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幹部製度調整之後,提倡幹部隊伍年輕化、知識化,為了糾正以前存在的政治利益互相輸送,出現有些二代三代一直沒有下過基層,年紀輕輕就在中央或者省裏身居高位的弊端。


    組織部便形成了一條強大的隱形規則,年輕幹部如果沒有在縣鄉兩級擔任主官,且取得一定的成績,仕途之路在達到一定的高度之後,就會形成無法突破的瓶頸。


    因此,不管是為了仕途之路,還是為了徹底揭開劉縣長車禍案的真相,陳明信都必須不畏艱難,一路向前,這樣才能嶄露頭角。在幹部調整的時候,堂姐才有底氣幫陳明信說話。


    答應分管煙站之後,陳明信專門跑去和堂姐商量過。兩個人分析了利弊得失之後,一致認為隻要李遠別太過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盡量不得罪李勇部長。


    李勇是盧建平的左膀右臂,又執掌縣組織部多年,勢力龐大,關係盤根錯節,得罪了他,以後工作起來會有非常多的阻力。


    為此,陳明信放下身段,多次邀請李遠喝酒聊天,拉近關係,同時騎著三輪車深入田間地頭,找煙農聊天,了解煙草種植的難處和技術要點,以及往年煙草收購中的弊端。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


    育苗、移栽、澆水、打叉、分批采摘、烘烤、分揀、打包……整個過程很難使用大型機械設備,全部都是靠人力完成。


    為了保證煙葉的品相和質量,采摘時必須避開露水,因此,采摘時間一般都會在上午九點之後進行,一直持續到傍晚,每年,每個村莊,在采摘季節,都會有煙農中暑昏倒在煙地裏。


    春台村去年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煙農,暈倒時地裏沒有人,等後來找到他的時候,身上已經出現了屍斑。


    改革開放之後,煙區的年輕人玩了命的學習、工作,寧願在城裏挖下水道,也要想盡一切辦法離開老家,就是不願意種植煙草。


    種煙太苦啦,苦得旁邊聽到的人,都覺得鼻子發酸,眼睛發澀,皮膚上有一種灼燒感,燒得人靈魂都在戰栗!


    說到煙葉收購,更是他麽的一言難盡,各種盤剝的手段層出不窮,壓秤、壓級、圍追堵截不讓跨區域賣煙。


    嚴禁跨區域販賣煙葉,這一點陳明信能夠理解,煙草稅高,很多地方征收額度甚至超過了百分之百,是當地財政的重要收入來源。


    一個鄉鎮設置一個煙站,嚴禁跨區域販賣,從而有效避免了各地煙草局之間的直接競爭。


    陳明信所不能容忍的是壓秤壓級。


    以中桔二為例,煙站收購價在每斤19元左右,加上國家煙葉補貼,可以達到25元左右。


    壓十斤秤,煙農就虧了250元左右。


    如果被壓級,煙農損失更大,但根據陳明信的走訪調查,壓級壓秤是普遍現象。


    很多煙農告訴陳明信,如果級別隻是壓一級,壓秤不超過十斤,煙農是非常高興的。


    聽到這些話,陳明信臊得滿臉通紅,唉,農民苦啊,建國初期為了快速發展工業,利用剪刀差以農補公,如今國家工業已經進入快車道,還要苦一苦農民,這就說不過去了!!!


    更可恨的是,這些錢並沒有進入國庫,而是被一幫子蛀蟲吃幹抹淨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


    七月下旬,在煙葉收購全麵展開之前,陳明信拿著兩瓶藥酒來到李遠的辦公室。


    李遠讓人買了幾個菜,還找了幾個煙師作陪,大家邊喝邊聊,席間,陳明信裝作請教煙葉定級標準,順勢把話題引到了如何定級上麵。


    說起煙葉如何定級,李遠和幾個煙師滔滔不絕,陳明信不斷點頭附和,過了一會,端起酒杯敬酒道:“李站長,幾位老師傅,剛才我聽了一下,咱們定級隻能靠肉眼判斷,洛城市和方山縣煙草局印製下發的定級圖片,隻能起到一個參考作用,對嗎?


    那麽問題來了,如何盡可能的公平公正,如果煙師的判斷與煙農出現巨大差異,咱們站裏是如何協調的呢?”


    李遠愣了一下,不解道:“協調什麽?不用協調,一切都以我們站煙師的判斷為準,煙農愛賣不賣。”


    什麽叫愛賣不賣?別說你叔叔是縣組織部長,就算你親爹是縣委書記,你一個股級幹部,麵對分管領導的問題,也不能這麽回答吧?


    煙農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麵對盤剝,無法正常售賣,他們肯定會在心裏記恨政府,記恨的人數多了,政府還有公信力可言嗎?


    陳明信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一個六十歲出頭的老煙師趕忙出來打圓場:“陳鎮長,李站長和我們也很為難,您今年剛分管煙葉收購,不了解那些煙農的手段。


    他們會在捆紮高檔煙葉時,在捆把裏夾帶低檔煙葉,好煙葉的頁麵上穿低檔煙葉的煙筋,甚至穿鐵絲增加重量,噴水增加重量,反正作假的手段令人防不勝防。為了挽回國家和縣財政的損失,我們不得不在有時候采取降級壓秤的處理方式。”


    楊維寬的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煙農群體,並不都是好人,尤其是麵對赤裸裸的利益,很多人都守不住底線。


    此時,李遠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回答不恰當,端起酒杯笑道:“楊煙師解釋的恰當!陳鎮長,我這人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愛抄近,您別跟我一般見識。來來來,我自罰三杯。”


    陳明信也不想鬧僵,端起酒杯同樣笑道:“我頭一年分管煙葉收購,壓力大,生怕完不成任務,李站長和諸位老煙師要多幫忙啊。”


    “陳鎮長放心,有您坐鎮指揮,今年必然能夠在縣煙草局的期限內超額完成任務。”李遠不動聲色地強調了一下,煙站直屬縣煙草局,鎮裏的分管隻是兼管,同時朝旁邊的老煙師楊維寬遞了一個眼色。


    楊維寬會意,站起來給陳明信遞煙點煙,同時說道:“陳鎮長,還有這樣一個問題,煙師都有個三親六故,鎮裏的許多領導也會打電話走人情,您看?”


    陳明信抽了口煙,心裏很清楚楊維寬的意思,苦笑道:“李站長,各位老師傅,咱們是個人情社會,我也不是生活在真空裏,楊煙師說的這個我非常理解。我的意思是,既要照顧人情關係,又必須守住底線,不能讓廣大煙農戳咱們的脊梁骨。總之一句話,把握一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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