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留下秦霜星一個人在家。然而家裏並不是空蕩蕩。啪嗒。他打開一個特殊房間的燈，走進去。映入眼簾的，是整整齊齊排列在桌子上的，若幹個昆蟲飼養箱。他爸媽很支持他，因此特意在家裏給他開辟了一個小房間，作為他的小天地。他在這裏養了許多種昆蟲。而今天讓他牽腸掛肚、急著從搶救室裏趕回來的，就是一隻即將羽化的綠帶翠鳳蝶。所謂羽化，是指昆蟲發育變態成蟲的最後過程。通俗點來說，就是從蛹變成完全體的最後那一步。而如今被安放在白色大桌正中央的，就是一隻即將羽化的綠帶翠鳳蝶。這隻蝴蝶蛹，是他從幼蟲時期親手飼養的。最近氣候還算適宜，這隻蝴蝶也即將迎來最關鍵的羽化。在羽化之前，秦霜星就為它做好了完全準備。首先是做好攀爬架。自然狀態下的蝶蛹是懸掛在樹枝上的，秦霜星為了還原自然環境，特意從自家樓下撿回來一些小樹枝，插在泡沫板上立起來。然後用紙折出稍微比蝶蛹大一點點的小漏鬥，把漏鬥像鳥巢一樣卡在小樹枝縫隙裏。最後再把蝶蛹放進去。接下來，需要的就隻是等待了。這隻綠帶翠鳳蝶，秦霜星已經等了許久。是他飼養的這批蝴蝶裏最晚一個孵化的。其他蝴蝶早已破繭成蝶，此時正在小房間裏曼妙飛舞。秦霜星一走進來，那些五彩斑斕的蝴蝶們就紛紛飛來。歡迎主人似的停落在他肩膀，發梢。親手飼養的蝴蝶不怕人。甚至當秦霜星伸出手指時，蝴蝶們還會主動停留在他指間上。那種輕盈易碎的美麗，時常讓秦霜星感動不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蝴蝶的羽化總在不經意間。有時候秦霜星下課回來，就會發現他這麽大一個蝶蛹不見了。迎接他的已經是華麗燦爛的成蟲蝴蝶了。因此這最後一隻，他打定了主意，想要親眼見證羽化時刻。可偏偏就在這日子發了低血糖。鬧出了笑話。……好在趕回家的時候，蝶蛹還在。秦霜星湊到桌子前麵，俯身去看那個小小的蝶蛹。嗯，還好！蝶蛹上方已經張開一個小口子，可以看到裏麵的成蟲正在緩緩蠕動，試圖從破口裏鑽出來。時間正好。秦霜星欣喜不已，搬來個凳子輕輕坐下，同時架好相機，開始觀察這最後一隻蝴蝶破蛹羽化的過程。隨著小蟲的掙紮，蝶蛹上方的裂縫一點點擴大。淺綠色的蛹殼慢慢撐開，近乎墨色的蝴蝶擠成一團，努力伸展著細長觸須，從蛹殼裏鑽出來。那真的是，很短暫，很短暫的一瞬間。秦霜星感覺那一刻，自己的呼吸心跳都要靜止了。蝴蝶的觸須，足，翅膀，全都在用力。那纖細柔弱的肢體，拚命地伸展，撐開。小小的淺綠色蛹殼破開，纖細的足支撐身體。墨色蝴蝶一點一點地，攀上細樹枝。如同攀岩登山運動員那樣，將自己的身體倒懸在樹枝上。它的翅膀還很柔軟，濕潤。從蛹中帶出的水汽。隨後便是展翅。如果沒有親眼見過，很難想象蝴蝶的翅膀，在最開始竟然是驟縮成一團的。像個濕漉漉的黑色小棉球。蝴蝶緩慢地，緩慢地，撐開翅膀。隨著羽翼展開，鱗翅上的水分也一點一點蒸發。終於，羽化來到了最後一刻。綠帶翠鳳蝶輕輕振翅。墨綠色的小精靈，從樹枝上輕盈地飛起來。“……！”秦霜星不由自主地視線追隨，跟著蝴蝶一起，抬起了頭。好美。秦霜星呆呆地仰著頭，看著那隻在燈光下飛舞，好奇地探索四周的蝴蝶。巨大的華麗鱗翅，在光線下折射出絲絨般的啞光質地。前翅為墨綠，後翅亞外緣則漸變為寶藍。更為奇異的是，在後翅靠近尾部的地方，蝶翼又呈現出少許玫紅、橘黃……五彩斑斕的樣色。長長的尾狀突起，如兩條黑色綢帶，拖延在兩邊。整隻綠帶翠鳳蝶華麗燦爛，卻又低調優雅。秦霜星不由看得呆了。這麽一呆，那蝴蝶忽然就飄落下來。輕輕降落在他鼻尖上。……哇。秦霜星忍不住笑出聲。好癢。他抬起手指。綠帶翠鳳蝶就輕輕振翅。從他鼻尖，又飛到了指尖上。在指尖停留。……好乖哦。真的認主耶。秦霜星笑得彎起眼睛。那一刻如果身旁有人，會發現他眼裏眉梢盡是溫柔。溫柔中又帶著對美麗新生命降臨的欣喜。是一種孩童看世界的眼睛。……唯有這一刻，秦霜星可以陶然忘我。不去想為什麽自己沒朋友，不去想嚴重社恐的自己將來畢業了能做什麽。他全身心地沉醉在自然生物的奇幻瑰麗中。流連忘返。……秦霜星試著把綠帶翠鳳蝶帶到陽台上，小蝴蝶非常配合，一直停留在他指尖，輕輕扇動翅膀。果然不出所料，這種蝴蝶在陽光下是會發光的。秦霜星看著熠熠生輝的綠帶翠鳳蝶，不由再一次為它的美麗驚歎。……眾所周知，蝴蝶是吸食花蜜為生的。家養的蝴蝶，可以用鮮花投喂，也可以直接自己製作花蜜水。秦霜星今天給這隻新生的綠帶翠鳳蝶準備了新鮮花蜜水。其實也很簡單。蜂蜜加水，十比一的比例攪拌均勻，然後倒在幹淨的紙巾上，蝴蝶就會通過口器自行進食了。……但有的蝴蝶，剛剛羽化，還不懂得進食。比如這隻綠帶翠鳳蝶，始終停留在秦霜星指尖上，悠悠扇動翅膀。秦霜星把它湊到投喂盤邊上，它也不知道去吸花蜜。還在那兒優哉遊哉地扇翅膀。根本沒意識到那盤子裏就是吃的。“好笨哦。”秦霜星忍著好笑，用牙簽輕輕挑開蝴蝶卷曲的口器。蝴蝶口器也跟它的觸須一樣，細細長長。不同的是，此時綠帶翠鳳蝶的口器是卷成一團的。秦霜星拿牙簽去挑的時候，綠帶翠鳳蝶似乎還有些不滿。細長的足在他指腹上輕輕攀了攀。但是隨即，當口器前端接觸到蜜水時，綠帶翠鳳蝶就像突然開了竅。進食本能在它身上覺醒。它主動地伸長了口器，開始小口小口地啜飲蜜水了！甚至還揮了揮翅膀，優雅地從秦霜星手指頭上走下來。整個地趴到蜜水紙巾上，開懷暢飲。“有了吃的就忘了主人啦。”秦霜星笑起來。托腮看了一會兒，他決定不再打擾，讓綠帶翠鳳蝶好好進食人生不，“蝶生”裏第一頓花蜜。他要去看看，剛剛羽化的過程拍攝得怎麽樣了。……很好！羽化和展翅的過程全都拍下來了，非常完美！檢查完相機，秦霜星心滿意足地打開電腦，存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