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如此公平。宋知舟一直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審判,卻沒想到懲戒竟然會以這種方式來到。他被結結實實困在了,曾經自己最擅長的伎倆裏。口吐謊言,頭戴麵具接近袁冉,演繹預先設置好的劇本。輪回流轉,他再次站上了舞台。而這一次,他連名字、身份和過去都是假的。謊言是屬於宋知舟的原罪。他已經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這份罪孽遺留的惡果是多麽可怖。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某天袁冉想起了自己,或者真正的沈季書出現,或者其他任何突發情況……自己將會被打進何種煉獄。後悔已來不及,他走得太急,失去了回旋的餘地,是貪婪讓他站上了懸崖峭壁。袁冉迅速通過好友驗證,還爽快答應見麵那一刻,就該警覺的,可他太貪婪了。發現對方完全記不得自己,還認錯了人,他明知不對,依然將計就計冒名頂替,隻因一想到袁冉要去和別人相親,他就嫉妒到快要發狂。現在的他陷在全新的劇本裏,扮演著一個叫沈季書的人,在現實和捏造中切換著滅頂的痛苦與歡愉。他自嘲地想,也許用不了多久,來掛林建東專家號的就是自己了。「我結束了 你在哪兒呢 還是我去找你」袁冉的信息將宋知舟拉回明靜地。苦潮退去,岸邊唯留沈季書,天地回複歡愉。「就來,等我!」袁冉給沈季書說了位置,便在路邊等待,而後又毫不意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孫朋英今天沒像上次看到的那樣散漫,他穿著灰藍色工作服,弓著背埋頭工作,就那麽沿著路沿機械地掃著。越掃越近,不一會兒,飛揚的塵土就到了袁冉近前。孫朋英的存在一如既往讓袁冉感到不適,他皺了皺眉,想離遠些等人,剛抬腳就撞上了帶著清涼香氣的身軀。“對不起,來晚了。”努力扮演著沈季書的宋知舟笑著攬過袁冉肩頭,兩人在頃刻間調了個位置,“有灰。”袁冉不著痕跡從對方懷裏跳了出去,“那走吧,車呢?”“在對麵的停”話還沒說完,袁冉已經大步流星往馬路對麵走去。宋知舟剛打算跟上,卻又在中途頓住,麵上柔和在須臾間退了個幹淨。他轉身,居高臨下望著近處那個悶頭掃地呢佝僂身影。感知到視線,孫朋英驀地抬頭,在看清眼前人的刹那,手中掃把蹴然滾落地麵。此刻的孫朋英眼中滿溢著懼怕和怨毒,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哆哆嗦嗦彎下腰,重新撿起地上掃把,僵直著脊背,向另一個方向疾步離開。宋知舟輕嗤一聲,這才往袁冉離去的方向趕去。到停車場時,袁冉已經抱著臂等在車旁,見到他來,忍不住分享喜悅,“今天醫生說我基本痊愈,以後不需要經常來了。”他既高興又悵然,“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既然不用經常跑醫院了,那麽……”袁冉微微歪過腦袋,一對小虎牙從嘴角探出了尖,“我準備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第67章 來找我吧(正文完)“我們這樣像不像私奔?”袁冉從地圖後麵探出腦袋,朝沈季書眨眨眼,見對方麵上浮起可疑的紅暈卻不肯說話,又把腦袋縮回了地圖後麵,“這列車綠皮車隻會在犁都停靠一小時,之後就會橫穿伊拉瑪珂平原到茲葉城,要顛簸一天一夜,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地圖被抽走,沈季書有些委屈的臉出現在麵前,“我不走,你也別趕我走。”袁冉聳聳肩不置可否,“你包呢?”沈季書指指車廂上方的置物架,“在上麵。”“要不要拿下來。”袁冉瞅了眼四周,附在他耳邊小聲道,“這裏臨近邊界,可要把行李看緊了,別相信任何人,知道嗎?”沈季書點點頭,起身將唯一的背包拿下來抱進懷裏,“你說的對,我信你。”袁冉:“……”車窗外的景色漸漸從落葉林變為針葉林,又逐漸變成低矮灌木,平坦荒原鋪陳在險川之間,目之所及,壯觀又寂寥。袁冉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趴在了窗麵,一眨不眨看著外麵。“看!那邊那群是不是羚羊?”他沒回頭,隨手把沈季書扯到窗邊,戳著玻璃窗點啊點,“看見沒,看見沒?”“我看看。”沈季書的身體又傾過來一些,“真好看。”最後三個字,氣息幾乎全部噴灑在袁冉耳垂。他耳朵敏感,微微輕顫,皺著眉扭頭去看對方,卻避無可避跌進了一雙溢滿癡迷的眼睛。“真的可以和我私奔嗎?”沈季書滿眼期冀接回之前的話題,“我們私奔好不好?”這種級別的美人,在如此近的距離滿臉真摯地說要和你私奔,袁冉作為一個對美貌沒有免疫力的普通人,一時有些呆愣。就看那張漂亮的臉越來越近,濕潤的唇瓣一寸寸貼上來……叮鈴鈴鈴突兀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姚安予的專屬鈴音。袁冉猛地推開沈季書,從包裏掏出手機。這次旅行是鑽了姚安予的出差的空子,即便有沈季書這樣的擋箭牌,袁冉依舊打算先斬後奏。可這已經是姚安予打來的第二通電話,他已經可以想象到那頭握著手機原地踱步的身影。拇指懸在接通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怎麽不接?”沈季書說。“我……”袁冉躊躇了半晌,幹脆把電話遞給對方,“要不你接,你倆敘敘舊。”沈季書的表情有些僵硬,有些尷尬地笑道:“不了,我……我不喜歡打電話。”“那算了。”袁冉輕嘖一聲,將手機收回包裏,“等過了犁都站再接吧。”他幽幽趴回窗沿,窗外羚羊早已被甩去了遠方,“過了犁都,就不能輕易回頭了。”宋知舟很少會在行程中睡著,可他鼻尖全是袁冉的味道,不著痕跡靠近,下頜幾乎能碰到對方發絲。有些癢,卻又在用最隱秘的方式不斷向他確認著,袁冉就在身邊。在這種安心裏,眼皮愈發沉重,終是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耳畔漸漸起了騷動。迷迷朦朦睜開眼,火車已經停靠在犁都,過道中人頭攢動,而袁冉已不在身邊。“小冉!”宋知舟猛地起身,環顧四周,終於透過窗戶,看見了背著雙肩包在車外打電話的人。隔著車廂,他聽不見聲音,並不知道袁冉在和誰通話。但看表情,電話說的事應該不屬於輕鬆愉快的範疇,宋知舟略一思量,隻覺心下慌張。似乎是感受到了宋知舟過於濃烈的視線,袁冉驀地抬頭,兩人隔著窗玻璃倏而對上目光。這次的對視極其短暫,宋知舟甚至還來不及辨別袁冉眸中情緒,對方便果斷掛掉電話,轉身沒入了無邊人群。“小冉!”看著那抹身影消失在烏泱人群中的刹那,宋知舟幾乎要瘋了,他根本來不及思索,身體已經衝入走道,幾乎是蠻橫地衝破人群,跌跌撞撞往車廂外衝。他會去哪兒?他為什麽要跑?他和誰打了電話?他發現了什麽?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狹長的月台似乎永遠也跑不到頭,每個背影都像袁冉,可每個人都不是袁冉。他拚了命奔跑,在人群中掃描著每一具身形。每確認一次就失望一次,也絕望一分。此時此刻,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對方是刻意躲著自己,那找到人無疑難於登天,就算找到了……大概也無法再挽回了吧。他在沸反盈天的人群中駐足,手足無措四下張望,恐懼與袁冉也許正躲在某個角落嫌惡地觀察自己欺瞞成性的醜態。呼……呼……肺部被擠壓成回收站的鋁片,空氣幹澀到難以呼吸,他艱難大喘著慢慢蹲下。旅客像遊魚般從身兩側分流蜿蜒,而他則是被落在渾濁水麵,就快要隨波逐流的遺失物。“喂。”眼前光源暗下,隨後是臉頰上傳來冰涼觸感,宋知舟突兀驚喝一聲,向後倒去。在他麵前,赫然站著拎著瓶礦泉水,一臉莫名其妙的袁冉。見他狀態不對,袁冉擰開瓶蓋遞了過來,麵上有些擔憂,“怎麽了這是……暈車?”宋知舟看了礦泉水一眼,並沒有接,下一秒卻抑製不住悸動,直接連人帶水擁進了懷裏。“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袁冉哭笑不得拍他後背,“買水呀。”“你別嚇我了,別我嚇我了。”宋知舟把臉埋進袁冉的心窩,“我看到你接了個電話……”“。”袁冉撓撓頭,“先斬後奏被罵了唄,安予說年終獎一分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