥的薄唇，透出些濕潤的紅，甚至還有一點被咬過的齒印。周隕知道鹿泠說不定已經醒了，隻是沒有睜開眼睛。以鹿泠的性格，她大概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等明天醒來，到了學校，他們還是以前那樣的“陌生人”。想到這裏，周隕心裏一痛，幾乎控製不住地想要再用力咬她一口，讓她不得不醒過來，沒辦法裝聾作啞下去。然而他最終並沒有做什麽，反而放開了手，沉默許久，聲音低啞地說：“……我喜歡你。”“還會喜歡很久很久。”鹿泠閉著眼睛，沒有一絲回應。周隕就這樣看著她，直到眼睛都有些幹澀了，才躺回她的身邊。周隕幹躺了許久才有了一點睡意，卻也朦朦朧朧的睡不著，半睡半醒的時候，似乎聽到耳邊一聲隱約的歎息。感情的事最忌優柔寡斷。鹿泠分明知道他昨天晚上不應該讓周隕進來。可還是舍不得。夜風冷冽，他怎麽能看著周隕再披星戴月地回去。鹿泠睜開眼睛望著身邊的人，漆黑眼底湧起複雜情緒，許久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第二天，周隕先醒了過來梨花餓了，叼著飯盆跳到床上，兜頭就給了他一爪子。周隕眯了下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才想起來……他在鹿泠的臥室裏。鹿泠在他身旁，麵向他側躺著。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到了鹿泠的腰上，像是一個擁抱的姿勢。鹿泠的腰很細，手腕搭上去，能明顯感覺到腰身處下陷的弧度。她的唇現在還有些紅，被咬的地方甚至輕微腫了起來，看起來幾乎有些豔麗的光澤。周隕想起昨天晚上他做了什麽事……耳朵不受控製地紅了起來。他感到喉間一陣幹渴，慢慢地把手抽了回來，起身坐到床上。梨花滿臉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周隕在它的大腦袋上揉了揉，轉身下床，到廚房拿出一袋貓糧，倒進碗裏。他洗漱完，鹿泠還沒有醒來，還是剛剛的那個姿勢，臉頰半埋在被子裏，沉沉睡著。周隕坐在床上，低下眸子看著她，輕聲道：“鹿泠，起床了。”這樣沒叫醒，他又伸手捏了捏鹿泠的耳朵，鹿泠耳朵顫了顫，整個人都往被窩裏躲了一下，聲音含含糊糊的：“梨花，別鬧……”周隕看著她，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笑意來，他把剛吃完早飯的梨花抱到床上梨花一看小主人這個點了竟然還沒醒，頓時大驚失色，對著鹿泠的後背來了一套早安喵喵拳。還是把鹿泠折騰醒了。鹿泠睡著的時候跟醒來之後完全是兩個樣子，那些迷迷糊糊的稚氣在她睜開眼之後就不見了，她的眼底幽暗、鳳眼清冷，剛才的情緒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周隕輕聲說：“你先換衣服，我出去準備早飯。”周隕把那件夾克外套落在了鹿泠家裏，他穿著昨天晚上披給鹿泠的那件風衣回了學校。鹿泠先進了教室，周隕走在他的身後。陸屬文瞪著一雙不可思議的大眼睛，一路轉著脖子看著周隕走到他旁邊坐下。……什麽情況！不是都分手了嗎！怎麽還能夜不歸宿！甚至連衣服都換了！幹什麽了還要換衣服！陸屬文聲音差點沒壓住：“隕哥！你們和好了嗎？！”周隕說：“沒有。”“沒、沒有？那你昨天晚上一晚上沒回來！”陸屬文拎了拎他的衣擺，捏著罪證：“衣服都脫了！”周隕張了張嘴，又不想解釋了，將錯就錯地說：“就是你想的那樣。”陸屬文：“…………”他咽咽唾沫：“什麽意思啊，她是不是隻睡你，不想對你負責啊？”周隕先是皺眉看了他一眼，而後不知道怎麽又笑了一下，聲音不大不小：“嗯，她不想對我負責。”旁邊，鹿泠手裏的筆輕輕頓了一下，然後放到了桌子上。早自習下課，鹿泠出門吃飯，看到謝聞澤站在他們教室門外，唇角明顯一塊淤青，好像剛被人打了。鹿泠腳步停下，感覺不出意外是周隕動的手，想了想，他開口問：“有事嗎？”“嗯，昨天晚上的事我聽周隕說了，抱歉。”謝聞澤低聲內疚道：“我沒想到梁惠會擅自跑來找你，她不是我的女朋友……總之，給你添麻煩了。”鹿泠淡淡“嗯”了一聲，昨天的事他也不想再去計較。謝聞澤想要再說點什麽，抬眼卻看到她嫣紅的嘴唇，輕微愣了一下。他想也沒想：“你昨天……跟周隕在一起嗎？”鹿泠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抿了下唇角。周隕大概心裏也……怪他這段時間的刻意冷淡，在他唇上報複似的咬了那麽一下，現在都還泛著一絲疼。謝聞澤苦笑了一聲：“鹿泠，我是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第30章 謝聞澤其實已經知道鹿泠的答案,但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才能死心。鹿泠蹙起眉道：“我以為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謝聞澤低下頭沉默片刻，然後平靜地“嗯”了一聲,“這段時間……打擾了。早點去吃飯吧。”鹿泠沒再說什麽,轉身向下樓的樓梯口走去，剛轉過彎，就看到周隕抱臂倚靠在牆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鹿泠的腳步一頓,而後錯過他走了過去。又過了兩天,是鹿泠母親的祭日，剛好碰到星期六,周隕就打車去了一趟郊區墓園。墓園裏冷冷清清,寒風蕭索，周隕來的早,裏麵還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一塊一塊青灰色墓碑依次矗立,給人的感覺沉重又肅穆。周隕從台階上一步一步走過去，在某個墓碑前停下。他彎下腰,將手裏的百合花放到墓碑之前，輕聲道：“阿姨,我是鹿泠的……朋友，許久不見,我來看看您。”黑白照片上的女人跟鹿泠有著相似的容貌，隻是少了些鋒利,更多了幾分柔美。周隕修長的手指輕輕扶在墓碑上：“我叫周隕,前段時間跟您有過一麵之緣,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我聽鹿泠說起過你們的家事,希望您在另一個世界可以得償所願，跟喜歡的人白頭偕老。”照片上的女人仍在溫柔地笑。頓了頓，周隕又說：“我跟鹿泠認識不到三個月，但是第一次在教室裏看到她的時候，就有一見如故的熟悉感，我想我們之間大概還有什麽前緣吧。”他的喉結輕滾：“阿姨，我喜歡她，想要陪她走過未來的路……您會同意嗎？”“我不知道鹿泠以後有什麽打算，但會盡我所能地在她身邊，不讓她受到傷害。”周隕閉上眼睛，低聲道：“希望您在天之靈，保佑鹿泠平安、健康，萬事順遂。”一陣細風吹過來，卷起地上的落葉，飛旋地飄至遠方。周隕又低聲說了些什麽，遠處東邊太陽逐漸升起，天光明亮了起來，周隕感覺鹿泠可能快來了，起身準備離開。剛轉過身去，周隕的動作就頓住了。他看到鹿泠跟學校裏的樣子大相徑庭，一直散在肩頭的烏黑長發向後紮了起來，五官線條格外清晰，她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長褲，襯得麵龐更加白皙如雪，整個人看起來利落鋒利、禁欲又清冷。鹿泠就這樣長身直立地站在他身後，不知道聽了多久。周隕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鹿泠跟她平時穿校服的時候完全不一樣，身形瘦高挺拔，漂亮的甚至帶了幾分侵略感，像危險的刀鋒，精致的眉眼間既沉靜冰冷，又有種難以言描的、成熟的嫵媚感。周隕抿了下唇，難得不知道怎麽反應，頓了半晌，才低聲地說：“我……我來看看阿姨。”鹿泠望了周隕一眼，並沒有跟他說話，越過他走到母親的墓碑前，緩緩跪在地上，手裏的白菊放到周隕帶來的百合花旁邊。隻一個漆黑瘦削的背影，就給人看出哀悼的沉痛來。周隕看著他沉默片刻，然後轉身走出了墓園。鹿泠跟她的母親大概也有話要說。越到年關，天氣越發冷了起來，從地上的寒氣嗖嗖地往外冒，順著骨頭縫往裏鑽，沒一會兒就滲進膝蓋裏。鹿泠不知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跪了多久，臉上都覆了一層蒼白色，起身的時候雙腿踉蹌了一下，他用手支了一下地，緩緩地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出墓園。墓園門口有輛車是周敘早上開過來的跑車，鹿泠走近的時候，車窗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