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營畢竟是天子親軍,在法理上崇禎皇帝對京營有絕對的指揮權,與錦衣衛一樣,任免其官員無須通過內閣和兵部。


    張世康如同吃了蒼蠅一般難受,可這年代皇帝的命令就是天,知道事情無法挽回,張世康隻得站起身走向餐桌。


    他決定了,今天要狠狠吃上一頓,以發泄心中鬱悶之情。


    可是剛走到餐桌前,張世康就後悔了。


    餐桌上隻有兩盤素炒菜,一盤似乎加了肉絲的炒冬瓜,一條應該是紅燒過的草魚,一份蔬菜葉子燉出來的湯,然後就剩下米飯了。


    “坐吧,朕有好些天沒跟人一塊用膳了。”


    崇禎皇帝估計是真餓了,一邊示意張世康落座,一邊拿起了筷子。


    “不是……陛下……就吃這啊?”


    張世康真有點震驚了,滿漢全席呢?


    清宮戲沒少看,皇帝吃飯不都是好幾十個菜嗎?


    雖然蟎清搞的排場有點誇張,可再怎麽滴也得整上十個菜吧?國公府的夥食都比這豐盛!


    王承恩的嘴又開始抽抽了,心道這是什麽話?


    皇爺平日裏皆是一素一葷外加一道湯品,這還是因為你小子在,才又加了一條魚。


    不過他到底是沒吭聲,雖說這小子說話很不中聽,但他看著皇爺似乎並不生氣。


    剛才張世康說的話他也都聽見了,京營提督本來是由他擔著的,有一些事情他是知道的,隻是知道了也不能講,講了也沒有意義。


    他不像這張世康,背後有英國公撐腰,他隻是個身體殘缺的、被外臣瞧不起的太監,能做的唯有伺候好皇爺。


    他並沒有因為被崇禎皇帝,革去京營提督之職而不舒服,他的一切都是崇禎皇帝給的,支持崇禎皇帝的一切決定。


    皇爺是不喜他過多議論朝政的,那些話由張世康說出來,王承恩也覺得欣慰。


    這小子是口無遮攔,但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至於做事情,權看到時候他的表現吧。


    “怎麽變的結結巴巴的?國事艱難,能節省便節省些,朕吃的少,夠你吃飽的。”


    張世康坐在桌子前,如此近的距離,他終於瞅到了崇禎皇帝紅色常服上的補丁。


    在袍子的後擺上,約莫有寸許長的一個補丁,那補丁打的極為精致,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到。


    張世康手裏捏著個筷子,心裏五味雜陳。


    他以前一直以為那是某些史料上的誇張說法,現在看來,這都是真的呀。


    陛下真可憐,張世康心裏想道。


    可他不敢說,也不忍心說,隻是拿著筷子開始夾菜吃飯。


    “皇爺,尚膳監新到了幾壇好酒,奴婢著人取過來些?”


    候在一旁的王承恩見崇禎皇帝心情還不錯,便微微笑著溫言詢問。


    “也好,這些日子國事繁忙,朕有一個月未曾飲酒了。”


    不多時,王承恩端著個精致的酒壺過來,給崇禎皇帝倒上了一杯。


    “給世康也倒上吧,朕今日高興,陪朕喝點。”


    張世康不敢吭氣兒,他之前天天都高興,也天天都喝酒,每次還都隻喝酒樓最貴的。


    “陛下,國事再難,也是得吃好喝好的,魯聖人說過,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再忙這身體也要經常鍛煉鍛煉才好。”


    這倒是張世康的心裏話,史料裏說,崇禎皇帝三十出頭就生了不少白發,雖然現在才二十八,可那副神態就算他不是醫生,也能看出是亞健康的典型表現。


    崇禎皇帝端起酒杯打趣道:


    “難得你還知道關心朕的身體,不過魯聖人是誰?朕怎的從未聽說,革命,你要革誰的命?”


    “額……那是臣杜撰的,至於革命,自然是革那群貪官汙吏的命,朝廷如此困頓,滿朝文武都難辭其咎,臣信裏寫的大明多的是銀子,其實大半都是在他們手上。”


    拉出來十個砍一半可能都會有漏。


    張世康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酒不如那些酒樓裏的頭牌好酒柔和,烈的很,喝的張世康齜牙咧嘴的。


    “你不是自稱紈絝子弟嗎?哪有紈絝子弟不會喝酒的?至於你說的那些人,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好對付。”


    崇禎皇帝的言辭跟張世康老爹說的別無二致。


    “東林黨嘛,臣知道,對付他們,除了掌控軍權外,就是監察之權了,暫時固然不好對付,可隻要有把柄在,至少可以想辦法分化他們。”


    張世康夾了一口菜道,這時候還沒有蟎清的那許多規矩,吃飯時也都是可以說話的,張世康就順道把話題聊到了監察權上。


    東林黨在明末這盤爛棋裏,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後世有說明亡於天災的,有說明亡於流寇的,也有說明亡於東林黨的。


    這群人名義上打著為朝廷為江山為社稷,口號喊的震天響,然而做的卻是蠅營狗苟的貪腐之事。


    這群人雖然手無寸鐵,但其以筆為刀,以口為槍,還極為團結,隻要認準了你是政敵,光是彈劾你的奏疏就能把你砸死。


    雖然張世康很看不上這群人的人品,但卻並不敢小覷他們的智商,以目前的情況,這群人還是不能招惹的。


    軍權和監察權才是最緊要的,這是要做的一切事情的根基。


    “唉,說起來朕也有不小的責任,朕剛繼位時還沒有你年紀大,犯了不少錯誤,以致有如今局麵。”


    崇禎微微歎了口氣,實際上最近幾年崇禎皇帝已經在想辦法遏製東林黨了。


    比如最近的兩任首輔周延儒、溫體仁,以及楊嗣昌等近半閣臣,都不是東林黨人。


    “至於這監察權,你已經給朕提了好幾次了,既然如此在意,朕便任命你為錦衣衛指揮使吧。”


    錦衣衛也是天子親軍,而且還是親軍裏的親軍,不僅負責情報傳遞、監察官員,也是天子的侍衛和儀仗隊,非親信不得此任。


    “咳咳——咳咳咳……”


    張世康被嗆到了。


    王承恩趕緊端了碗茶水給他順了順。


    “陛下不可,臣萬死不能從命。”


    張世康炸毛了,飯都不吃了,站起身、錚錚鐵骨的道,見崇禎不語,又接著反駁:


    “臣覺著現任指揮使幹的挺好,臣跟臣的弟兄們那麽秘密的聚會,都能被他掌控的一清二楚的,臣……”


    “駱養性,他令朕失望了。”


    崇禎皇帝慨然道。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崇禎皇帝不允許這樣吃裏扒外的人在身邊。


    “那也輪不到臣啊,臣今年才十九歲!”


    “誰叫朕看重的人隻有十九歲呢?”


    張世康無語,天可憐見,他真的隻是想來看看這天子是個什麽性子。


    如果人還不錯,就提提建議,為大明續續命,也算是為自己的性福生活續續命。


    可他從未想過去當差啊!


    上輩子就是累死的,這輩子說啥也不當打工仔了。


    京營提督也就算了,臨時幹一幹,整頓好了就可以交差。


    可這錦衣衛指揮使指定是個長期活兒,又要幹這又要幹那的,他又不缺銀子,何苦給人打工呢?


    史料有假啊,都是騙人的!


    這天子哪裏刻薄了?又哪裏沒有擔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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