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本……可能是當年你父親編纂的,礦工們休息時傳閱的書籍,“昂吉恩說道:“奇怪了,為防止瓦斯爆燃,礦井是嚴禁煙火的,為什麽要燒書?抽根煙都不允許,安全員看了還不得氣瘋了?”


    “總算沒白跑一趟,”林奇接過來,看得直皺眉頭,


    封皮、目錄都不見了、內容99%的書頁被燒毀,


    保存下來的大多模糊不清,根本無法連貫地閱讀,隻能從斷斷續續的文字中攝取信息。


    (我記得這種紙!最廉價的回收再利用紙,)


    柔軟厚實,分量卻很輕,紙麵粗糙有顆粒感,顏色暗黃,夾雜著木屑與毛絮,散發著一股工業消毒水的味道,唯一的優點,比起普通紙張便宜二十倍。


    由於高昂的印刷成本和版稅,礦工子弟讀的,多是這種廉價紙裝訂而成的讀物,林奇對此再也熟悉不過,


    他童年的相當一部分樂趣,便是來源於報刊亭售賣的,五十分一本的盜版漫畫書。


    盡管他的動作已經非常輕柔了,一翻開,破碎的,被燒成灰的書頁還是不斷往下掉,


    隻有那麽可憐的一點點紙片,堅強地附著在膠印裝訂的書脊上。


    “太暗了,看不清。”


    “拿走不就得了。”洛達耶夫拿來個小號的防水塑膠袋,把殘存的碎紙片裝好,然後捏緊密封條。


    這時候,去西側偵查的王紅葉發來訊息:


    「老大,我在一處雷管鋪設點發現了暗洞,看痕跡不是人工開鑿,很有可能是怪物挖掘的……等等……我打開熱成像試試……


    看到了……兩隻成體盲眼獸,正在撕咬一隻巨型蜥蜴,地上堆積了好多骸骨,要不要集合殺進去?沒準兒能找到些什麽。」


    「別出聲,這裏是地下生物的地牌,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撤。」


    半小時後,眾人乘坐電梯回到地表,再次路過沼澤地,林奇沒有選擇繞過去,而是停住腳步:


    “老大,怎麽了?”


    “我改主意了,把那老瘋子救出來。”


    “泰威爾那家夥活不長了,帶走了還得被關在瘋人院裏活受罪,還不如讓他在這自生自滅算了。”


    “抱歉,昂吉恩叔叔,我撒謊了,救他是為私心。”林奇羞愧地說道:“這瘋子似乎對於父親寫書的事兒頗有了解,等回去吃了藥穩定下來,沒準兒能問出些什麽。”


    “你沒必要為此羞愧,孩子,其實……我是害怕待久了夜長夢多,我太希望小喬伊能活下去了,再加上些舊日仇怨,根本沒把那老瘋子的命當回事,我太自私了。”


    “人嘛,天性如此。”夏福特攤了攤手:“話說,我可不想再踏入那片爛泥地了,陷進去可就特麽的完蛋糙了。”


    “我擅長這個,我來。”


    西格德莉法走了一小時就回來了,腳下張開的充氣墊子減輕了單位麵積壓力,不必擔心陷下去,還有火箭背包兜底。


    她進入沼澤中心營地的時候,泰威爾揮舞著撬棍拒絕就範,嘴裏滿是瘋言瘋語。


    於是,她用一記緬甸頭槌讓這瘋子暈了過去,像是抱小馬駒兒似的,把這瘦弱的小老頭兒抱了出來。


    昂吉恩看得呆了,歎道:“哇偶,好猛的漢子。”


    “漢子?那是個粗魯的大娘們兒。”夏福特小聲告訴他:“是我們老大的相好。”


    來到一片平整的高地,發射信號彈,乘坐穿梭機順利返回艦船,


    昂吉恩與他的小孫子住進了幹淨整潔的艙室,


    曆經十年磨難,終於在潘多拉這片末世廢土活了下來,想起逝去的生命,這個堅強的男人再也繃不住,抱著孩子痛哭起來。


    老瘋子泰威爾剛上船就醒了過來,不合時宜地朝著王紅葉罵了一句種族歧視的髒話,於是,洛達耶夫用槍托幫他再次昏睡過去。


    一名海軍士兵說道:“天呐!輕點兒!輕點兒!這可憐的瘋子早晚得被你們打死……”


    “西格,把這瘋子綁在床上,注射鎮定劑,交給艦船上的醫生,辛苦大家了,各自回倉休息吧。”


    林奇回到房間,也顧不上洗個熱水澡,迫不及待地拿出塑膠袋,把燈光調亮,坐在書桌前尋找能夠閱讀的紙片。


    第一張紙片:


    泰拉人類聯邦正在衰弱,腐敗的議會正被企業力量侵蝕,企業武裝不可能替代聯邦軍隊,他們隻會維護公司利益,若有必要連人類都會出賣!


    外星勢力虎視眈眈,我們的子孫後代,將會迎來黑暗絕望的未來,必須有人站出來,拯救這一切。


    ·


    第二張紙片大一點,這段文字似乎摘自報紙


    人類聯邦母星泰拉發生一起血腥事件,


    約克城汽車產業聯合會的工人遊行慘遭鎮壓,死亡371人,3101人受傷,


    事件發生後12小時,各企業代表與工會領袖達成和解,工人們感覺自己被背叛了,更加血腥的衝突很有可能即將發生……


    ·


    第三張紙片:


    他們取消了福利,榨幹了汽車工人的最後的一滴血,然後再對他們中的一部分施以小恩小惠以平息罷工,那些工賊們傻笑著為此慶幸,殊不知自己得到的,隻是自己勞動應得的十分之一。


    礦工兄弟們,我們不能犯同樣的錯誤,要齊心協力,勇敢發出自己的聲音,爭取八小時工作時間,爭取雙休日!為礦難弟兄的遺孀討回撫恤金!


    ·


    第四張紙片:


    當戰爭爆發,我們死在戰壕,當和平來到,我們死在工廠,總有人以為自己坐上了車,殊不知自己是汽油。


    ·


    第五張紙片比較完整


    阿列克謝先生對於我們組織中的武鬥派太過激進而大動肝火,批評他們總想通過恐怖襲擊引起注意,說這種白癡行為除了給組織抹黑,起不到半點兒作用。


    上個月他在地下報刊寫了文章,抨擊說道,如今我們組織內部矛盾的主要原因是,很多同誌沒有認識到思想武器的重要,一味的崇拜暴力。


    他們想要武裝起組織的每一位成員,打一場戰爭,這根本不切實際,我們要學習曆史上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我對於阿列克謝同誌的言論持反對態度,


    我們的事業不是請客吃飯,要拯救人類文明,就要砸碎舊世界的框架,要前進,就有犧牲。


    ·


    第六張紙片幾乎完整地保留了半頁內容:


    泰拉聯邦與外星人和人類軍閥叛軍的戰爭中,無論前線如何慘烈,身在大後方的議員,總督,舊貴族,企業家,投機者,暴發戶,元帥們總是安全的。


    他們大可以將億萬人送上戰場拚殺,自己在後方享受奢華,前線的傷亡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數字,


    所以,他們在阿卡萊特星殖民戰爭的時候連續三次征兵,將本來可以通過和平談判解決的分歧,變成了一場死亡十萬人的血腥戰役。


    軍火商賺得盆滿缽餘,移民公司股票蹭蹭的漲,就連炒地皮賣墓地的也跟著發財,而那些承受喪子之痛的母親,沒人在乎她們的眼淚。


    ·


    馬庫斯·林奇關掉台燈,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望著窗外璀璨的銀河,陷入沉思:


    (這是父親寫的?一定不是!


    帕特裏夏·林奇是個唯唯諾諾的男人,白瞎了這麽壯的身子,被人欺負了也不敢還手,害得我和妹妹挨欺負。


    該死,一切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頭疼得要裂開了,吃片安眠藥,睡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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