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今經濟不景氣,我們公司卻還是逆市招人了。而且招的不是一般人,是牛人。


    牛人到任的第一天晚上,老板請全公司幾十號人一起去炳勝海鮮酒家搓一頓。


    菜上得差不多的時候,老板端起酒杯,拉著牛人一同站起來,向大家介紹:“這位就是從今天開始加盟我們公司的葉工,跟我是老朋友了。國家一級注冊建築師,來我們公司擔任總建築師兼主設計師……”


    我遙遙地打量了新來的牛人幾眼,看上去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四十出頭中年男人。老板接下來滔滔不絕地介紹葉工的豐功偉績,他從前在某市的建築設計院擔任副總設計師、曾經主持過某地的某某項目的設計規劃……而坐在我左邊的前台ivy、行政部的薇薇已經開始就“葉工”這兩個字展開熱烈的討論:


    “嘿嘿,葉公好龍。”


    “姓葉算是好的。姓龔的才鬱悶呢,‘龔工’,莫名其妙就變太監了。”


    “姓包的也好笑,‘包公’。”


    “姓項的最賺了,整天被人叫‘相公’。”


    “我以前給一個姓恩的工程師打過電話,‘恩公’來‘恩公’去的,鬱悶死了。不騙你,真的有姓恩的人……”


    那邊廂老板吹完了,葉工開始自我介紹:“大家好,很高興認識大家。我叫葉。‘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的……”


    ivy讚歎:“哇,有文化。”


    我笑了。聽起來感覺還不錯,可‘’是曬幹的意思,他爹媽怎麽用這個字給他做名字?


    他一麵講,一麵環視四周,目光掃到我時,正好看到我在竊笑,弄得我有一點兒緊張。


    我媽曾就我這個毛病教育過我n次——大庭廣眾,不要隨便無緣無故地竊笑,別人不會明白你在笑什麽,會認為你在譏笑他,對你印象不好。


    何況我心裏確實在取笑他。


    我馬上收斂了笑意,正襟危坐。


    就在此時,坐在我右邊的hr張可姐姐忽然雲淡風輕地披露了一個驚天大八卦:


    “葉工是單身哦。”


    “什麽??”我們幾個女人齊刷刷低聲驚呼。


    “幾年前離婚了,孩子跟媽媽住,還在北方,在讀中學。”


    ivy興奮地道:“那把他介紹給小梅姐吧!”


    小梅姐是管財務的,也是公司裏的一號傳奇人物,性格上沒的說,標準的賢妻良母型傳統女性,隻可惜對談戀愛一點兒不感冒,隻對氣功、佛學感興趣,一有空就跟我們聊氣功治病、密宗禪宗。現年三十好幾,依然待字閨中。


    薇薇向ivy笑道:“據調查表明,男人在20歲以後,需求就一直很專一,隻愛20-24歲漂亮又有身材的女人。所以,還是ivy你比較有機會。”


    ivy是個開朗大方的小美眉,並不介意薇薇開她玩笑,用手撐著下巴,做認真思考狀:“這種事業有成的男人其實也不錯啊,肯定有房有車,跟他在一起我直接坐享其成,不用為了還房貸艱苦奮鬥……”


    我忽然想起那天小皮的話來,心道,到你四十歲的時候,或許正好可以慶祝他六十大壽。


    想到這兒我又忍不住竊笑了。ivy一眼瞥見,開始把火力往我這兒引:“怎麽都忘了小京呢?”


    於是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我跟葉工的可能性,我由得她們胡說八道,自己悶悶地在心裏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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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我已經淪落到要匹配一個老男人的地步了嗎?


    吃完飯,老板意猶未盡,大手一揮道:“咱們去唱k!”


    我一聽此話便瑟瑟發抖。周圍的女性朋友們都含笑看著我,趙頭兒也從人堆裏擠到我身邊,拍拍我道:“不準溜啊。”


    此事的淵源要從我剛進公司的時候說起。我從念大學起就很愛唱k,有麥霸之稱,k場的名言是“這首歌我也會誒,我跟你一起唱吧”,因此被宿舍姐妹們深惡痛絕。所以當老板第一次帶我去唱k的時候,我很興奮。


    然而我沒料到的是,我們老板是個比我麥霸n倍的巨無霸,他每點一首歌都習慣性地按一下“優先”,整個k歌的過程就漸漸演變為他的個人演唱會。


    雖然他嗓音高亢,唱功也還算不錯,但想唱歌的欲火一直在我胸口熊熊燃燒著。直到某一刻,他點了一首男女對唱歌曲,環顧四周,問道:“誰會這首歌?和我一起唱。”


    女性們都矜持地微笑搖頭,我已經心癢難忍,加上張可姐姐慫恿了我幾句,我終於舉起手:“我會唱。”


    一曲終了,老板大讚我:“小京,唱得很好嘛,來來,咱們再唱一首。”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便成為老板和我的男女對唱專場。從《心雨》、《相思風雨中》到《無言的結局》、《夫妻雙雙把家還》……在吼完一首奇高無比的《敖包相會》後,我的嗓子基本到了極限。正當我一邊輕聲咳嗽,一邊灌著白開水的時候,老板興衝衝地指著屏幕上“青藏高原”四個字向我道:“小京,這首歌我最喜歡了,你來你來……”


    從此,我榮幸地成為老板的禦用對唱搭檔,而每次公司的唱k活動也成為我的噩夢。


    我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情跟大家進了k場。一進房間,老板習慣性地在點歌的控製麵板前坐下,運指如飛。管人事和財務的副總點了酒水,大家拿著桌上的骰子玩起來。


    出乎意料,老板點完了歌,並沒有自己開唱,而是把葉工拉出來,大聲道:“來,大家歡迎葉工來一首。”


    在一片掌聲中,葉工半推半就地接過麥克風,用低沉的嗓音唱了一首《在那銀色的月光下》,倒也頗能入耳。大家大聲讚好,老板龍顏大悅,竟然忍痛割愛出讓了自己至愛的《敖包相會》,指著我道:“小京,你來陪葉工唱這首。”


    我心想,他一個男低音,唱這首不會有問題吧?結果到了高 潮部分他果然破音,自己便笑了,我也撐不住笑了。老板見狀,忙拿過麥克風道:“嗬嗬,還是我來吧。”


    回到家裏,我還惦記著那個“”字,總覺得除了曬幹,應該還有別的意思。一百度,果然有“破曉”之意。


    百度出來的結果有個叫“”的博客,我隨手點進去看了一眼,卻發現有點兒意思。


    “有人說,在國企裏做一份固定的工作,就像一隻老虎被關進籠子裏,遲早退化成大貓。如今我在這個國營大單位已經呆了十幾年,早已是國家一級注冊建築師,房也有了,車也有了,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了。再不出去搏一搏,隻怕就枉度一生了。廣州的老丁,也是十年前在珠海做項目時認識的老朋友了,現在邀我去他的公司,我想,這正是個好機會……”


    我們老板正是姓丁,這十之八九是葉工的博客,想不到他也是個跟得上潮流的人。嗬嗬,哪有用真名做博客名的?反人肉搜索的意識也太薄弱了。不過轉念再一想,所謂博客,就是把自己的隱私給全世界看,又怕什麽搜索。


    事實證明這位新來的葉工還是很有幾把刷子的。公司有個15萬平米的項目,做了大半年的規劃方案都沒通過,葉工一介入就順利通過了。項目通過後,葉工很高興,在博客上及時地表達了自己的喜悅與自豪,讓我覺得這位老同誌有幾分孩子氣。


    某日,當我正興致勃勃地偷窺葉老同誌的隱私時,忽然接到了來自耿嘉f的電話。


    “小京,我是嘉f。”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感覺有些生疏,便禮貌地道:“嘉f啊,你好你好。”


    “我和知未這幾天在廣州,想請你出來吃個飯。”


    我一愣,一時不知該做何回答。耿嘉f已經接著道:“知未挺惦記你的,她說好歹你也算我們半個媒人,一直都沒機會答謝你。”


    他一說到“媒人”,我忽然很想問問他的病治好了沒有,但可惜我還沒有驃悍到那個地步……


    我想了想,笑道:“既然你們這麽有誠意,那我當然得去了。”


    去跟他們打聽一下翟知今的近況,也是好的。


    說來也怪,分手後我再也沒有碰到過翟知今,我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在廣州還是在北京。


    周六晚上,當我如約走進飯店時,我才發現,我根本不用跟他們打聽翟知今的情況,因為他就坐在我麵前。


    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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