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郵局,顧朝陽站在大街上猶豫了下。


    他提前跟江暖來了津市,明天就要開始忙了。


    所以趁著今天有空,他得趕緊去看看能給江暖買點什麽。


    過去二十多年,顧朝陽也沒去過幾次百貨,但從跟江暖結婚後,他如今對百貨大樓的東西,怕是要跟那些嬸子們差不多熟悉了。


    進去轉了沒多久,顧朝陽就盯上了洗衣機和電視機。


    他本來以為500塊錢私房錢已經不少了,但一台洗衣機就要300多,想要一起買這兩樣,肯定是不夠的。


    這可怎麽辦?


    顧朝陽在這裏糾結,而身在機械廠的江暖,則完全不糾結。


    聽清楚要跟她合作的那幾人,在說她年紀輕輕就被於老收為關門弟子,說不定是靠著家裏的關係。


    就連那圖紙,可能也是於老畫的,特意說是她的作品,就為了給她打出名聲來。


    沈行之神色瞬間變冷。


    剛要說話,江暖已經揣著手,直接走過去道:


    “呦,這是專門等在這兒說給我聽呢?”


    那幾個人嚇一跳。


    完全沒想到,江暖會大喇喇直接跟他們對質,頓時有些尷尬。


    江暖從來都不搞“清者自清”那一套。


    誰敢潑她一盆髒水,她必須當場拎著桶潑回去,要不然她的乳腺誰來管。


    左右瞅瞅,看見不知道是誰的飯盒,江暖當即拿起來“哐哐哐”一頓敲。


    見大半個車間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江暖才指著那幾個人,笑著道:


    “趁大家夥兒都在,我今兒個當麵給你們說個清楚。”


    “於老收我當學生,當然是因為我又聰明又有能力,圖紙也是我自己畫的,而且我能畫出一張,就能畫出更多。”


    “是不是想說,你們比我還大幾歲,怎麽做不到?那當然是因為,你們是隻會在背後碎嘴子的廢物啊。”


    幾人氣得麵色鐵青。


    身後一直沒說話的張工,眼看有人要惱羞成怒,趕緊笑著過來打圓場:


    “小江同誌是吧?歡迎歡迎,我是這次跟你合作的負責人,你叫我老張就行,他們確實不懂事,但是你別多心,我們……”


    “二十大多了還不懂事兒,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再懂事,等他們入土嗎?”


    江暖一點麵子沒給,張嘴直接懟了回去,她還連張工也沒放過,“呦,張工原來會說話啊?”


    張工臉上笑容僵住,神色不快道:


    “小江同誌,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張工自己想給我個下馬威,讓你的狗腿子出馬,真當別人是傻子看不出來嗎?”


    張工臉瞬間漲紅。


    現場鴉雀無聲。


    江暖直接轉頭跟剛過來的於老道:


    “老爺子,走不走?”


    於老也沒想到他才晚到一會兒,就有人找江暖的茬,當即冷笑道:


    “走,圖紙拿上,我看誰敢攔著?”


    倆人說完轉身就走了。


    甚至把顧與謙和沈行之都給忘了。


    雄赳赳氣昂昂出了機械廠,一上車,江暖就偷摸問道:


    “老爺子,咱倆這麽裝,不會耽誤生產吧?”


    於老瞪了江暖一眼:


    “耽誤什麽,你可是無私奉獻圖紙,我還能讓你被欺負了?”


    “再說全國那麽多工廠,這個機械廠在津市都排不上號,我隻是看他們生產任務不算重,才選了這裏,一會兒我就去總廠。”


    江暖連忙點頭:


    “對,我就是這麽想的。”


    江暖有一萬種方法,可以不動聲色化幹戈為玉帛。


    但是她不願意。


    什麽玩意兒,她來打個白工,活兒還沒幹呢,先想著要把她踩下去爭話語權。


    這樣的人能做事嗎?


    於老跟江暖一樣心寬,他自己在總廠下車,今天江暖不用跟著,他就道:


    “行了,讓小趙開車送你去京城看房子,我老胳膊老腿就不跟你折騰了,真要是看上了,後麵過戶就讓小趙找人給你辦。”


    “謝謝老師,您對我可真好,難怪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以後還有什麽好事兒,您可一定第一個想著我啊。”


    於老笑罵出聲:“臭丫頭,天天想著占我便宜。”


    江暖去京城之前,先回了趟招待所。


    哪想到跑上樓一看,鐵將軍把門!


    她又跑到樓下,上來庫庫一頓誇,之後再問服務員有沒有看見顧朝陽。


    服務員小姑娘被她誇得心花怒放,毫不猶豫道:


    “看見了,你一走你丈夫就出門了,他還偷偷摸摸的,但他長那麽老高,還長那麽俊,站那兒比燈泡還顯眼,除非我瞎了才看不見。”


    “而且他還是單腿一蹦一跳出門的,比書上的袋鼠還靈活!”


    江暖:“……”


    顧朝陽這小子是真欠揍啊!


    江暖從兜裏掏出幾塊糖塞給服務員,又回屋給顧朝陽留了紙條,說她去京城一趟,晚上就回來。


    幾乎是她前腳剛下樓坐車離開,顧朝陽就回了招待所。


    上樓一看還鎖著門,有點失望地嘟嘟囔囔:


    “還沒回來呀,早知道我跟著一起去機械廠好了。”


    說完開門進屋,看見床上有張紙條。


    咦?


    顧朝陽撿起來一看:“去京城了?”


    心裏多少有點失落,離家這麽近,他也不能隨便回去。


    往下再一看,竟然看到江暖說要是有時間,就去他家附近轉轉,看能不能有機會把他戶口本偷出來。


    顧朝陽:“……”


    江暖是真敢想啊。


    他家大院附近,要是能讓江暖溜進去,那張叔他們也不用混了。


    但是想到江暖去那附近轉悠,說不定能遇到經常在外麵下棋的爺爺,就憑江暖那麽討人喜歡,一定跟老爺子相處得很好。


    顧朝陽又高興起來。


    四下看了看,江暖不在,他一個人太孤單了,這個房間顯得好空哦。


    顧朝陽扭頭就下樓吃飯去了。


    江暖好不容易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他可不能把自己餓瘦了。


    出了招待所,顧朝陽邊走邊琢磨著。


    也不知道國營飯店賣不賣津市大麻花,還有狗不理包子,有沒有別人說的那麽好吃。


    “朝朝?”


    “嗯?”


    顧朝陽下意識應了一聲,回頭一看,呆住了,“小姨夫?”


    小姨夫趙雲來也呆了。


    顧朝陽他媽季毓昭,是季家長女,有個小妹季知時,小弟季容君。


    趙雲來就是顧朝陽小姨季知時的丈夫。


    而顧朝陽是季家三代第一個小孩兒,從小備受疼愛,連趙雲來這個小姨夫也不例外。


    此刻看見顧朝陽吊著胳膊瘸著腿,趙雲來差點兒紅了眼睛:


    “你怎麽在這兒,還有你受這麽重的傷,怎麽都不跟家裏說一聲?”


    顧朝陽:“……”


    倒也沒有重傷!


    還有,小姨夫你鬆手快鬆手,你掐得我胳膊都疼了!


    顧朝陽有苦說不出,被關心則亂的小姨夫拽著去了郵局,說這麽大的事兒必須告訴家裏人。


    因為是周末,小姨也回了季家。


    趙雲來打通電話,添油加醋一頓說,說得那頭季家人臉色都變了。


    最後話筒被小姨季知時搶去了:


    “朝朝,朝朝你說話啊,哎呀急死我了,你姨夫也沒說明白,你到底怎麽樣了?”


    顧朝陽有點懵,抓著被塞到手裏的話筒看了看。


    他本來啥事兒都沒有,都溜溜達達準備去吃飯了。


    結果被小姨夫一安慰,再聽著電話那頭家裏人的關心,他竟然忘了自己是假裝受傷,真的覺得委屈了!


    尤其想到他連洗衣機和電視機都買不起。


    把話筒湊到嘴邊,顧朝陽一張嘴:


    “小姨,我真是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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