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康一直睡到日上八竿才醒。


    早些時候他母親孫氏過來,見他還在睡,知道他昨日喝了酒便沒叫醒他。


    桌子上的飯菜早已備好,用竹笠蓋著。


    婢女珠兒呆呆的候在一旁,她仍舊穿著昨日的淡紫色長裙,白淨的鵝蛋臉上眼眸清澈,微微嘟著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幾點了?”張世康伸了個腰下意識的問道。


    古時問時間一般都是問什麽時辰,珠兒愣了一下才明白,便脆生生道:


    “回公子,已經過了巳時二刻了。”


    說著就要替張世康穿衣服。


    張世康琢磨了一下才知道,巳時二刻,也就是九點半剛過。


    他從珠兒手裏接過衣服自己披上,又就著臉盆簡單做了洗漱。


    擦了擦手後,掀開桌子上的竹笠,飯香撲鼻而來。


    “你也沒吃呢吧,過來一塊吃吧。”張世康拿起筷子道。


    婢女身份卑微,隻有服侍主家吃完飯後才能就餐,


    古時晚上娛樂項目少,睡的早,起的也早,一般早餐都在六點半至七點。


    張世康一覺就睡到九點半,婢女起的又早,估摸著也一直餓著肚子。


    張世康隨口的話卻把珠兒嚇了一跳,趕緊福身行了一禮:


    “珠兒不敢,尊卑有序,公子且用餐,珠兒在邊上候著便可。”


    張世康倒沒當回事,夾了一口菜,換了個口吻盯著珠兒道:


    “珠兒啊,你怕不怕本公子?”


    見張世康盯著他,珠兒立即就緊張起來,雙手揉著手絹支支吾吾,不知該說怕,還是該說不怕。


    “叫你坐下吃飯,你敢不聽本公子話嗎?”


    張世康如同大魔王一般,板著個臉佯裝生氣。


    珠兒都快哭了,她才十六歲,還是虛歲,但最終臣服於張世康的淫威,怯生生的坐在張世康的旁邊。


    “這才對嘛,還在長身體呢,不好好吃飯長殘了咋整?


    你可是本公子的通房丫頭呢,對吧?”


    通房丫頭跟侍妾差不多,但卻沒有妾的名分。


    這類丫鬟都是簽了賣身契的,其臥室與主人的臥室聯通,方便夜間使喚,或者行房。


    珠兒聞聽此言剛拿起的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隻覺得胸口撲騰撲騰跳的厲害。


    其實自打兩年前她家把她賣進英國公府,陳珠兒就知道自己以後的命運。


    她早知道張家三公子是個紈絝子弟,也做好了被要求行房的心理準備。


    兩年來三公子天天不著家,他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們,也經常去酒樓喝酒,去找樂子鬥雞鬥狗。


    但唯獨對風月場所不感興趣,仿佛相比於做那事,偷看別人做那事更令他喜歡。


    諸如剛才那色眯眯的眼神,兩年來她還是頭一回碰到,所以被嚇到了。


    “嚇唬你的,快吃飯吧。”


    見丫頭都快嚇哭了,張世康無所謂的搖了搖頭。


    從中午開始,就不斷的有人往英國公府遞條子,來人隻說是給張世康的。


    老管家不知就裏,也不敢私自打開信件,來的人多了不免有些疑惑,張之極上朝還沒回來,老管家便將此事告知了張世澤。


    張世澤打開了幾封,發現裏頭隻是寫了個數字,二十萬,十八萬,十二萬五千,六萬四千,其他什麽都沒寫。


    疑惑的張世澤便去尋弟弟,張世康此時正在屋子裏練字,他的字寫的七扭八拐的,他自己都看不過去。


    “世康,你那些弟兄給你的信。


    這些數字是做什麽的?”


    “哦,昨天喝酒我給他們出了道題。”張世康隨口瞎掰。


    “這樣啊,我還當是什麽事,難得你還知道練練字。


    不過你這套文房四寶可不行,等會兒我著人給你送一套好的。”


    張世澤見弟弟練字練的認真,鼓勵了幾句便離開了。


    張世康也很無奈,他毛筆字寫的醜跟他沒關係,完全是原主寫的就醜。


    張世澤走後,張世康練了一會兒就不耐煩的將筆丟到一旁,醜就醜吧,他是個紈絝,字兒怎麽可能漂亮。


    於是張世康就開始繞著府宅內牆跑步,他這副身體體質一般,甚至不如前世送外賣的自己,至少能一口氣爬十五樓。


    可跑了一會兒張世康就不跑了,因為這時的衣服實在是很不方便。


    於是他命人尋了個裁縫來,一番比比劃劃,讓裁縫按照他的要求,作出類似後世五分褲的褲子,以及類似t恤的上衣來。


    裁縫聽明白張世康的要求後眼都直了,覺得那麽穿露著胳膊露著腿,實在怪異,不僅有傷風化,也有損國公府的威嚴。


    但張世康才不管那麽多,紈絝就要有紈絝的操守,誰敢說三道四,揍他便是。


    除此之外,張世康又按照自己的習慣,命下人重新布置了臥房,盡量讓臥房看起來有點現代的感覺。


    上輩子當了半輩子牛馬,好不容易來到個大戶人家,自然要活的舒服點,不然豈不白來一趟?


    隻不過張世康還是覺得不滿。


    如今正值三月天,氣溫適宜,可一個月後天氣就要開始熱起來,沒有電更沒有空調,連電風扇都沒有。


    夏天咋辦?張世康為此憂愁起來。


    穿的要舒坦,住的也要舒坦,吃的自然也要可口。


    中午的時候張世康突然想吃牛排,在這年月,耕牛是戰略資源,大明律有嚴格規定不許買賣健康耕牛。


    但那隻能限製住平民,在國公府,總能搞到‘病死’的牛。


    張世康不顧廚子的阻攔,親自下廚給自己和母親兄長做了份兒煎牛排,撒上胡椒、花椒等香料。


    還別說味道挺像那麽回事,唯獨沒有辣椒讓張世康覺得有點遺憾。


    不止沒有辣椒,還沒有土豆、玉米和紅薯這種高產作物。


    按道理這幾種作物都是明末傳入中國的,可張世康一種也沒見過。


    他覺得有必要著人去尋,土豆玉米不稀罕,辣椒這東西是真的好,他喜歡。


    總之從今以後,他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著,再不用給別人當打工仔。


    這樣的日子,張世康還是很滿意的。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他的所有弟兄都將家底上報給了他。


    甚至孫大勝還親自跑了過來,神秘兮兮的遞給他一遝銀票,這棒槌為了幫他爹上進,竟然將家裏唯一值錢的物件——祖傳的寶刀給偷偷當掉了。


    希望懷寧侯得知後不會發瘋吧。


    下午四五點鍾時,他老爹終於回到了府上,張之極左臉挨了朱純臣一拳,腫起來老高,胡子也亂糟糟的,但看表情似乎還很高興,打了勝仗似的。


    “兒啊,果如你所料,今日陛下差點就同意加征三餉,幸虧為父聰明,朱老三那傻子先動的手,算是幫你攔下了,不過那群文臣不會善罷甘休的。


    唉,陛下也是沒辦法。”


    張世康知道老爹都是為了他,不覺有些慚愧,發誓以後再打架絕不牽扯家裏。


    “放心吧,那朱老三比爹還慘,眼睛都睜不開咧哈哈哈。”看到兒子竟然知道心疼自己,張之極老懷寬慰心裏美滋滋的。


    英國公和成國公最終被崇禎皇帝各打五十大板,每人罰了半年俸祿,還命令張之極出銀子給朱純臣的兒子看腿。


    勳貴又不靠俸祿活著,張之極才不在乎那點銀子。


    張之極從張世康手裏接過茶碗道:


    “你的那封信,為父已經呈給了陛下,也替你說了不少好話,想來過幾日陛下閑了,應該會召見你。


    就是你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麽,竟連為父也瞞著不讓看。”


    張世康走到老爹身後,雙手放在張之極肩膀幫他按摩,張之極還是頭一回享受兒子的這般待遇。


    “也沒啥,就胡亂寫了一通。”


    “哦,無事,有爹在呢,我兒盡管去上進!”


    父子倆正說著話呢,老管家的兒子急匆匆的跑過來。


    “老爺,宮裏來人了。”


    張之極立即站起身來,張世康也跟了過去,來的是年近五十的老太監,張之極似乎還認識。


    “王公公,怎麽你還親自來了?生了何事?”


    一般若不是重要的事,宮裏傳旨都是隨便派個太監出來傳話,而這次來的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


    這就說明事情很重要,可自己才從宮裏回來,這屁股都還沒坐熱呢!


    難不成是因為臨走前呈給陛下的那封信?張之極不解。


    王承恩並未回答張之極的疑問,而是一板一眼的站直了身體道:


    “陛下口諭,召英國公之子張世康入宮見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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