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瞬間,文老太太的心頭閃過無數個念頭。


    她想問問,江暖的奶奶跟她長得像不像?有多像?


    來趕集是什麽時候來,待會兒就能見到嗎?


    可是見桌上的人都看過來,老太太迅速收斂所有情緒,什麽都沒有問,而是將牛奶杯放下,若無其事笑著起身道:


    “沒事兒沒事兒,正好我也準備去換件衣裳。”


    王助理一見,趕緊幾口吞下嘴裏的東西,匆匆追了上去:


    “老夫人,您慢點兒。”


    兩人走遠了些,還能聽到文老太太的聲音:


    “對了,我記得我帶來了一套毛呢裙子吧?待會兒就換那套。”


    王助理聽得有些詫異:


    “老夫人,您怎麽想起穿這套了?那都是多年前的舊款了吧?”


    文老夫人沒說話。


    因為,她妹妹小時候特別嬌,最愛穿一身毛呢裙子配著小皮鞋。


    如果江暖的奶奶,真的是她的妹妹,那她想穿著妹妹熟悉的衣服,跟她相見。


    江暖手裏還拿著叉子,歪頭看著老太太的背影。


    她確實存了試探文老太太的心思,但才說第一句,這老太太的反應就這麽大?


    可她剛才隻提了她奶,這有什麽不對嗎?


    不應該啊,她奶就是個普通的農村老太太,包括她也是,在來省城之前,就是個尋常的鄉下丫頭。


    她們祖孫倆的生活,跟文老夫人完全不該有交集才對啊。


    顧朝陽也在觀察老太太的反應。


    等那兩人消失在樓梯角,顧朝陽才收回視線,


    看柏榮正要去叉桌上最後一根香腸,顧朝陽忙先一步叉走,細心切成幾段,全都給了江暖:


    “快吃,我看你剛才最愛吃這個。”


    柏榮:“……”


    深吸口氣,見老太太和她的狗腿子王助理都走了。


    柏榮本來就憋著火氣,立刻毫不掩飾地羞辱兩人道:


    “你們頭一次吃這麽好的東西吧?難怪這麽著急。我看你們這裏的人,生活條件都很差,平時能吃飽飯嗎?”


    江暖和顧朝陽聞言,一起抬頭盯著柏榮。


    這個蠢貨!


    倆人都不用商量,沒用的默契,讓顧朝陽先一臉認真開口道:


    “你怎麽知道?我爺爺連我的津貼都扣下了,我跟暖暖馬上就要吃不起飯了。”


    “柏先生剛才這麽問,難道是想多給我們買點兒香腸麵包嗎?”


    柏榮:“……”


    頭一次看見窮還窮得這麽理直氣壯的!


    他不知道什麽叫津貼,要不然就能知道,顧朝陽並不是無業遊民了。


    可被這兩人盯著,柏榮麵子過不去。


    不得不起身自己掏腰包,又給兩人要了不少東西。


    江暖滿意了。


    麻溜請涉外飯店的工作人員幫忙打包,回頭讓她奶也嚐嚐這老外吃的東西。


    這才一臉好奇道:


    “柏先生這麽大方,家裏條件應該不錯吧?”


    柏榮對上江暖水靈靈的眼睛。


    他心裏很清楚,像江暖這樣,光有美貌卻沒有家世的女孩,是配不上他的。


    可江暖那張臉,實在是長在他的審美上。


    柏榮存了別的心思,就語氣帶著炫耀道:


    “祖上略有薄產,不過是開了家公司,另外還有幾個廠,算不得什麽?”


    江暖立刻笑眯眯道:


    “那你怎麽不在家打理公司,大老遠跑來給文奶奶當小跟班啊?”


    柏榮表情瞬間變了,有些不悅道:


    “什麽小跟班?我是擔心奶奶一個人出行,特意陪著過來盡孝心的。”


    “快別說笑了,擔心文奶奶,她上樓你在這兒坐著,咋地,你家孝順老人光用嘴啊?”


    江暖擺了擺手,一臉“你跟我開什麽玩笑”的表情,隨即又震驚道,


    “等一下,我聽說文奶奶沒有小輩,你放著家裏公司不管,這麽上趕著來給文奶奶當孝子賢孫,不會是打著吃絕戶的主意吧?”


    “呦,那你可太下作太不要臉了!”


    “對,不要臉!”顧朝陽立刻附和。


    “你!”


    柏榮根本沒想到,江暖剛拿了她的東西,轉頭就翻臉不認人!


    可眼角餘光瞥見老太太已經下樓了,他隻能鐵青著臉,暫時咽下了這口氣。


    豈不知,文老太太剛才聽得清清楚楚。


    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她假裝沒聽見,還故意道:


    “聊什麽呢這麽愉快?”


    江暖和顧朝陽都吃飽了。


    站起來親親熱熱地扶著老太太,笑嘻嘻道:


    “沒什麽,就是柏先生說他是來孝順文奶奶的,我問他圖啥,他好像就生氣了呢。”


    老太太聞言,回頭看了柏榮一眼。


    柏榮嚇得一個激靈,沒想到江暖說告狀就告狀,趕緊道:


    “奶奶,我沒有生氣。”


    文老太太淡淡道:


    “是嗎?那最好,我挺喜歡小暖的,再說她還是個孩子,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我知道的,奶奶喜歡,我也肯定把小暖當妹妹看的。”


    柏榮忙表態道。


    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但隨著老太太轉過身去,他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柏榮皺著眉頭舒出口氣,覺得應該是他想多了。


    文家柏家多年世交,文老太太一直都很相信他們,加上老太太如今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有什麽可怕的,除了他,文氏還能交給誰?


    而且等他爺爺一來,這一切就都可以塵埃落定了。


    至於那個江暖,最好別落在他手裏!


    大集離市區挺遠,江暖那輛倒騎驢,就被留在了涉外飯店。


    江暖和顧朝陽蹭文老太太的小轎車過去。


    副駕駛坐著王助理,後排中間是老太太,江暖和顧朝陽就跟左右護法似的,一下子又把柏榮給擠沒了。


    柏榮臉色變了變,看江暖顧朝陽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這一行人坐著小轎車,朝著城郊大集出發。


    而在另一邊,離大集不到十裏地的土路上,江老太太正坐在牛車上,腰板挺得倍兒直。


    旁邊有嬸子羨慕道:


    “老姐姐,你這衣裳是新做的吧?”


    江老太太頓時矜持地抻了抻身上的棉襖,得意道:


    “那可不,小暖元旦回來,新給我扯的料子,你說我這麽大年紀了,還穿啥新衣裳,這不是白瞎了嗎?”


    老太太本來打算新衣裳留著過年穿的。


    這不是要來見半頭豬,不是,要來見她那文大妹子,她可不得拿出點兒誠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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