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中夾雜著雪粒子。撲打在人們的身上。


    有的人穿大衣。


    有的人穿羽絨服。


    ……


    甚至有人穿著淺色鮮豔的衣服!


    太不莊重了,這樣拍出來的照片,弄不好要被縣宣傳部斥責。


    路婉蓉腦子反應極快,很快想到了對策:“於書記,我們也換統一的服裝,您看如何?”


    於謹年紀大有點怕冷,裹著一件軍大衣,路婉蓉這麽一說,他反而更加不好意思拒絕。“好啊,統一服裝,顯得莊重。”


    於謹同意後,路婉蓉立刻下令,讓宋豐生通知教育辦,火速送二十件冬季校服過來。至於學生,到達萬人坑遺址後,先讓班主任老師組織唱紅歌,等鎮領導換完衣服再進行緬懷儀式。


    學生們早就習慣了這種冬季校服,裏麵穿得非常厚,鎮政府的大小領導們可就慘了,仗著辦公室裏有暖氣,一般都是厚外套薄毛衣的穿搭。


    今天脫下厚外套,穿上床單般單薄的校服,頓時凍得直打哆嗦。唯有陳明信例外,絨秋衣、加厚毛衣、外加羊毛坎肩,陳明信把自己裹得像一隻企鵝。


    儀式開始後不久,雪粒子變成了雪花,地麵很快鋪上了一層晶瑩的白,仿佛是在哀悼幾十年前為國捐軀的英靈。


    於謹首先上台致辭,號召在場的學子們,學習和繼承先烈的革命精神,為了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發言稿不長,但於謹被凍得聲音顫抖,中間還斷了兩次。


    剛走下台,教育班主任高海洋帶著楊江河抱著幾件軍大衣跑了過來:“於書記,今天冷得邪門,您披件大衣吧。”


    於謹很想裹著大衣暖和一下,但舉目四望,學生們都規規矩矩穿著校服,鎮領導們一人裹一件軍大衣,成什麽樣子?


    這些孩子們就算現在不吭聲,心裏也會埋下慕官和仇官的種子。


    “我還好,不用了。”於謹擺擺手,然後扭頭對王佳彤說道:“王主任,通知下去,所有參加儀式的幹部,不允許提前離場,不允許搞特殊化。”


    “明……明白!”王佳彤哆嗦著傳達於書記的指示,心裏暗罵學校今年負責定製校服的畜生,買回來的校服怎麽這麽單薄?


    鎮領導依次上台發言,然後是學校領導,再然後是學生代表……


    看著凍得像鵪鶉一樣瑟瑟發抖的鎮領導,楊江河心裏忐忑不安,巴不得儀式快一點結束,今天冷得邪乎,真要是把鎮領導凍感冒幾個,自己怕是脫不開幹係。


    楊江河拉著高海洋走到一邊,小聲道:“高主任,領導們沒有準備,裏麵穿得單薄,您看能不能提前結束?”


    “楊校長,今天是什麽場合,能提前結束嗎?要不你親自去跟於書記說說,接下來就不讓自發前來的村民祭奠英靈了!”


    “我!”楊江河不敢再說什麽,憂心忡忡地看著台上鵪鶉一樣瑟瑟發抖的領導。


    村民自發祭奠,焚燒紙紮的寒衣,帶著濃厚的傳統色彩。有人曾說這些儀式是封建迷信,可是,中華民族族就是靠著這些儀式,三千年傳承不斷,生生不息。


    儀式結束後,大多數鎮領導直接坐車去了衛生院。好幾個人有發燒感冒的跡象,副書記賀蘭祥最嚴重,高燒超過39°,直接打著點滴住院了。


    楊江河徹底慌了。從衛生院出來,跟著高海洋來到了教育辦,以往的從容不迫蕩然無存,急切道:“高主任,賀書記住院了,他可是副書記兼任紀檢委員啊,您給我想想辦法啊。”


    “老楊,說起來你可是前輩,怎麽幹出這麽糊塗的事情呢?你自己看看冬季校服,跟紙糊的一樣,你讓我怎麽幫你?”


    “唉,我知道錯了,可誰能想到,鎮領導突然來這麽一出。平時鎮領導們很少去學校,宋豐生又不怎麽管事,我就大意了。”


    楊江河差點把高海洋給逗笑了,不耐煩地說道:“你別解釋了,我聽著都不靠譜。你現在回去,立刻聯係廠家,讓廠家發棉內襯過來。


    如果有人問,你就說校服設計的是秋冬款,秋季時隻穿外麵的防風衣,冬天加裝棉內襯。隻要棉內襯發貨及時,你吩咐後勤把賬目弄清楚,沒有明確的證據,賀書記就不會揪著不放。”


    “高主任,學校沒錢了呀!總不能我自己貼錢吧!”楊江河無奈道。


    高海洋剛想問錢呢,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這件皮大衣,包括妻子那件皮衣,都是楊江河送的。


    想到此,高海洋恨不能抽自己一個嘴巴:真是瞎了眼了,怎麽會收楊江河送的禮物呢?這個老東西典型的眼高手低,嘴上天花亂墜,真要是辦什麽事情,廢柴一個,總是把握不好尺度。


    “楊校長,我隻是提個建議,至於具體怎麽做,你看著辦。對了,上次我不是托你帶了兩件皮衣嗎,這是三千塊錢,你收好。”


    楊江河推辭不收。不收怎麽行呢,兩個人推來讓去,高海洋把錢塞進了楊江河的衣兜裏。


    將自己撇幹淨之後,高海洋立刻輕鬆了許多。打了一會兒官腔,客客氣氣地結束了談話。


    心神不寧的楊江河萬般無奈,隻好硬著頭皮來見路婉蓉。


    “路鎮長,陳副鎮長因為那個啞巴孩子的事情找過我,被我撅了回去,我懷疑今天的事情是陳副鎮長在故意搗亂。”來的路上,楊江河想好了對策,那就是先把水攪渾,讓路婉蓉和陳明信鬥起來,他們鬥起來,自己這點事就不叫事了。


    路婉蓉皺著眉頭喝了一口杯子裏的中成藥,抬頭瞪了楊江河一眼:“楊校長,清退周花枝是正常工作,那個孩子上不了學,是因為自身缺陷,這些都與陳副鎮長無關!


    再說今天這事,發的這種校服,你覺得說得過去嗎?難道是陳副鎮長逼著你幹的!賀書記如今還在住院,你現在就盼著賀書記不跟你計較吧!”


    “路鎮長,您聽我說,校服是有棉內襯的,隻是前段時間不是太冷,因此沒有發給學生,我回去之後,立刻組織後勤的同誌們把棉內襯發下去。”


    聽路婉蓉的口氣,壓根沒有找陳明信麻煩的意思,楊江河立刻改口道。


    “行了,我頭昏得厲害。你們自己看著處理吧。”路婉蓉沒有接著談下去,下了逐客令。


    楊江河走後,路婉蓉臉色瞬間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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