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他又開始按耐不住的蠢蠢欲動起來。“爸,別說了,你想找死嗎。”原本麵對李一漾還有幾分怯懦的小少年,轉向李家三叔的時候,立馬變得淩厲不少。李家三叔咽了下口水,最近不知道怎麽了,原本安靜乖巧的兒子一下變了樣,連他都不太能壓得住了。“不說就不說。”現在可不是他能做主了,也就隻能在嘴皮子上過把癮,但在這裏,連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想到這裏,他看了眼旁邊麵無表情的四嬸,眉心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雖然離了李家,可他們卻也不是真的什麽就不管了,根據他的人查到的消息,似乎在老二死前,他們還通過信。唯一寵愛的女兒死了之後,四嬸似乎就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整個人老了十歲不止,人也枯瘦下來,眼睛裏灰蒙蒙的一片死寂。看她這幅樣子,李家三叔倒是想勸她幾句,可臨到頭了,又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搖了搖頭自顧自的去休息了。2李家二叔的靈堂就設在他住的這棟宅子裏,與主宅隔著一段距離,卻也是同屬在李家的莊園。到了傍晚的時候,吊唁的人就差不多都離開了。李一漾沒有留在這裏的打算,也準備離開。四嬸卻在後麵叫住了他。“李一漾。”嘶啞粗糲的嗓子在這樣的寒冬臘日中陰鬱的嚇人。回過頭,四嬸的臉在搖曳的光暈中慘白的沒有顏色,那雙眼睛沉沉地看著他,往常保養得當的臉也枯瘦暗沉許多。掛著白綢的靈堂還有正中央那張黑白相片,讓氛圍多了幾分陰森的暗色。“四嬸有什麽事嗎。”他麵色不改,平靜而冷漠地看著對方。如果沒有什麽重要的事的話,他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外麵已經下起了大雪,阿一正拿著傘在門外等他。“我有話想對你說。”對方看向他的眼神太過空洞,好像黑幽幽的懸崖那樣望不到頭。他蹙了下眉,又很快鬆開。“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他轉身往外走,卻突然被四嬸攥住了手臂。“四嬸,你這是什麽意思。”他回頭看向對方,卻見對方那雙眼睛幽幽地看著他不說話,手上的力道卻堪比鐵鉗。他掙動了一下,竟然沒有掙脫,對方的力道大的能攥碎他的腕骨,用力的連指節都在泛白。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他聽著四嬸喃喃地說:“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就好了……”起先他沒有聽清對方在想什麽,可在聽清之後,他心裏一涼,電光火石的瞬間想到了什麽。“阿一!”他衝著門外大喊出聲,一時撕破了嗓子,鮮血從口中溢了出來,而四嬸卻在這個時候笑了,且更用力地攥碎了他的骨頭,呢喃著說:“一起下地獄吧。”“轟”的一聲巨響,由靈堂中央擺放李家二叔屍體的地方炸開了一大串火光。撲麵而來的熱浪帶著能將人灼化的溫度。李一漾目光陰鷙地看著癲狂的四嬸,借著力道將她扯了過來,墊在自己的身後。而這場爆炸將房頂的吊燈都炸了下來,原本在樓上休息的三叔一家還有傭人嚇得失聲尖叫,慌張的往下跑。爆炸過後就是衝天的火光,大堂幾乎已經無處下腳,李家二叔炸開的屍體四分五裂,殘肢斷臂甚至掛在了蒼白的花圈上。下不去,那麽隻能往樓上跑。一時走投無路,甚至有人從二樓的窗戶跳了下來。爆炸過後,外麵的其他人就被驚動了,一些沒來得及離開的人也被嚇了一跳,怔愣過後則是緊急地聯係人來展開救援。而阿一在聽到李一漾那聲叫喊之後就要不管不顧地衝進去,同時裏麵傳來了爆炸聲,小鄭及時拉了他一把,焦急中,指甲幾乎陷進了他的肉裏,才扯著阿一避開了轟然炸開的火光。黑傘在雪地裏咕嚕嚕地轉了個圈,阿一跌坐在地上,看著已經將大門震碎的爆炸,熊熊大火中,已經沒有能往裏進的路。飄落的雪花冷冰冰地貼在他的臉上,瞬間讓他從怔愣中回過神。他二話不說地站起來,小鄭以為他又要不要命地衝進去,卻見他踩著一樓的窗台,用力一躍就攀住了二樓的窗戶。上麵盡是碎裂的玻璃渣,阿一卻眉頭都沒皺,手臂上青筋暴起,懸空的身體就這樣毫無借力地攀了上去。“阿一!”看著他毫不猶豫跳進窗戶的背影,小鄭大喊一聲,回過頭,他立馬冷冷地斥道,“還愣著幹什麽,大少還在裏麵!”眾人立馬反應過來匆匆救火,連救護車也趕了過來。而那些沒來得及離開的人則是神色不明地看著燒起來的房子,心裏不知道是盼著李一漾死還是盼著他活。阿一的心很亂,大腦也很亂,他覺得自己明明踩在地上,卻好像身在火海中,皮都燒化了。一雙眼睛淩亂渾濁,完全沒有焦距。他隻是憑著本能要找到李一漾,要找到他的主人。從還沒被燒上來的二樓走下去,冰冷的大雪天,地板卻熱的燙腳,他匆匆忙忙的往下跑,根本顧不上燎到他褲腿的火光。他要找到他。至於找不到李一漾這個可能,他完全沒想過。隻要李一漾在這裏,他就會在這裏,直到找到他為止。“主人,主人……”他跑到一樓大堂,原本冷肅莊嚴的靈堂已經完全變了樣子。花和白綢全都燒了起來,幹燥的煙灰中還能聞到一點燒焦的肉味,地板上鋪著火,還有李家二叔屍體的碎塊。阿一的鞋子和褲腿已經全被燒掉了,皮膚被灼傷,赤.裸的腳上是燒裂的血肉。他踩在火裏,卻完全不管不顧,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痛。“主人,主人……”“你在哪……”“主人……”“李一漾。”“李一漾!”他推倒那些花圈,掀翻了桌子,將李家二叔燃燒起來的黑白相片砸在了地上。煙霧繚繞與跳躍的火光中,唯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在裏麵跌跌撞撞的翻找。翻開的血肉連鮮血都烤幹了,額角的梅花烙印燒裂開了皮膚,像凋零的花將要腐敗。他雙眼無神的在火中翻找,竟然要徒手去挖開李家二叔炸成廢墟的棺材。燃著火星子的木塊當然是灼手的,燒傷薄薄的皮膚,燒裂柔軟的血肉,把血液蒸幹,將肉焦透。滴答滴答,阿一睜大的雙眼落下了淚,在他繃緊的臉上,大顆大顆的像透明的珍珠。就在他的雙手繼續要往火裏伸的時候,一陣咳嗽聲撕心裂肺的響起來,他迅速抬頭,呆傻的臉上掛著淚水,不敢置信的回頭。一個燒的看不清形狀的火人被推開,露出下麵那個形銷骨立的身體。李一漾側頭看向他,啞著嗓子說:“阿一。”在這樣炙熱的火光裏卻不如阿一的懷抱來的那樣溫暖。阿一用力地抱著他,死死地咬著牙根,喉嚨哽的發不出聲音,他臉上並不緊張,並不慌亂,但那雙睜大的眼睛卻不停地往下掉著眼淚,裏麵動搖的驚恐真的是怕極了。“別怕。”李一漾全身都好像被碾過一樣,每次一張嘴就是往外湧的血腥味,覺得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但他還是奮力地抬起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大少!”外麵傳來小鄭的聲音,水被潑進來,火勢變小,李一漾一動就忍不住咳出聲,這裏麵的煙霧對於他來說堪比毒.品的傷害還要來得重。不一會兒控製不住的鮮血就將阿一的衣服浸透了。阿一迅速醒過神,他連忙抱起李一漾,看著那個隻餘一個人通過的縫隙,毫不猶豫的護著李一漾衝了出去。李一漾用力地抓著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過手。他說過,如果他要死了,他一定會讓阿一陪他一起死。“快!快!”“大少!大少!”“阿一!”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中隻能聽到小鄭焦急的大喊,李一漾最後從嘴裏嘔出一口血,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而他的手,還緊緊地抓著阿一沒放。……持續不斷的大雪沒能讓那場大火燒的太久,除了身死的四嬸和身受重傷的李一漾,其中隻有李家三叔往下跳的時候沒注意崴了個腳。但即便是這樣要他命的爆炸,他仍舊沒死,堅韌的活了下來。那已經是七天後了。大雪下下停停,外麵白茫茫的一片,每走一步都能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李一漾赤著上身,隻披著一件外袍,正坐在床頭抽煙。他的肩膀和背部有一大塊灼傷,肺部又因為吸入煙霧過多而造成了感染,中間出入了幾次急救室,無數人都覺得他這次應該要死了,他還是在七天後醒了過來。外麵響起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他側頭看向門口,坐在輪椅上滿臉陰沉的阿一被小鄭推了進來。一看到他,阿一立馬眼睛一亮,不管不顧的就要跑到他身邊,卻在他的眼神下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小鄭一臉無奈,大少臥床不起,阿一的皮肉傷也傷的重,隻能由他推著阿一去檢查去治療。可阿一極度排斥醫院,更抗拒醫生用冰冷的儀器來擺弄他的身體,每次都要打下鎮定劑才能為他換藥治療,可一旦清醒過後,勢必要對所有人展露出攻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