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婉從此再也沒有推開任何一個女人的門,紅玉樓頂層的那些門,像一道道通往地獄的入口,裏麵關著的是一個個女孩被囚禁的靈魂。和她共事的同事並不懂,甚至羨慕那些可以專門“伺候”權貴的女人,羨慕她們的“人脈”。當然,她們在貴賓廳服務的人,也時常會收到客人的暗示。有時隻是一張名片,一個二維碼,有時卻是更過分的猥褻。這是龐婉發現這個世界奇異之處的開始,有一天,她發現自己走不出這座山了。臨柩山很大,但卻沒有那麽大,她一開始工作時還能時常回家,隻是突然有一天,很平常的一天,她發現自己走不出這座刪了,電話也打不出去。她的內心居然很平靜,好像早就料了這一天,就像死在這座山裏的所有女孩那樣,她也被永遠地留在了這裏。她開始頻繁地接待那些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客人,掌握道法、佛法、祭祀的三大家,屬於這些家族的人,有著淩駕與這個世界的非凡能力,卻還是癡迷著權利和金錢,和所有的客人都沒什麽不同。“他們和這些達官貴人沆瀣一氣。”龐婉一字一句地說道:“臨柩山裏死的人,屍體都會給他們處理,我不知道他們拿去幹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臨柩山舉辦的這個求生比賽,每年都有。”龐婉說道:“從我入職那年就開始了。”“每年都有七個選手。”龐婉用纖白的手指在泥土上畫出七個火柴人,又一個一個把它們全都塗抹掉:“沒有一個活人出來。”“這是一場血腥的遊戲,到最後,不管自願的還是不自願的,受環境影響,都會互相殘殺,他們觀賞的就是這一幕。”龐婉閉上眼睛:“這一次,是我見過最溫和的一次,你們之中堅定的人很多,還有你。”龐婉看向祝棄霜:“因為他有打破規則的能力,才讓局勢變緩了。”如果沒有祝棄霜的威懾,可想而知在積分的追逐之中,夏路言早就成了最早的那個犧牲品。但即使這樣,還是會有為利益所獲的人,繼續突破人性,繼續這場廝殺show。“惡心死了。”夏路言捏緊拳頭:“居然豢養人當……還為了這種惡心的癖好專門弄一場直播。”魏洪辰沉默了很久,聲音變得很啞很啞:“現在的酒店裏,還有那些女孩嗎?”龐婉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知道,年齡到了之後,我被從貴賓廳調走,以我的身份,已經沒辦法再上去接近她們了。”“她們為什麽會被關在紅玉樓?”魏洪辰抿唇。“也許是被強迫,也許是被拐賣吧。”龐婉苦笑:“我以前聽同事八卦,也有很多女人是被那些客人送過來的。”“為什麽不報警呢?”夏路言明知道自己說的話很幼稚,卻還是忍不住怯怯地問道:“或者……你在發現那個女人的那一刻辭職,至少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龐婉歎了口氣,拍了拍裙子上的泥灰,重複道:“我從進來那一刻,就逃不掉了。”“我們,她們,你們。”龐婉說道:“都是一樣的。”“我沒辦法辭職的。”龐婉指了指前方無邊的森林:“她們也沒辦法逃跑,你知道樓裏的女人和我們這些人,變老了之後會怎麽樣嗎?”夏路言迷茫地搖了搖頭。龐婉張開雙臂,自嘲地笑了笑:“都埋在這口棺材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覺到那抹寒意從心底升起,澆透了所有人的希望。“每年比賽過後,都會死很多很多人,血滲透土壤,滋養著這些樹。我們這些人會被放逐到叢林裏供比賽選手獵殺,借你們這些選手的手殺掉所有人,當“奴”全都被處理後,你們也活不了。你們腳下的每一塊土地,都曾埋葬著這些人的血、這些人的肉。”龐婉嘴角翹起,冰冷的淚水順著臉龐一滴一滴掉下來:“我們全都死在了這裏。”龐婉口中的女人,被染紅的土地,大量死亡的人,被交給三大家的屍體。祝棄霜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突然想到了什麽。祝棄霜突然站起來,幾步走到龐婉麵前,抓住她肩膀,聲音顫抖起來:“他們為什麽要把這麽多人害死在這座山裏,長溪大學防空洞裏祭祀的屍體是不是和這棟樓有關係!”祝棄霜臉上的繃帶,雙目的位置竟然隱隱沁出鮮紅色的血跡,他向來冷靜,此時唇角竟然在微微發抖:“他們是不是在拿這些人命,祭祀什麽東西。”龐婉臉上露出些無措,魏洪辰走上前幾步攔住他:“你先別激動。”“我不知道。”龐婉又哭又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大家都會死在這裏,從來都沒有人活著出來,也沒有看見過屍體。”祝棄霜放開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夏路言和李瑤瑤手忙腳亂地扶住他胳膊:“你眼睛沒事吧,怎麽回事。”紅玉樓……被囚禁的女人……祝引川……長溪大學裏的女屍……屍體……吳家。祝棄霜光是想想,頭疼得就像被撕碎一般,被夏路言叫了好幾聲,他才猛然反應過來。他摸了摸自己的雙眼,繃帶上一片濕潤,原來是流血了。他的眼睛也許在痛,但痛的地方太多,他已經分不清楚了。“他們……”祝棄霜表情麻木地重複了一遍:“是在拿這些屍體祭神。”“是。”一聲沙啞的女聲回應了她,但那並不是龐婉的聲音,祝棄霜猛然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敏美哢噠哢噠地站起來,握住自己頭上那支穿透頭顱的箭,猛地一下拔出來,被穿透的地方留下一個大洞,甚至可以直接穿過洞看見後麵的景色,空洞內沒有血肉,隻是木頭的紋理。她像沒事人一樣站起來,丟下那支箭,歪了歪頭,對祝棄霜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好久不見。”作者有話要說:第58章 臨柩山狩獵場女人的聲音沉穩、熟稔,每一個字說出來,都像是砂紙磨過玻璃,粗糲至極。她身上每一塊地方都在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仿佛被一堆被疊起來的骨頭架子,下一步就要散了。祝棄霜看不到她的身影,但通過聲音也能判斷出她在哪,他警惕地盯著前方,修長的手指搭在弓上。夏路言翻了個白眼,險些暈過去:“真的,她真沒死。”他戰戰兢兢地躲在李瑤瑤後邊,一聲也不敢吭,生怕眼前這個詭異的木偶突然想起來他這個場上最值錢的人。李瑤瑤又喜又驚,擔憂地看著祝棄霜,被夏路言動作打斷,不滿地打開他手:“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魏洪辰剛剛著急和他們討論臨柩山的事,根本沒在意李瑤瑤身後背的女人,如今嚇了一跳:“她是誰?”敏美沒有理會他們,手掌抹過自己的額頭,那個被箭穿透的洞在她手心恢複如初,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安靜的空氣裏響起一道清晰的抽氣聲。祝棄霜突然放下手中的弓,向敏美的方向走了幾步:“你是誰?又或者說,你背後的人是誰。”敏美笑起來:“你還是這麽敏銳,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你。”她披頭散發,麵若慘死的女鬼,動作卻矜持端莊,一隻腳抬起來落下,向祝棄霜悠然地行了一禮,麵容含笑:“我的名字是江千佳。”祝棄霜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落在這張臉上,忽而一笑,電光火石之間準確地抓住了女人的脖子。他手指稍微用力,就將她整個人提起來,眼看就要掐斷她的脖子。李瑤瑤驚呼一聲,僵硬地捂住嘴。“江千佳”的嘴一張一合,似乎在呼喚著救命。祝棄霜低頭:“你人在哪?”“觀、觀景台。”江千佳的紅唇咧開,喉嚨裏斷斷續續地流露出一絲笑意:“我在觀景台,這是我的傀儡,你殺了我也沒用。你知道,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樣的。”“我不信你。”祝棄霜將她提起來,他看不到這具傀儡的身體,但不代表他拿她沒辦法。“你信不信我……事實都不會變的,祝棄霜。”手下本應該是女人細膩脆弱的咽喉,但他手指按下去的地方,卻是堅硬的木頭,他手心裏捏著她細長的脖子,心裏想的卻是如何一拳打掉這個傀儡的頭祝棄霜小時候就知道,他和祝引川不像。同樣的弟兄,他並不像祝引川那麽聰慧,成績、反應都平平無奇,鄰居的阿婆開玩笑,說祝引川在娘胎裏把聰明的精華都吸走了,所以祝棄霜隻剩下那張漂亮又懵懂的臉。他曾經不是聰明的人,也不是需要思考很多的人,因為這些事會有人幫他做。祝棄霜閉上雙眼,回想起江千佳來找他的每一幕,她的每一句話,都像命運的導線,最後匯集到了這裏。他會出現在這裏,是江千佳一手引導,他所有的動作,都在她預料之中。“你在暗中引導我進入這場比賽,究竟是想做什麽?”祝棄霜的語氣很平靜:“之前在酒店,你特意來告訴我,我哥死亡背後有蹊蹺你很怕我被吳玉榮他們糊弄過去,不再尋找真相。”“是啊,祝棄霜,我告訴你真相難道不好嗎?”江千佳像一條滑溜的蛇,從他手底下脫出來,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臉毫無預兆地靠近他肩膀:“我不告訴你,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告訴你真相了,祝引川會背負罪名,裹滿汙穢和冤屈死去。”“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麽?”祝棄霜拂開她的手指。“你看上去好冷靜,冷靜得真不像一個死去唯一親人的孩子。”江千佳的手指點了點祝棄霜的肩膀:“但是你的心跳的好快,你的殺意、你的仇恨、你的痛苦,全都在心髒裏鼓動呢。”祝棄霜沒有被她的話惹怒分毫:“無論你想做什麽,都和我無關,我不會去屠殺無辜的人,我哥的事,我會用其他方法查明白。”“如果我說,我知道你哥死亡的真相呢?”江千佳歪了歪頭。祝棄霜猛然回頭,胸口起伏不定,眼睛上剛剛被染紅的繃帶,隱隱又有了擴散的趨勢。“敏美!”李瑤瑤不明所以,隻能放下發抖的手呼喚他們兩個,她內心覺得救她的敏美和保護她的祝棄霜都是再好不過的人,她聽不懂他們在吵什麽,隻能期望於兩個人不要兩敗俱傷。“敏美,是我姐姐的名字。”江千佳提起這個名字,語氣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她說話一直飄忽不定,唯有在說起這個名字時,忽而落在了地上,變得真切了一些:“她叫江敏美,八年前,我讀中學,她剛剛讀完研,打算繼續讀博。我家裏條件很平常,沒到吃不起飯的程度,但也沒那麽富裕。”“姐姐,她很傻,我見她的最後一個晚上,她很開心地跟我說,她找到了一份在別墅區的住家教師的工作。”江千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我的父親、母親。”江千佳一塊青一塊紅的臉上看上去可怖而可笑:“收到了那筆巨大的封口費,從此再也沒有提過姐姐。我是有姐姐的,可是我的戶口本上甚至沒有她的名字。”“她什麽都沒做,就被當成了別人的養料,甚至連存在都要被抹去。”江千佳看向祝棄霜:“為什麽呢?”“為什麽沒人記得她了。”江千佳笑起來,指尖慢慢地拂過周圍的樹枝:“她明明死在這裏,我光明正大地用著她的名字,害過她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認出來!”她傀儡玻璃般無神的眼珠裏,倒映著祝棄霜煢煢孑立的影子:“你看,我們多像啊,你的哥哥也被他們殺了,也被吃了。所以我舍不得讓你一無所知,我追尋了真相這麽多年,才進入了這座臨柩山,不告訴你,你怎麽能體會我的痛苦呢?”“我哥……”祝棄霜提起她領口,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他到底是怎麽死的。”江千佳雙手握住他的手腕,輕聲笑起來:“那天晚上,我的傀儡全都看見了,他站在叢林裏,被一口一口地吃掉了。”“我打聽到,山裏的那個東西不知道為什麽變得虛弱,一旦變得虛弱,就需要更多的血肉和力量,紅玉樓的女人們已經滿足不了了,需要更強大的東西。”“吳家、李家、釋家,所謂的三大家,不過是爛在一起的水果,腐臭的果肉周圍總是圍繞著一群蒼蠅,他們為了那東西給予的力量,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子嗣,犧牲一家的家主。那天晚上來的人可不比現在少,站在你哥哥身後的,你猜有沒有吳家的長老?”“可是沒有人逼他,他自己走進去的。”江千佳像是迫不及待要看他崩潰的樣子,語速變快:“他怎麽這麽心甘情願呢?活活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啃噬殆盡不好受吧,他甚至連逃跑和反抗都沒有,難道是因為有什麽比他的命還重要的把柄,被吳家的長老握在手裏了嗎?”“夠了!”祝棄霜幾乎失聲,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膝蓋沉沉跪在地上,他的臉上一片濕潤,眼睛什麽都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眼睛裏那股滾燙的液體噴湧而出。淚水有這麽燙嗎,他流的到底是眼淚,還是眼眶裏的血?夏路言一個箭步衝上來,扶住他的肩胛骨,祝棄霜摩挲著將繃帶扯下來,遙遙地望向天空,他的視線裏是一片混沌的黑紅色,光穿過他的眼皮,薄薄地顯露出些光影。他能看到什麽?他想看到什麽?他什麽也看不到,僅此而已。這是夏路言第一次看到祝棄霜完整的臉,那張臉漂亮得讓他呼吸一滯,也讓他恐懼到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縱橫的血淚像蛛網,數道血紅爬滿他瓷白的臉龐。他混沌的眼睛,像最深沉的黑夜,在陽光下透出一絲墨綠的光。一滴鮮紅從眼眶中流出,順著他下顎的弧度,落在衣服上,夏路言盯著祝棄霜的臉腦子裏一時間竟然混沌了一瞬。那張流著血的臉,詭譎得像是豔麗的鬼神,刻在了他腦子裏,莫名地生出一種不屬於他自己的輕狂、熾熱的欲望。祝棄霜冰冷的手指蓋在他手上,把他的手拂開,讓他一瞬間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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