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方寸山……


    在哪呢?


    兩猴一路向西,避開人群,晝伏夜出,奔走於荒野。


    他們吃了很多苦,終於來到了海邊。


    花了許多功夫,想盡辦法,好不容易積攢了一點碎銀,買釘買繩,做了個小破帆,曬了許多果幹肉幹,用羊皮袋裝了兩袋水,義無反顧闖入了大海。


    風大浪高,兩猴在狂風暴雨中起起伏伏。


    無數次傾覆又爬起,幹糧丟了,木筏散了,九死一生,終於抱著獨木,硬生生飄到了靈台方寸山。


    但他們發現還是想是太簡單了。


    方寸山七十二洞,洞洞九百弟子。


    如紫霞一般的天才弟子不計其數。


    好在六耳獼猴悟性高,又堅韌無比,勤學苦練,日夜不停,漸漸地,從一眾弟子裏脫穎而出。


    他成了外門弟子!


    反觀石猴,隻知玩樂,不思進取,早已把爺爺的血仇忘到了九霄雲外。


    最讓六耳獼猴不滿地,是他將所有精力都花在了討好紫霞身上,專門做些小稀奇玩意兒討師姐歡心。


    不知為何,六耳獼猴看著他們越走越近,心裏總不是滋味。


    終於有一天,他與石猴吵了一架。


    問他是不是將血仇忘了,問他想不想學得真本事。


    最終的後果,六耳獼猴快要將石猴打翻在地時,紫霞一掌將六耳獼猴打得吐血,帶著石猴去見了祖師。


    而這頑劣不堪、不思進取的石猴,竟被祖師收為了親傳弟子。


    有了自己的字號,名作孫悟空。


    他有了通天的本領!


    六耳獼猴又是欣慰,又是嫉妒。


    努力的是自己啊!


    汗滿長衫的是自己啊!


    打樁打到滿手是血的是自己啊!


    紮馬步紮了七天七夜的是自己啊!


    為什麽?


    令他心碎的,是孫悟空負了紫霞師姐!


    那似是長在天上的白蓮一般的人物!


    那深深鑽入了自己心底的人物!


    孫悟空身邊圍繞了數十師姐師妹,不似個修道人物,而像是世俗紈絝。


    終於,他為紫霞抱不平,與孫悟空激烈爭吵,隨後被一口氣吹翻在地。


    孫悟空輕蔑地道:“紫霞?那等平庸女子,送予你了!”


    他不明白!


    是的,不明白!


    他心中的仙子,成了孫悟空口中的平庸女子。


    孫悟空踩著六耳獼猴,哈哈大笑:“你哈著氣小心翼翼擦拭的車,早已被俺大力胡踩亂蹬了。”


    六耳獼猴氣得吐血。


    孫悟空從來不學不練,但本事大成,走了。


    後來的日子裏,雖隔了千山萬水,孫悟空的名頭還是從每個縫隙鑽入了他的耳中。


    孫悟空闖了龍宮,搶走了定海神針。


    惹得海浪滔天,無數漁民葬身其中,沿海更是被海嘯吞沒,多了百萬怨魂。


    後來,傳說孫悟空縱橫四海,一統妖界,各路妖王鬼王排隊巴結……


    花果山威名傳遍了三界。


    六耳獼猴,依舊努力。


    他勤勤懇懇,日複一日,將每個法術練習上千遍,也漸漸有了天才之名。


    他守在方寸山,守著那道身影,守過春暖花開,守過十裏白雪。


    隻是……孫悟空走後,紫霞再沒笑過。


    像是一個精致的木人,守在島邊懸崖,望著茫茫大海,從早到晚。


    日複一日,六耳獼猴終於成了師兄。


    帶著一群眼裏帶著精光的孩子,時常到島邊懸崖,一邊調整著師弟們的動作,一邊偷瞄著懸崖邊上的抱著雙膝出神的仙子。


    他與她隔著百丈,卻仿佛隔了三界。


    他就這麽無比遙遠地守著她,守過了一個又一個日出日落。


    終於,某一天,那身影消失在了懸崖邊。


    六耳獼猴慌了,卻得到了一個消息:


    紫霞,被選入天庭,成了真正的仙子。


    他慌了。


    付出了十倍的努力,百倍的努力!


    他斬妖,除魔,遊曆人間,感悟天地。


    他的一生都在修行,沒有片刻停歇。


    他也想進入天庭。


    隻是天庭選人,何等嚴苛?


    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


    一次又一次,差之毫厘。


    終於,年過半百,他終於進入了天庭。


    隻是……他有著自己嚴苛的負責區域,錯了一步便是重罪。


    幾十年,他都沒能見到在蟠桃園裏的紫霞。


    事情的轉機突然出現。


    孫悟空桀驁不馴,目無天庭,打出“齊天大聖”的名號,想要與天庭分庭抗禮。


    期間發生了許多事兒。


    紫霞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孫悟空。


    六耳獼猴也見到了心心念念的紫霞。


    看著那道萬眾矚目的身影,六耳獼猴有些恍惚。


    是自己走岔了麽?


    沒有!


    他依然是同門師兄弟裏最強大的師兄!


    他不負天才之名!


    他是人中龍鳳!


    在他的故事裏,他是傳奇!


    但到頭來,他隻是圍剿孫悟空的十萬天兵之一。


    是被孫悟空一棍打翻的千百天兵之一。


    他的一生,已使出了所有的努力,他勤勤懇懇,如履薄冰,一步一步走到這個位置來,卻抵不過孫悟空隨手揮出的一棍。


    他心裏的仙子,隻是別人膩了的玩物。


    他饞了半百年的蟠桃,是別人挑大嫌小,隨手丟棄的果子。


    他奮盡力氣,打出了人生至強一擊,也被孫悟空一口氣從雲端吹落到了人間。


    凡人們抬頭望著,雲端之上,那遙不可及的仙人們,正如斷線風箏般簌簌而落。


    六耳獼猴渾身是血,也在抬頭癡癡看著,自己光榮而璀璨的一生,被孫悟空一口氣擊得粉碎。


    “為什麽……”


    六耳獼猴癡癡看著,這一刻,他看到那一襲紫衣,在最高的蟠桃樹上,滿是焦急望著。


    他知道紫霞看得是誰。


    他的身上,道道黑氣漫湧。


    那滔天的惡念,將一片天地汙染成了黑色……


    “孫悟空!孫悟空……”


    六耳獼猴的聲音如從地獄傳來,嘶啞,如哭似嚎:


    “孫悟空……”


    “孫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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