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被夢魘洗禮過的清晨,他突然有了種大難不死的底氣。現實是,他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找回了小福,幸運到堪比中樂透。似乎,那殺千刀的老天爺終於舍得向自己施予善意。雖然沒有自怨自艾,但命運從他出生那天起就吝嗇得像個反派。那自己現在貪心一些又如何?天色還早,勤奮如宋知舟也不至於這麽早就醒。他站在緊閉的門口,有些躊躇。好在他依稀記得這房間的門鎖有些問題,上手左右轉動,竟是真的開了。“宋知舟,宋……”床鋪上空蕩蕩,唯有一縷稀薄的柑橘香殘留在空氣裏。第28章 很多很多早安吻現在是清晨6:50,袁冉已經行駛在了通往宋家的路上。今天這趟行程內容很明確堵人,綁上車,解釋,然後帶回家。此刻,音響裏正循著唱誦版《楞嚴經》,倒也不是突然信了佛,單純是謹防自己血氣上湧,違反交通。後槽牙磨得哢哢作響。嗬,連夜跑路,還說是“處理些事”?什麽事非得披星戴月處理?八成是誤會自己劈腿,賭氣跑回家了吧?!臨近宋宅時,他在那大院周邊來來回回開了好幾圈,找到了個方便窺見內院的地兒才停下。從停車位透過柵欄縫隙往裏看,主樓佇立在清晨霧靄中,窗內依舊昏暗,尋不見任何早起活動的跡象。和自己上次來時沒什麽變化。隻不過上次他連宋知舟的麵都不願見,今日卻是全心全意奔著他而來。如今回頭看那個四處躲宋知舟的自己,就像在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傻子。今天出發得實在早,一通風馳電掣下來,七點還未過半。想了想,打算先小憩片刻。至於為什麽不直接按門鈴……他絕不會承認是因為擔心進了宋家地盤,自己這“負心漢”雙拳難敵四手。這一覺根本沒睡多久,意識剛有些飄搖,耳邊就響起“”的敲擊聲。艱難睜眼,他落下小半窗戶,狐疑又戒備地打量窗外男子,“你哪位啊?”那個男子看起來比袁冉還戒備,語氣不善道:“你問我哪位?你又是哪位啊?”他指指袁冉又指指地麵,“怎麽隨隨便便占我家車位呢?!”原來竟是自己理虧。袁冉難得慚愧了一把,火速發動汽車,可剛掛上檔,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前方莊園裏有動靜。他摘下墨鏡,定睛一看,嘴角便止不住勾起。哈,還真自家那位“落跑甜心”。“可逮著了。”二話不說奔下車,也不管引擎還發動著,對陌生男子胡亂抱了抱拳,“大兄弟你自己挪一下,我趕時間!”男子估計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愣是沒反應過來截住人,等回過神,那個奇奇怪怪的脫線小子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袁冉昨晚先是失眠,又做了大半宿噩夢,這會兒居然剛跑幾步就氣短得直哼哼。他隻好放慢了些速度,盡量讓自己保持勻速前進。就這麽小跑著,偶爾側身,還能看到宋知舟的身影在柵欄間的爬藤綠植裏忽隱忽現。一動一靜,居然有種奇異的匹配感,撓得袁冉莫名心癢。宋知舟今天穿了件袁冉從沒見過的煙灰色套裝,即便看不清細節也顯得分外合適。還來不及好好欣賞,那股子胸悶氣短就逼著他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扶著鐵柵欄,他悶頭大口喘氣。再抬頭時,卻見宋知舟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並排而行的青年。那人看起來和宋知舟差不多歲數,身高也相仿,穿了套深駝色的絨麵西裝,兩人邊走邊交談,看起來很是熟絡。袁冉隔著堵牆匆匆尾隨,待那兩人站定,他扒開茂盛爬藤往裏看,終於看清了那青年五官。挺英朗一張臉,濃眉深目,隻是笑起來時顯得眉眼尤其纖長……倒像隻狐狸。肯定算不上醜,可他總覺得這人笑容裏三分有印象,七分惹人嫌。他不禁眯起眼仔細辨別。沒心沒肺慣了,能讓自己有三分熟悉的,恩人或仇人,總得占一個。啊……他想起來了。四舍五入得算個仇人。是高中時總和宋知舟玩在一起的刻薄小子,每每看自己就像在看過街老鼠的那個混賬。還集結著另外幾個混賬在遊樂園裏拿自己打過趣,也間接讓自己和宋知舟分道揚鑣。嘖,叫褚什麽來著?“褚……衡?”既是褚家人,那現在不是應該常居國外麽?什麽時候回來的?不對,這個點和宋知舟一起從本宅出來,那昨晚……昨晚宋知舟連夜跑路就是和褚衡這小子在一起???袁冉登時覺得額頭涼颼颼,望向褚衡的眼神也從看一坨垃圾變成了審視一坨垃圾。清晨街道無比寧靜。褚衡和宋知舟的談話傳入袁冉耳朵,卻是模模糊糊豪不真切,真讓人搓手頓足。更讓他心急火燎的是,褚衡那廝,說話便說話,居然還順勢將手放在宋知舟肩頭。兩道身影靠得極近,從袁冉的角度看過去,幾乎像是貼在了一起,許是因為從小就認識,舉手投足間有種無言自明的默契。倒是,般配得很。反觀自己……袁冉和宋知舟相處下來,看著對方琴棋書畫品茶侍花,時間久了也偶爾覺得自己過得粗俗。他這人,向來喝酒隻管度數,賞畫唯論尺幅,看書無有不睡著的時候,唯獨在鋼琴方麵還算有所熏陶,但也隻限於許芝最愛的那幾首。怕是連那兩人間十分之一的共同話題都謅不出來。這頭,渾然不覺被監視的宋、褚二人還在繼續交談。“讓我考慮考慮。”宋知舟沉聲道,“畢竟是我長大的地方。”“自然不是要你現在做決定,”褚衡習慣性去勾好友肩膀,“前陣子總收不到你的回信,你……嘶”“怎麽了?”褚衡捂著肩膀,低頭在地上來回找,“剛剛有什麽東西砸我,這是個……什麽?”半晌,他從地上撿起一塊半個拳頭大小的石塊,頓時額頭青筋暴起,朝著柵欄方向怒吼。“誰家的小孩啊?太過分了吧?!”宋知舟微微遲疑,從好友手裏拿過那石塊,放在手裏掂了掂,突然心下一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來不及招呼,便扔下人朝大門直衝了過去。大宅外頭街道空蕩蕩。尋不見半個人影。他略一沉吟,循著直覺往某個方向跑去。袁冉此刻已經跑出了挺長一段路。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分神胡思亂想,既怕宋知舟追上自己興師問罪,更怕宋知舟壓根猜不到是自己。他現在分外後悔,沒有把姚安予第一時間介紹給宋知舟,還在無意中傷了人家的心。不然也不至於隔天就遭了報應。更讓袁冉感到可悲的是,扔出那塊石頭並不僅僅出於嫉妒,而是想借那石塊,打碎自己無法比肩的境地。眼見快要跑到停車的地方,他趕忙低頭去掏口袋。“鑰匙鑰匙……鑰匙呢?”他心口一緊,複又抬頭,“我車呢?!”真是禍不單行,袁冉站在路中央,環視四處心茫然,也不知道早上那大叔把自己的車開去了哪裏。恨恨踢飛路邊一顆礙眼的石子,終是無可奈何蹲進了一株低矮灌木下麵,就像個可憐兮兮的流浪漢。這種情況,自然得向何荻求助。他掏出手機,指尖剛挪到通話處,整個手機就被人從掌心抽走了。完蛋。袁冉頷首縮在灌木下麵,權當看不見前麵杵著個人。從他的角度,剛好能近距離觀察宋知舟那兩條整潔考究的褲腿。離得遠時看不真切,這會兒靠近了,倒是和之前想得差不離,不論是剪裁還是材質都和這人分外貼合。袁冉自己也搞不明白,怎麽這會兒還有心思欣賞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