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再理他,裴廷約回身衝沈綽說:“我們走。”沈綽也不想再在這浪費工夫,跟著他一起離開。沈明送他們出病房,跟他倆道歉:“爸就是這樣的,小弟你們別把他的難聽話放在心上……”“說得難聽做得更難看,沒法不放在心上,”裴廷約冷淡打斷他,“真覺得對不起沈綽,就勸勸你爸,把協議書簽了。”沈明訥訥接不上話,滿臉尷尬:“……好、好,我會勸他。”走出住院部大樓時,沈綽忽然笑了起來。裴廷約按下車鑰匙:“笑什麽?”“裴廷約,你可真懂怎麽氣死我爸。”沈綽很懷疑以他爸的個性,怕是恨不能刨了裴廷約祖墳,哪怕再過二十年,想起這句“彩禮”也要氣呼呼地啐上一口。“沈綽,你想聽實話?”裴廷約拉開車門,示意他上車。“什麽?”“我剛確實想揍他一頓。”沈綽樂了:“那你能忍著真不容易,你怎麽還主動提給他錢?沒必要的。”“這次不給,下次碰到類似事情,又得把你叫來。”裴廷約不屑說。“我還以為你會說別理他們。”“我倒是想,”裴廷約也坐進車裏,扣上安全帶發動車子,“但你是大學教授,道德不能有瑕疵,給了錢也免得你家裏的事以後被有心人利用,拿來攻訐你。”沈綽稍微意外:“……你考慮得還挺周全,錢我自己轉給他們,不需要你給。”“不,”裴廷約踩下油門,堅持道,“我給,我說了是彩禮就是彩禮。”“那我要給你什麽?”沈綽問。裴廷約回頭看他一眼,說:“你,你這個人,你的全部。”“裴廷約,你是不是太貪心了?”“我就要這個。”靜了靜,沈綽輕聲道:“本來就是你的。”第74章 正文完結章睿民的不起訴決定書下來後,他親自下廚弄了一桌子菜,把沈綽和裴廷約叫來家裏吃飯,當麵跟他們道謝。傍晚他倆下了班直接過來,還帶了路上特地買的水果。章睿民很高興,他這段時間清閑下來,人反而富態不少,精神也好,這一年的坎坷經曆並未擊垮這位飽經風霜的老教授。裴廷約一會兒還要開車,便沒有陪著章睿民喝酒,開了罐可樂,反倒是沈綽心情放鬆下來,喝了點啤酒。吃著東西,他問章睿民:“老師,你之後打算做什麽?”“繼續幹以前的活吧,我也閑不下來,”章睿民感歎道,“學校那邊是不用去了,倒也沒什麽差。”這次的事雖然檢察院最後沒有起訴他,但市紀委之前就已經給了處分,影響還是很大的。不過他本來就到了退休的年紀,索性順勢退下來,隻不過人閑不下來,之前在做的幾個項目依舊打算繼續。“我讓爸留家裏享清福他也不樂意。”章潼隨口抱怨著。章睿民確實不肯:“我留家裏做什麽?你工作忙天天不落家的,除非你結婚生個孩子給我帶,我就不出去了。”“那還是算了,”章潼趕緊搖頭,“師兄他們結了婚,你讓他們生。”“咳”沈綽正在喝湯,聽到這句直接嗆到了,裴廷約倒很淡定,給他拍了拍背,笑了聲:“我們努力一下。”沈綽一眼瞪過去,當著他老師的麵,不說這種無厘頭的葷話能死嗎?章睿民笑罵自己女兒:“你可別拿你師兄和你老板逗樂子,有你這麽貧的?”章潼笑著討饒。章睿民的注意力轉到沈綽和裴廷約身上,他出事前沈綽還說跟這位裴律師分了手,現在看著又和好如初了,而且似乎比以前感情更好。見裴廷約特地倒溫水給嗆到了的沈綽喝,又為他夾他愛吃的菜,章睿民放下心,別的話便也不問了。他出事後裴廷約是怎麽上心幫忙的他都看在眼裏,無非因為他是沈綽的老師,說起來他其實欠了這位裴律師很大一個人情。章睿民舉杯,再次跟裴廷約道謝。裴廷約以可樂當酒,跟他碰杯。從章家出來,已是入夜時分。或許因為今晚心情好,也或許因為喝了點酒,沈綽有些興奮過了頭,回去路上一直跟著車載音箱裏的音樂哼著歌,手指輕敲在膝蓋上打節拍,靠著座椅眯起眼格外愜意。裴廷約開著車幾次回頭,看到的都是他慵懶神情裏流露出的愉悅,這個模樣的沈綽很少見,叫人看得心癢。半小時後,車開進別墅停車庫,裴廷約先下車走到副駕駛座,拉開車門,彎腰看著還坐在車裏的人:“又要我抱你進去?”沈綽沒理他,偏頭看到一旁停的他那輛摩托:“裴廷約,我們去兜兜風吧。”跨坐上許久沒開的摩托,裴廷約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察覺到身後沈綽整個人貼上來,摸了一把他圈在自己腰間的手:“撒嬌?”沈綽迷糊“嗯”了一聲。這是喝醉了。“抱緊我點,別一會兒摔了。”交代完他戴上頭盔,微傾下腰,發動車子疾馳出去。沈綽一聲驚呼,貼著他的背一刻不敢鬆手。再之後便是暢快和刺激,隨著重型機車風馳電掣地狂飆,腎上腺素急遽分泌,沈綽興奮得想要尖叫,勉強才能按捺住,貼近身前人耳邊叫他的名字:“裴廷約。”他的聲音散在夜風裏模糊不清,裴廷約隻聽到上揚的尾音,嘴角隨之上翹,轉動車把手,繼續加快速度。沈綽猝不及防終於叫出了聲音,泄憤一般勒緊他。夜色深沉時,他們照舊停車在江邊,遠處燈火明亮,今晚天氣好,夜幕下掛著亮星,與那些璀璨燈亮融為一體。沈綽坐在車上安靜看了一陣,舉起手機拍下。裴廷約剛剛摘下頭盔,聽到快門聲回頭,沈綽的手機鏡頭轉回來對準他,抓怕他一瞬間格外散漫的表情。“偷拍我?”裴廷約揚起眉梢。沈綽沒理他,低頭看剛拍下的照片。裴廷約還是裴廷約,大多數時候都是冷淡又漫不經心的,隻有時常麵對他時,眼神裏才會流露出那些帶了溫度的情緒。這樣的裴廷約大抵讓人又愛又恨,而他也是最能領會其中滋味的那一個。“盯著我照片不停看,想什麽呢?”裴廷約的手伸過來,碰了一下他的臉。沈綽抬眼,看著麵前人的眼睛,夏夜滾燙,連同他的眼神也是,熱意流淌其間。確實是麵對自己時才會有的。這樣的認知讓沈綽心頭顫動,下意識掩飾了:“看你長得好看行嗎?”“我本人就在這,還需要看照片?”沈綽:“……裴律師真自戀。”“沈綽,”裴廷約念著他的名字,認真問,“是不是很喜歡跟我這樣出來兜風?”沈綽輕抿唇角,沒有否認。他想起第一次裴廷約開摩托車,帶他出來兜風的那夜,他所感受到的新奇和刺激。那時他坐在裴廷約身後抱著他,心跳忽然開始不受控,並非全然因為車速的飆升。那應該是他心動的開始。大約猜到了他在想什麽,裴廷約沒有說破:“要不要去那邊橋上看看?”沈綽雙手插兜裏,矜持點點頭。他們並肩走上橋頭,今夜這裏連人影都不見,偶爾有車疾馳而過,發動機轟鳴聲近了又遠,攪亂本就不平的心緒。一路無聲地走到橋中段時,沈綽停步在路燈下,回身看向落後兩步慢悠悠跟上來的裴廷約,抱怨他:“你走太慢了。”裴廷約也停步,看向前方江麵,江水平靜無波,在夜色下泛著斑斕光亮。“我小時候家住在這附近。”他忽然說。“這裏?”沈綽有些意外。裴廷約看向左手邊:“那邊再遠一點的地方,後來拆遷了,現在那塊是個商圈。”沈綽看過去,隻看到一片城市燈火。“小時候沒人管,我經常跑來這裏江邊玩,那時這個橋還沒建,”裴廷約的聲音平緩,他可能第一次跟人這樣回憶小時候的事,很新鮮的體驗,“這裏的江邊兩岸還都是石灘和野草叢生,夜黑風高的時候或許還有野獸出沒。”沈綽:“……你嚇唬誰呢?”裴廷約的目光落向他,眼裏浮起笑:“沈教授,你膽子真小,這也能被嚇到?”“……”沈綽看回前方,目光頓了頓,輕聲道,“我小時候家門口沒有江,隻有一條小水溝,我也經常去那裏玩,小水溝邊上沒有野獸,但有農村人散養的家禽。”裴廷約“嗯”了聲。他們同時安靜下來,都沒再出聲。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境遇,陌生的他們各自長大,或許也曾有一刻在嬉戲玩耍的間隙感受到某種福至心靈,一起仰頭,看過同一片夜空。但幾率總是渺茫的,在芸芸人海裏,能遇到彼此,相識、相愛,沒有最終錯過,是何等的運氣。沈綽有些慶幸,又矯情地生出了某種類似後怕的微妙情緒,他收斂心神小聲說了句“走吧”,想繼續朝前走,被裴廷約伸過來的手拉回。裴廷約抬手貼上他的臉,慢慢擦過。沈綽內心的那些焦躁化作情切,上前一步,吻上了裴廷約的唇。裴廷約欣然接受,配合啟唇,任由他的舌進來,嚐到唇舌觸碰間的柔軟。沈綽的吻跟他這個人一樣,如春風化雨,也如糖蜜蝕心。呼吸逐漸不穩時,沈綽想要退開,裴廷約的手轉到他腦後,下滑到頸,輕輕一按,反過來攫奪了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