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慣了寬鬆舒適的戰鬥服內襯,正裝的束縛讓林奇很不適應。


    身體太壯也有煩惱,擔心肌肉緊繃起來脹破衣服,隻能以身體前傾的姿態坐著,


    正常尺寸的茶杯被他的手指捏著,也顯得特別嬌小可愛,像是過家家的玩具似的。


    馬克西米利安似乎有心事,背對著他,望著落地窗外的景色,


    在不列顛尼亞的cbd核心區域,都是些舊貴族後裔或搞金融起家的新興暴發戶,不會像普通人一樣湊合活著,他們需要享受,對於環境也有更高的要求。


    周圍沒有工業區,再加上綠化密度高,甚至還有一片濕地景區,空氣質量肉眼可見,大不列顛地區的候鳥們也將此地納入遷徙的路線,每當寒潮侵襲便來造訪。


    兩隻粉紅椋鳥撲騰著翅膀,落在自動喂鳥器上,


    馬克西米利安盯著鳥兒啄食玉米粒的樣子,這令他想起了童年,奧爾嘉表妹也曾和自己共享一盒爆米花:


    “我表妹死前,有沒有……說些什麽。”


    “我不清楚這件事。”林奇放下茶杯,詳細解釋道:


    “撕破最後一道防線,我們攻入了地下工事,發現別有洞天,地麵上是農田,地底下隱藏著一座兵工廠,還有企業戰士培訓基地。


    我們開始逐層搜查,排除爆炸物,最後在地下三層發現了叛軍指揮室,裏麵沒開燈,空蕩蕩的,隻剩一人。


    奧爾嘉女士麵對著大屏幕坐著,看著戰場地圖發呆,我命令她舉起手來,她不聽話,於是我將情況上報給羅恩老爹,羅恩要我帶人離開。


    我們看到一支軍事承包商的醫療小組進入指揮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直到蓋著白布單子的擔架被傭兵們抬了出來,這才知道,奧爾嘉女士已經死了。”


    “原來如此,”馬克西米利安點點頭,目光仍舊停留在自動喂食器和椋鳥身上;“羅恩老爺子是為你好啊,不想讓你髒了手。”


    “哦,這樣啊。”


    “你說……這樣啊。林奇先生,難道你就不想問問,是誰下令殺的她?”


    “沒興趣知道,反正與我無關。”


    馬克西米利安似乎被什麽東西嚇到了,渾身微微一顫:


    “出乎意料的回答,林奇先生,你什麽時候變得……變得這樣……”


    “您想說……冷酷?”


    “嗯……”


    “我最擅長的是殺人,也擅長教會新兵如何殺人,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臭當兵的,怎麽會不冷酷呢。”


    “我現在的心情……如果你知道奧爾嘉在我心裏的地位,就會理解了。”


    “是您下的命令,對吧。”


    “這似乎並不令你感到意外。”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馬克西米利安長歎一口氣,說道:


    “一山不容二虎,我要證明自己在麥克米蘭擁有絕對統治權,要獲得紅黨大佬、股東、家族元老們的支持,


    為這些,我表妹必須死,但我希望她死得體麵些,別太痛苦,把這些吩咐給了企業戰士部門主管,你的老上司,羅恩少校。”


    “原來如此,我明白羅恩老爹的做法了,我的人隻會打爆腦袋瓜,所以他派來醫療小組,我猜是先麻醉,然後過量注射腎上腺素,屍體也完整,算是安樂死。”


    馬克西米利安再次渾身一顫:


    “到底怎麽回事,林奇先生,你就這樣平靜地分析一個人的死亡……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令您感到不適,真是抱歉了。”


    “我下令誅殺自己的親妹妹,弑親行為,你就不想評論幾句麽。”


    “我隻完成自己的工作,不作評價。”


    “拜托,我心裏很虛,很在意別人對此事的看法。”


    “據我所知,您對奧爾嘉女士仁至義盡,可她卻背叛您,她輸了,得到戰敗者的下場,如此而已。”


    “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上尉,


    我生在貴族世家,盡管聯邦製度已經剝奪了貴族特權,財富還是得以繼承,家風教條也是,


    我痛恨教條主義,吃個飯還得講規矩,不能亂動刀叉,說白了就是一種權力的滲透,老一輩人以此支配晚輩。


    我接受的家教非常嚴格,早睡早起,每天都有日程表,20歲前根本沒機會搞對象,就像歐洲舊貴族的通病一樣,近親相愛,我暗戀奧爾嘉表妹。


    我喜歡她提著布裙子,赤著腳,在夏日的草地上奔跑的樣子,我喜歡撓她的腳心,撓到她投降為止。


    她叫我馬克大哥,萬聖節的時候我們一起做南瓜燈,聖誕節,我往她的襪子裏塞巧克力,有次她闖了禍,打碎了古董花瓶,也是我主動背黑鍋。


    當我們長大些,發育了一點點,我會推著她蕩秋千,站到側麵偷偷觀察,誘人的曲線令我心動不已。


    奧爾嘉的長相隨我三舅媽,長大以後也是高挑美豔,很多貴族男孩追求她,我就故意找茬和他們打架,你看,眉毛斷的這一塊,就是那會兒留的傷疤,青春的證明。


    十三歲那年暑假,我們偷喝了威士忌,喝得麵紅耳赤,然後我得到這輩子第一個吻,這次輪到奧爾嘉和另一個表妹黛西為我爭風吃醋了。


    為防止影響學業,長輩們故意把我們安排到不同的私立學校,我在威斯敏斯特皇家書院,而她在溫切斯特學院,從那以後,我們很少有機會見麵。


    即便如此也沒死心,直到她與米哈伊爾伯爵訂了婚,我才死心。


    畢業後,我被提名為家族繼承人,之前那些棒打鴛鴦鳥的家族元老,為了家族血統的純正,也為了兼並資產,又開始撮合我與黛西表妹,


    真是造化弄人,不是嗎,我也隻有服從。


    直到婚禮當天,我才知道黛西一直以來有多愛我,給她戴上戒指的時候,她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一直以來都太虧欠她了,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即便如此,我也從未忘了奧爾嘉表妹,那是我的青春記憶,


    有一年我們家族災厄不斷,黛西遭遇空難,然後又遇到經濟危機,奧爾嘉的丈夫破產了,我把一部分股權轉讓給她,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如今的背叛!


    到現在我也搞不懂,奧爾嘉為何那樣做,我記憶中那個甜美少女,怎地就成了工於心計的陰謀家!”


    馬庫斯·林奇一直在沉默傾聽,想了幾秒:


    “人是會變的,遇到的任何一件事都會促成改變,且不自知。”他平淡地說道:


    “正如您剛才所言,我也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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