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溫聲道,「埃利森,你勞苦功高,又是不肯投誠弒君者的老臣,我不會輕易責罰。但萬疆帝國的渡鴉竟然敢飛往遲暮帝國,這畜牲我還是要處置的。這次是渡鴉……」


    我繞過桌子,湊到賊老頭耳邊,輕聲道,「下次就是你。」


    ****


    幼時我曾見過幾次父王處理事務的場麵,他會將我抱在膝蓋上,偶爾笑著問我一些簡單的治國之道。因為我平時總會認真聽宮廷教師的教導,所以在這種時候便能胸有成竹,對答如流。愛戎偶爾也會在父王的辦公室,坐在沙發上嚼水果,一臉不學無術的懶相。


    我的父王問我,「萊蒙,治理國家最基本的道理,你能說出多少呢?」


    我道,「您說過,首先要尊重愛護我們的人民,其次要善於聽取篩選大臣們的建議,再來必須鞏固邊疆的駐守,唯有民心、臣心、軍心全部聚攏於國王手下,國家才能長盛不衰。」


    透過玻璃窗的日光停留在父親開懷的大笑聲中。在父王的辦公室裏,愛戎是胸無點墨的敗家子,我是聰明勤學的好兒子。然而當我們從辦公室走出來,就變成了貓和耗子。


    「嗬。」我仰頭靠著椅背,麵朝天花板冷笑,「民心、臣心、軍心……」


    即使都聚攏了又如何?你們還不是被艾略特的軍隊打得屁滾尿流,可憐的爸爸啊。


    我啜了一口手邊的熱茶,在氤氳的熱氣中翻開冬霆軍團的戰事記錄,在懸於牆壁的地圖上沉思勾圈,分析他們的戰術思路。在牆邊守了兩三個小時後,我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腿腳,披上絨裘,迎著幹冷的寒風走至冬霆軍的訓練場。


    這裏不似平時總充滿了劍刃交接的銳響和士兵的吆喝聲,被冰雪壓成白茫茫的一片,幾個士兵正拿著鐵鏟鏟雪,看見我後,整齊嘹亮地問了聲好。


    我點點頭,道,「你們的騎士長,還有其他人在哪兒?」


    「陛下,騎士長今天一早就帶其他人出城了。」一名士兵道,「他說冬霆軍多騎兵,擅長馭馬作戰,但因此格鬥技能稍遜,體能也不夠強悍,所以才在一對一的比試中敗於神獵軍。」


    這傻蛋又琢磨什麽呢。我蹙眉道,「出兀鷲城?他們出去要幹什麽?」


    「騎士長說了,先靠著長城跑過三段旗幟,遊過雪練河,再去攀爬那座雪山,就那座——陛下您看!」士兵朝遠處一指,我瞥見那座覆有銀白雪蓋的高山,又想狂笑又想謔罵。


    這傻蛋騎士怕不是瘋了。


    我騎上馬,在幾名隨從的跟隨下,馭馬前往冬霆軍進行訓練的地方。兀鷲城周圍連塊鎧甲片都沒看見,地上的雪被踩得坑坑窪窪。我又調轉馬頭奔向雪練河,這才在一條蜿蜒狹長的雪練河旁看到了銀麟騎士氣勢洶洶的背影。


    「寒冷會鍛鍊你們的意誌,冰河將重塑你們的軀體!不要放棄,你們可是宣誓要誓死保衛萬疆帝國的冬霆軍,看看對岸飄蕩的白獅旗幟,遲早有一天,我們將高舉它沖向正義與勝利的巔峰!」


    法洛斯的喊聲隔著一條河震得我頭皮發麻。萬疆帝國的銀麟騎士此時正赤著上身,穿著一條濕淋淋的馬褲,甩著頭髮上的水漬,活像一條抖毛的落水狗。


    他凍得鼻尖通紅,麵容蒼白,在河岸的另一側慷慨激昂地鼓舞士氣。那些冬霆軍見狀紛紛脫下盔甲和上衣,噗通噗通跳到冰涼的河水中,奮力劃向對岸。


    「啊啾!」


    我牽馬走向傻蛋時,他裹著一件白毛巾凍得瑟瑟發抖,猛地連打好幾個噴嚏。


    我指揮其他人擺好取暖的炭盆,坐在他對麵,斜睨他道,「你他媽腦子被嚴冬凍傻了嗎?自己犯傻還帶著整個軍團犯傻,不發揮冬霆軍的長處反倒揪著短處,巴克豪斯元帥知道了怕不是要從墳裏氣活過來。」


    「陛下……啊——」


    我在他忍不住要衝我打噴嚏時迅速將他的臉推開,倒把那個噴嚏推沒了。傻蛋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不要緊,陛下。這都是必要的磨鍊,現在士兵們還無法適應,等過一陣子他們就會無畏嚴寒了。我們要把全身上下武裝起來,不留一絲破綻,才能迎接未來的戰鬥。」


    我瞥他一眼,轉頭看向在河水裏努力劃遊的士兵。不得不說在冰水裏一泡,雖然各人的體能上下立判,卻沒有一個人想要放棄。已上岸的士兵裹著毛巾,在岸邊鼓舞還在水中掙紮的同伴,若是有人不幸昏迷,其他人當即跳下水,合力將其扶上岸。


    我注視著這一幕幕景象,道,「你該感謝你的父親,給你留下了這麽多忠義勇敢的部下。」


    「我的父親是一則傳說。」法洛斯凝視著圍在炭盆邊取暖的戰士們,飲了一口熱燙辛辣的烈酒暖身,「要是沒有他,冬霆軍早在幾年前就成了一盤散沙……現在他故去,我就要擔起整個軍團的責任。我不能倒下,我要實現他未完成的夙願。」


    我瞥他道,「你當然可以,你可是萊蒙國王的銀麟騎士。」


    他大笑起來,眉眼間露出幾分稚氣和驕傲。他隻比我大兩歲。我漠然摩挲著指上的金戒,他不過十七歲,即使有巴克豪斯的教導,但能否率領冬霆軍這麽一個龐大的軍團,尚無法定論。況且冬霆軍這麽義勇團結,團結得反倒讓我感到了幾分危機。


    「陛下,你看那些長城上的屍體。」


    法洛斯說道,指向了不遠處的人蝠長城。漆黑的裹屍布將屍體裹成一隻隻蠶繭似的圓球,掛在城牆上,隨風悽苦地飄蕩。他冷臉看著,聲調忽然變得冷硬陰沉,「這就是我為何在訓練開始讓士兵們貼著長城跑步的原因。那是國家的恥辱,同樣是軍隊無能的象徵。若不是冬霆軍失利,便不會有人想藉助危險邪惡的亡靈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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