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冉一跺腳,正準備上前解圍,就見另個方向突然起了些微騷動。順著騷動看去,就見從人群間擠出了一位高大的男子,皮膚很白,金發碧眼。白種人?袁家哪來的白人親戚?看起來也不像混血啊?等等……!電光火石間,一個名字湧入袁冉的腦海。franois poupon袁綺鳶的新婚丈夫。所以……白人男子甫一站定,立刻就轉身向人群中紳士地抬起腕子,隨後,一雙纖長漂亮的手便施施然搭上了他的掌心。本該“私奔”去了法國的袁綺鳶,一襲高定長衫,出現在袁家本宅。在場眾人間對其閃婚有過略微耳聞的人,無不怔愣。這其中當然包括袁冉。袁百梁那時的滔天怒火還曆曆在目,他想不通袁綺鳶怎麽敢現在回來,就他們爹這性子,那還不得……他不由得去覷袁百梁,卻先注意到了挽著袁百梁的孟清蘭,在她臉上,俱是望向女兒時自豪又寵溺的笑容。與之相比,袁百梁則平靜得多。那是一種年過半百的嚴父終於釋然,與女兒的叛逆作了和解的平靜。袁冉瞬間就明白過來,這對父女早就在某個時間悄然和解了。難怪孟清蘭死活都要攔住那份文件審批,她早就知道袁綺鳶會回來,絕不能給袁冉先一步入董事會的機會。短暫的沉寂後,人群開始騷動,所有人都在極短時間內判斷出新的形勢。麵對意外“返場”的袁綺鳶,他們濾去猶疑,換上笑容,舉起酒杯,就如浩蕩蟻群,齊心協力向著真正的未來蟻後聚集而去。而被瞬間拋棄的袁冉,卻如一根鬆垮固定的朽木,被人群帶著往前趔趄了幾步,又似執拗著什麽,孤單單往後倒退。袁冉到今天才明白,袁百梁的看中固然重要,但袁綺鳶真正的後盾,是百分百愛著她的母親孟清蘭。有孟清蘭在一天,袁綺鳶便能任性一天。那自己呢?有誰願意無條件愛著自己呢?“小冉。”宋知舟不知何時,也逆著人群來到他身邊。兩人在鱗次櫛比間相攜,就像某種跨越了肉體的融合。袁冉幾乎從不和宋知舟談論自己和袁家人之間微妙又危險的關係。宋知舟隻能從隻言片語和旁敲側擊中猜測袁冉偶爾分外沮喪的原因。他進總公司的這段時間,也培養了幾位心腹,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滿腹八卦的職場老將。每一個流傳甚廣的八卦,細細抽絲剝繭,都能一窺背後真實。於是袁冉對自己保留的那部分拚圖,也由他人之口,嵌入殘缺畫麵。所以方才,宋知舟在極短的時間裏就做出了判斷,攬著袁冉一路退到人群外。“要走嗎?”他貼近詢問,“反正也快結束了。”袁冉望著騷動的中心,沒有說話。“後麵有扇側門直通外廊。”宋知舟繼續遊說。袁冉垂下眸子,繼續沉默,腳下依舊沒動。“不想走?”宋知舟挑眉,“那就當是我……”話還沒說完,他一個矮身,袁冉隻覺眼前一晃,雙腳陡然離了地。忘了驚呼,瞬間的反應隻來得及在對方肩頭找一個平衡點,才不至於一個不穩斜飛出去摔成傻子。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出格舉動。即便鬧出了些微動靜,也沒有人會特意為他們回頭。一個豪門棄子,一個落敗世家的少爺。即便加在一起,又能有多大價值。宋知舟抱著袁冉,奔逃在鮮有人來的北側外廊。一開始,肩頭還能感到掙紮,但很快,掙紮就消退了。“放我下來吧。”袁冉捏了捏宋知舟肩膀。“不行,你現在被我綁架了。”宋知舟帶著笑音道。“原來是綁架。”袁冉幹脆挺直了身子,居高臨下注視宋知舟,“那怎麽辦呀?”“什麽怎麽辦?”宋知舟也停下了步子,饒有興趣看著他。“我好像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了,罪犯先生。”這話幾乎和表白沒什麽區別,袁冉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聲線卻分外柔情。宋知舟雙手一顫,懷裏人毫無預警落了地。“宋知舟。”袁冉輕聲喚。小心翼翼卻透著決絕。“我喜歡你。”在宋知舟的臉上,方才的遊刃有餘此刻早已沒有蹤跡。他懂了,他怎麽可能不懂。隻是依舊覺得震驚。他收集夠了關於袁冉的所有拚圖,對方喜歡自己這點,毋庸置疑。而要讓袁冉親口承認喜歡自己,絕無可能。他的小冉,一如七年前初遇的樣子。如此純粹,卻總能給他出其不意的驚喜。“小冉……”“要去看星星嗎?”依舊是宋知舟開車,依舊是曾經那座小山,依舊是那個能清晰望見漫天繁星的山頂平台。“上次來,我以為你要半夜把我扔下去滅口。”袁冉托著腮,看著星空笑道。沒想到袁冉對那情況記得那麽清楚,宋知舟也笑了,“你那次警告我說,你的保險受益人是你父親。”袁冉哈哈大笑,放下托腮的手,轉過來,深深注視宋知舟。浩瀚璀璨倒映在他雙眸,將其間的宋知舟點綴成最明亮的那顆星星。“我摘顆星星送你好不好?”袁冉道。聽多了袁冉不著邊際的笑談,宋知舟從來配合,攤開手,“現在就摘來。”袁冉將宋知舟朝上的掌心翻轉向下,而後一枚泛著盈盈火彩的指環,便遊走過指節,閃爍著停留在無名指根部。“我的保險受益人,已經不是我爹了。”袁冉說著,將另一枚款式相仿的戒指放進宋知舟手裏,又伸出左手,示意對方給自己戴上。宋知舟試著將戒指給袁冉戴上,卻不知是感動還是激動,怎麽都對不準指尖,惹得袁冉一陣輕笑。今夜的宋知舟從被告白那一刻開始,言行便顯得分外笨拙,好不容易給袁冉戴好戒指,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一句“謝謝。”袁冉哭笑不得,“要是我們未婚,我剛剛四舍五入就是在求婚,你謝我什麽?謝我給你買戒指?”宋知舟別過臉,看不出是羞赧還是情動,低低道了句,“謝謝你信任我。”“信任……”袁冉微微怔愣,抿唇思索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開了口,“我最近工作上遇到些問題,如果無法解決,可能會喪失繼承權。”方才的旖旎在袁冉的這個壞消息中消散了大半,好在宋知舟早就發現了諸多端倪,一直都在等袁冉願意親口告知的一天。“年後我會再找找解決辦法,如果沒有找到合適的合作公司,恐怕我就要收拾收拾卷鋪蓋走人了。”袁冉說著,輕輕握住宋知舟的手,“說我自私也好,以前確實考慮過讓你回宋家,但現在我希望你能留下來。”他握得很輕,幾乎隻是指尖虛虛搭在對方手背,話音剛落,便鬆開了。“走吧,該回家了。”袁冉先一步轉身往車走,盡量裝作滿不在意,“走或留,決定權在你手裏,現在離,還能多分些財產,你好好考慮一下。”“等等……小冉,等一下!”宋知舟朝著對方背影叫了幾聲,見對方居然越走越快,隻好大步追上去,伸手猛地捉住對方腕子,“倒是聽我說一句啊!”略一使力,將人強行帶回,逼迫他看向自己,對視了幾秒,宋知舟隻覺好氣又好笑,“嘴上覺悟這麽高,又為什麽一副要哭的表情?”袁冉抬起腕子擋住臉裝鴕鳥,宋知舟任由他裝,隻是將鴕鳥整隻揣進了懷裏,“會有辦法的,相信我。”在他們頭頂,彗星劃過天際,那是光年外隕落的碎星在人間殘存的盛放。第48章 感受我,記住我袁冉在混著酥糕與甜粥的誘人香氣中緩緩睜開眼,饒是他還沒完全清醒,已經條件反射伸出了手,“餓。”宋知舟看他還在犯迷糊,柔聲道:“我喂你?”袁冉也不跟他客氣,端端正正坐直身子,“啊”今天是假期最後一天。自從幾日前跑了趟山頂看星星,浪漫是有了,可惜夜寒露重,兩人回家的路上,袁冉就發起了燒。幫傭們都已放假回家,整個假期,袁冉的飲食起居都是宋知舟在照料,細致程度幾乎讓袁冉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喝完粥,宋知舟又哄著袁冉躺回去,“再休息休息,明天就要上班了。”“是啊,要上班了。”袁冉語氣沒什麽起伏,隻是心裏難免消沉。合作方、審批、截止日、繼承權……每一件事都讓人寢食難安。假期時還能心安理得不去想,但從明天開始,便沒辦法裝作視而不見了。“宋知舟。”他喚住端著空盤準備出去的人,“要不你一直養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