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向來溫順的程俞力, 在妻子和兒子的雙重重壓下,終於爆發了。


    原本溫文儒雅的一個男人, 現在臉色潮紅,青筋暴起, 他指著程逸,氣得雙唇發抖。


    “有你這麽跟你母親說話的嗎?”


    “那您呢?”程逸怒極反笑,聲音一下消了下去,他看著程俞力,眼眶通紅,“就因為爺爺不同意,您就不想和千裏迢迢來找你的阿姨在一起了, 轉而和我媽結了婚。諾諾媽的死, 咱們誰也逃不掉。”


    “啊!”程逸一句話,李玫崩潰到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被黑暗包裹住, 她渾身透著絕望, 自己的一輩子,都被籠罩在這個絕望當中。


    “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為什麽李迅那個人渣會喜歡我?我就說了一句喜歡你爸不喜歡他,他就去強、奸了吳雪諾,我不知道他是神經病啊!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啊!”


    淩雲站在一邊,手無足措。原本其樂融融一起聊天的一家人,就因李玫問了一句程諾和宋城的關係,程逸就跟瘋了一樣, 掀掉桌子上的東西,開始討伐李玫。


    一來二去,也顧不得什麽家醜不可外揚,爭吵就這樣爆發了。


    她站在一邊,完全不曉得該如何規勸。一家人爭吵的中心,就是去給爺爺上墳的程諾。


    現在,程俞力父子站在客廳,一個氣的麵紅耳赤,一個憋得雙目通紅,而李玫則坐在地上崩潰大哭。她一個外人夾在裏麵,尷尬到不知道該做什麽。


    程逸說完後,也不顧自己母親在地上哭,擰眉看了一眼淩雲,拉著她說:“我送你去車站。”


    說完,扯著淩雲往門口走。外麵大門一開,程諾就站在門外,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一刹那的功夫,程逸的心底湧上來無數的恐慌,他眼神躲閃,雙唇顫抖。


    “諾諾……諾諾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程諾雙目有些呆滯,神色僵硬,他還在剛才程家吵架內容的震驚中沒有出來。


    程逸一句話,製止住了屋裏嚎啕大哭的李玫,她從地上站起來,程俞力雙目一黑,扶著額頭,好歹站穩了。兩口子從房間裏出來,神色尷尬而恐慌,看著門口站著的程諾和宋城,一時無話。


    原本是上一代人的秘密,他們一直都藏在心底,藏著藏著,著了灰,就像這件事再也沒有發生過。然而,這麽一個著了灰的秘密,卻被自己的兒子給翻了出來,並且昭告在了程諾的麵前。


    程諾一直沒有說話,程逸也沒有再問,剛才他們三個人的聲音那麽大,站在門口的程諾肯定把所有事情都聽了過去。


    眼底滿是心疼和愧疚,程逸上前想要抓住程諾的手,然而剛往前邁一步,程諾神色一顫,往後退了一步,退到了男人的懷裏。


    程逸的心像是被電鑽狠狠地鑽了一個洞,裏麵的血哇哇地往外流,疼得他渾身都麻木了。


    “諾諾,對不起……”程逸聲音裏帶了哭腔。


    他們全家都欠了他的,程諾的所有苦難,都是他們全家造的孽。


    程諾雙腳冰涼,有些站不穩,身後男人手上的箱子掉在地上,裏麵供養用的酒瓶“砰”得一聲碎了,酒味彌漫在狹窄的樓道裏。男人的胸膛格外溫暖,程諾靠在上麵,腦袋停止了思考,半晌後,渾身暖和過來,他才抬頭看了程逸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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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逸已經哭了,他眼神裏全是心疼和自責,眼眶通紅。站在他身後的程俞力,扶著門框,皺紋在眼角周圍彌漫,發梢都染了一層白霜。而原本最板正最體麵的李玫,現在雙眼腫的像個核桃,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也變得蓬亂無比,臉上不知道糊了什麽東西,烏黑一片。


    程諾看著程家人,亂糟糟一團。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身後的男人任憑他倚靠著,將他僵硬的身體都暖得柔軟了。


    “沒什麽對不起的。”程諾開了口,他雙眼有些幹澀,麵部表情也有些僵硬。可他仍舊努力扯了扯嘴角,好歹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啊,我偷聽到你們說話了。”


    “噗通”一聲,程俞力跪在了程諾的麵前,五十幾歲的大男人,抹著眼角的淚水,像女人一樣崩潰地哭了起來。


    程諾的心髒像是被重錘擊打,趕緊上前去扶住程俞力,程俞力哭得說不出話來,任憑程諾怎麽拉都不起來。程諾大叫了一聲“叔”,程俞力跪在地上說了一句。


    “諾諾,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


    現在這個樣子,程諾都沒閑心思難過了。他扶起程俞力,拉著上了沙發上坐下了。程諾心裏亂糟糟的,像是無數隻螞蟻在爬。


    等程俞力安穩下了情緒,程諾才聽程俞力說了他們上一代的事情。其實程諾本不想聽,但他想多了解他媽,因為畢竟這是唯一的途徑。


    程諾的媽媽叫吳雪諾,是逃婚逃出來的,在g省打工的時候認識了當時去g省出差的程俞力。兩人墜入愛河後,吳雪諾就跟著程俞力到了z市。程俞力是公務員,他爺爺不同意吳雪諾這個逃婚出來的女人,並且介紹了同為公務員的李玫給程俞力認識。


    而李玫的同事,也就是程諾的親生父親李迅,喜歡李玫。為了讓李玫和程俞力在一起,他將吳雪諾強、奸了。


    原本就被程俞力的家庭搞得心力交瘁的吳雪諾,認命一樣的和李迅結了婚。結婚後,李迅倒是待吳雪諾不錯。程俞力自知事情無法挽回,就和李玫結婚,李玫懷孕。


    然而誰料,程諾早產,李迅沒有將吳雪諾送去醫院,反而自己親手接生。最後,吳雪諾大出血去世。而李迅和其他人說,程諾因為早產沒有保住已經埋掉了。


    因為李迅為人怪癖,鮮少有人與其打交道,且程諾完全被他管住不敢出聲,所以直到八年後,李迅犯了案子被抓,他才說出實驗室裏還關著程諾。


    往後的事情,就是程諾被程家收養,然後直到現在。


    程諾聽完整個經過,他跪下給程俞力和李玫磕了個頭,勸慰他們從沒欠他什麽,然後就和宋城一起走了。


    臨走時,程逸拉住了他,嘴唇動了兩下,想要說什麽。程諾將他拉著他的手拿掉,笑著衝程逸說。


    “你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嬸兒那麽說話。這就是一段過去而已,人總要往前看的,你就是心思太重,老揪著過去不放幹什麽?”


    程諾這話一語雙關。


    不單指的是上一代的恩怨,還指的是兩人雖然萌芽卻沒有戳破的另一種感情。


    程逸雙唇緊抿,眼球上滿是紅血絲,或許是因為剛才的歇斯底裏,或許是因為程諾這句話帶給他的絕望。


    “謝謝你們一直待我那麽好,我覺得來了你們家以後,活得挺高興挺開心的。就算現在……”程諾回頭望了一眼等在門口的宋城,圓圓的眼睛笑成月牙,“現在活得也挺高興挺開心的。”


    程諾說完後,轉身下樓,程逸起身要追,被站在一邊的宋城攔住了。程逸看著宋城就火大,咬牙切齒地說:“讓開。”


    宋城任憑程逸情緒激動著,他神色平靜,聲音低沉,漆黑的雙眸如同沒有月光的黑夜。


    “你隻管你自己高興不高興,從不管程諾高興不高興。就算程諾不選擇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會讓他和你在一起。”


    程逸瞬間愣在當地,宋城禮貌地和程家道歉後下了樓。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後麵沒有人追上來。程諾坐在車裏,從心底蔓延出來的冰冷,將他渾身都凍僵了。等他的手被另外一隻手握住後,程諾才緩和了過來。


    程諾鼻頭發紅,眼眶也紅,但依舊明亮充滿陽光,他的眼睛特別漂亮,又大又圓,睫毛長卷,永遠像不諳世事的少年一樣澄澈幹淨。


    “我真是個煞星,就說不回來吧,一回來弄得家裏年都過不好了。”程諾自責地說著。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兩個腮幫子一下被兩隻手給夾住了。程諾嘴巴一下被夾得嘟起來,程諾艱難地看了一眼把他弄成這樣的宋城,笑都笑不出來。


    “你幹什麽?”程諾哭笑不得地問。


    “誰家的煞星長得這麽可愛,送給我吧。”宋城雙眸輕漾了些笑意,雙手鬆開了。


    程諾頭一扭,活動了一下嘴唇,看著窗外,笑嘻嘻地說。


    “不給。”


    宋城開車走時,他全程望著車外沒吭聲。他細心地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心上卸下了一個重擔。他想著他媽媽會為了逃婚離開自己的家鄉,卻因為懷孕嫁給了李迅,其實她心底,還是放不下程俞力的吧。


    他人生的苦難,誰都怪不得,都是李迅一人做的孽。不光他,他的母親,程家所有的人,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一個人造成的。程諾一點都不恨程家,上一輩的恩怨他們自己都理不清楚,他也沒權利去指責或者說些什麽。


    車外車水馬龍,路燈齊亮,燈影打在程諾的臉上。前方道路上,是橫行車輛的奔馳聲,車內隻能聽得到兩人的呼吸。男人沉默地看著前方的紅綠燈,綠燈亮起來時,男人開車前行。


    經過這件事,程諾像是突然活明白了一樣。他以前抬頭往前看,是一座山連著一座山。現在再抬頭,前麵遼闊空曠,什麽都沒有,輕鬆自在。


    他對程家和程逸都徹底放下了,他要開始擁抱新生活,活得灑脫自在無所顧忌。


    車裏的沉默,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宋城最終將車停在了飛機場的停車場。他打開門,帶著程諾下來。


    冷風刮進來,程諾凍得一哆嗦,看著車下的男人,笑著問道:“這哪兒啊?”


    “j市飛機場。”宋城沉聲說著,隨後將手上的圍巾給他係上了。


    莫名其妙地到了j市,程諾從車上跳下來,跟上男人的腳步,笑著問道:“來飛機場幹什麽?哎,你不回家啊?”


    前麵的男人突然停住腳步,回頭望了程諾一眼,雙眸狹長深邃,裏麵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寵溺。他伸手摸了摸青年的涼絲絲的臉,將他的圍巾重新裹緊了。


    宋城說:“你不是喜歡雪麽?我帶你去看雪,看大雪。”


    程諾一聽,心裏豁然開朗,原本黑黢黢的腦海,瞬間被回憶裏的雪變得明亮無比。程諾嘿嘿一笑,心情特別好,仿佛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樣。


    “那是去哪兒啊?你怎麽知道那邊會下雪?啥時候訂的機票啊?”程諾作為一個話嘮,跟在宋城屁股後麵絮絮叨叨。


    現在這種節日裏,機場是最為忙碌的,但宋城將車停的比較遠,這邊幾乎沒有人在。程諾跟在後麵一直說話,n吧n像個吃瓜子的倉鼠。等進了電梯,電梯內空無一人,程諾雙手捧著圍巾還要問宋城去哪兒。


    麵前突然襲來一陣壓迫感,程諾張開的唇被男人堵住,柔軟又溫柔,像是被火烤了一遍都沒有融化掉的雪。


    電梯一陣上行,速度非常快,男人的吻也非常快。


    等離開時,男人唇角微微勾起了個弧度,配著他俊逸的五官,程諾一陣心跳。


    “不告訴你。”男人說。


    “切!”


    伴隨著電梯門一開,程諾不屑的哼了一聲,通紅的臉埋藏在圍巾當中,眼角漸漸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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