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複蘇被打斷後,薑厭度過了極為輕鬆的數月。


    與她一同輕鬆的還有超管局的通靈師們,濁氣已經被清空,哪怕每時每刻都有新的濁氣產生,但濃度還遠遠未到汙染靈體的程度。


    滯留人間的靈體不僅不會形成能量場,靈識也不會被汙染成惡鬼,他們都還記得自己留在人間的執念,甚至許多靈體還很好說話,隻要通靈師一問,他們就會主動把執念說出來。


    所以通靈師的工作大幅減少,難度也直線下降。


    他們不緊不慢地解決執念,送靈體入輪回,有了正常的雙休,朝九晚五,儼然成了最幸福的一批國家公職人員。


    【今天的我也是最活潑的小女孩!】


    相關帖子高高掛在論壇首頁上,每天都有許多通靈師在裏麵打卡今天去了哪處美術館,去了哪家網紅店。


    “半年前就想來看展了,今天終於得償所願![圖片][圖片]”


    “姐妹們,拔草173路的真心甜品店,下午茶不好吃還特貴,我成了冤大頭…”


    “今天在網紅店遇到明星了,她嚐試折耳根的樣子好可愛,堅定的眼神顫抖的手。”


    “本i人也想嚐試出門,尋找e人搭子,最好會砍價的那種!”


    薑厭倒在沙發上刷著手機,中途渴了,她手輕輕一抬,水杯就從茶幾到了她手裏。


    喝完水後,薑厭鬆開水杯,下一秒,水杯回到茶幾遠處,裏麵的水卻突然消失,與此同時,陽台上的花盆裏多出了等量的水。


    幹完這件事,薑厭盯了自己的手幾秒。


    說實話,她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好像有點裝,但很好玩。


    而且家裏還有兩個無條件捧場的。


    陳熙鶴正在看動物世界紀錄片,餘光注意到薑厭的動作,側過臉輕聲道:“感覺更熟練了。”


    薑厭點點頭。


    穆望正在切水果,這會兒也轉過頭:“姐姐好厲害,這麽快就可以一次成功了。”


    薑厭再次點頭。


    昨天她摔碎了三個杯子才成功,今天終於能掌控小範圍的空間取物了。


    薑厭最近不斷挖掘嚐試她的新能力。


    空間湮滅隻是她能力的一種,她的能力實際是法則類,空間法則。讓部分空間傾塌消失隻是該法則裏殺傷力最大的一種,但絕不止於此。


    隔空取物,空間對折,空間置換,這些都是法則裏的內容。


    以及…


    薑厭收斂心神,遙遙看向陽台外,在大街小巷處,正有數條類似於肥皂泡的半透明通道縱橫交錯,它們從道南蔓延至道北,又拐了彎,去往道東,這些通道就如高架橋般上下盤旋,最後螺旋向上,在接近藍天的地方逐漸消失。


    它們如夢似幻,在陽光下折射出繽紛色彩,青綠淡紫,好像戳一下就會破碎。


    最奇特的是,通道裏站滿了靈體。


    他們隔很久才會往前走一步,穿過街道上的店鋪,穿過路上的行人。


    這些靈體看不到活著的人,活著的人也感知不到他們,但人與鬼時時刻刻都在擦肩,與全然陌生的擦肩,與曾有羈絆的擦肩。


    這是薑厭能力改變後獲得的新能力——


    她可以看到另一維度的空間了。


    從沒人給薑厭解釋過輪回具體是什麽,所以她一直以為輪回就在地下,死去的人在地下排著隊,等待轉世那刻的降臨。


    可現在她發現不是,或者說不僅是。


    死去的人就在人間,他們以一種更高的維度存在著,肥皂泡般的通道起到阻隔濁氣的作用,他們在裏麵說笑聊天,談這輩子都幹過什麽。


    隔著那些半透明泡沫,薑厭甚至可以依稀看到那些靈體的臉。


    薑厭今天有安排,她打了招呼後,走出家門,來到馬路上,而後順著最近的通道往前走,她的行走速度是快於這些靈體的,一眼望過去,可以看到每個人的差異與共同點。


    這些靈體的雙手拿著或薄或厚的紙,一張是白色,白紙黑色寫著此世功德,一張是黑色,黑底白字寫著這輩子的錯事。


    每到臨近天空的地方,也就是即將轉世時,他們就要與來自天空的聲音一起陳述自己手裏的文字,一字一句皆關乎來生。


    這些聲音,這些或高尚或卑劣的經曆,所有排隊的靈體都能聽到。


    人心的璀璨與肮髒在轉世前盡數公之於眾。


    薑厭對這地方有些好奇,稍加思索後,她輕輕撕開一條裂縫,踏入了這片空間維度裏。


    結果剛踏入,她的眼前就迅速轉黑,方才熱烈的陽光不在,天空一片黑,她以為的半透明肥皂泡變成了高聳且堅不可摧的黑色牆壁,牆壁上荊棘纏繞青火螢螢,無數隻十幾米長的金色巨蟒盤旋其上,它們高抬起前半部分蛇身,對著過往靈體露出尖銳的獠牙。


    最讓薑厭驚訝的是,螺旋向上的通道此時變成了向下的台階,望不到盡頭的人順著台階走向一條蜿蜒的河,最後一階台階就在河中央,河上飄著無數紙船與五彩繽紛的花瓣,那些花瓣是此間唯一的動人顏色。


    從外往裏看,與裏麵的真實場景完全不一樣。


    輪回的確很奇妙,哪怕薑厭已經掌握空間,它也能夠欺騙她的眼睛。


    薑厭沒糾結這點,她徑直看向忘川,忘川中央豎著一麵四五米高的鏡子,一個個靈體捏著手裏或白或黑的紙走到鏡子前,鏡麵上閃過什麽畫麵,他們就要對應說出紙上的話。


    “我曾給過路乞兒一個蘋果。”


    “我趕過小孩,不讓他們用火燒螞蟻玩。”


    “鄰居家媳婦懷孕的時候滑倒提前生產,她丈夫在村後地裏翻土,是我張羅著跑到村口叫來了產婆。”


    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奶奶站在鏡子前低聲道,她的穿著明顯是上世紀中旬的村戶打扮,她繼續念著紙上的話,“我收養過一個女孩,認她做了孫女,我盡心待她,讓她讀書,不求回報,她念了好大學,做了官,建了很多學校,資助了數千人。”


    這番陳述無比細致,時間極長,兩小時後,老奶奶終於放下手裏那一疊紙。


    幾個呼吸後,河流翻湧起來,而後突然發出嗡鳴之音:


    “阮荷安,功德深厚,入順遂之家——”


    而後是一道擊鼓聲,如一擊重錘敲在人耳膜。


    “咚!”


    聲音落下,奶奶緩慢地邁入鏡子,消失在眾人眼前。


    薑厭已經知道這個老者的身份,是那位收養夏花,與其相依為命多年的奶奶。


    這位奶奶已經逝世五十餘年,因為功德深厚,排隊的年限比尋常人要短些年月。


    今天正巧是她轉世的時間。


    之後又是下個人,薑厭左右看了看,發現就在她觀察的間隙,有一個靈體緩緩出現在隊伍中旬偏後的位置上。


    這裏的排隊並不是新來的都是從最後排開始的,而是根據功德淺深,會相應著減免一至二十年的排隊年限。


    如果沒有阮奶奶的教導,給夏花爭取上學機會,夏花就難以有後麵的成就。


    所以夏花身上的部分功德落在奶奶身上,再加上奶奶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人,所以她減了二十年的排隊年限。


    薑厭想著已經消散的夏花,輕搖了下頭。


    幾分鍾後,她往隊伍前方走去。


    她想看看何清浮在哪裏。


    何清浮是四十年前離世的,哪怕因為功德深厚被減了二十年,她至少還要再排十年左右的隊。


    半小時後,薑厭在隊伍偏前的位置找到了何清浮。


    因為她逝世的時候才剛過二十歲,所以她在一眾老人裏顯得格外年輕,薑厭醞釀了一下說辭,想上前打招呼,可她很快就發現了何清浮的不對。


    她前後排隊的人都在說話,隻有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像是被孤立了。


    但薑厭知道絕不會是因為這個,她思忖著走到何清浮的側麵,叫了她一聲。


    何清浮微偏了下頭。


    她的眼神茫然又純淨,比最不諳世事的孩子還要幹淨。


    這絕不是一個踏入過社會的人會有的眼神。


    薑厭怔愣地站在原地,幾秒後,她想明白了原因。


    人在輪回裏排隊時,擁有的是不滅的靈魂與本世的記憶與意識,但當時何清浮死後,她的靈魂入了輪回,意識卻跟著燭龍回到千年前,後來,伴隨著薑赤溪的死亡,她的意識隨之失去容器,徹底消散。


    所以現在的何清浮擁有的隻有無比純淨的靈魂,沒有一絲一毫的記憶,她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認識薑厭。


    想明白這點後,薑厭閉了閉眼睛。


    等再睜眼時,她輕聲道:“娘親。”


    何清浮並沒有回應,她安靜地注視了薑厭幾秒鍾,而後轉回了視線。


    於是薑厭又叫了她一聲:


    “娘親。”


    這次何清浮再次轉回頭,她好奇地打量著薑厭,半分鍾後,她伸出手拍了拍薑厭的胳膊,露出一個笑容,而後又轉過頭。


    “她不會說話,好像是個啞巴。”


    排在何清浮後麵的阿姨好心解釋道,“我跟她聊過天,但她像是什麽都不懂,看你們長這麽像…她是你媽媽啊?”


    薑厭“嗯”了一聲。


    阿姨露出可惜的表情:“你說你們娘倆,咋都這麽年紀輕輕就下來了。”


    薑厭笑了笑沒解釋。


    她第三次叫何清浮:“娘親,能把你手裏的紙給我看看嗎?”


    何清浮轉過頭,薑厭指了指她手裏的紙,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個傳遞的手勢動作,何清浮再次露出笑容,她眉眼都彎起來,信任地把手裏的紙遞給薑厭。


    薑厭低頭看起來。


    紙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全是何清浮此生功績。


    “何清浮,諸世福報,此生掌握通感之法,追溯古今四千年,為超管局第二任局長,一生致力於尋求人類自救之道。”


    “消滅能量場四起,解決百年來最強大的蓬萊島能量場,之後孤身入局,試圖救人類於危亡。”


    何清浮所處的年代,能量場的誕生頻率遠低於現在,四場基本就是把當時出現過的都解決了。


    薑厭繼續往下看,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先前本體化符產生的巨大功德,部分落在了何清浮身上,與何清浮本身的巨大功德疊加。


    下一世的何清浮將活得無比幸福,難以想象的幸福。


    薑厭把白底黑字的紙歸還給何清浮,何清浮隻有這一份紙,沒有黑紙,她這輩子剔透偉大,沒有錯事。


    何清浮接過紙後,第三次對薑厭笑。


    薑厭也忍不住笑起來。


    她從兜裏拿出一張符文:“瓶瓶弄出來的,發放給許多通靈師,算是積極參與能量場的額外獎勵。”


    這張符文可以減少靈體在輪回裏的排隊年限,三至十五年不等。


    通靈師們不缺錢,但都有親人,好多人想在死前見到已經逝世的父母,偷偷去看他們父母轉世後的模樣,所以瓶瓶耗費許多靈力研究出這種符文。


    能量場爆發,通靈師們出生入死,多好的獎勵都值得。


    使用完符文,薑厭目送著何清浮的靈體漸漸模糊,而後出現在輪回的最前排,走下台階,站在了鏡子前。


    薑厭瞬移到她身邊,幫她念紙上的內容。


    鏡麵流轉,河水翻湧。


    “咚!”


    語閉,河水中發出嗡鳴聲響。


    “何清浮,功德超然,入鼎盛和睦之家——”


    “先天享有頂級通靈天賦,通感。”


    送走何清浮後,薑厭並沒有離開。


    她還有些因果要了結。


    前些日子燭龍找到了她,說想要些空間類衍生符文,此類符文就像薑厭之前拿到的那張燭龍衍生符文一樣,是可以去白澤肉身那裏任意拓的,隻要妖力足夠,拓多少張都行。


    當時燭龍因為氣白澤竟然要放棄永生,哪怕對方找了好幾次,它也隻給超管局拓了一張,後麵落到薑厭手裏,而現在薑厭和燭龍手裏都有對方數張衍生符文,用完再要。


    所以薑厭毫不心疼地從兜裏掏出一遝時間類符文。


    這些符文都被她分了類。


    要麽可以時間倒流,要麽可以穿梭過去未來數分鍾,不過都是以意識形式穿梭,誰都發現不了她的存在。


    薑厭想了想,把穿梭未來的那些符文挑了出來,攥在手心。


    片刻,薑厭消失在原地。


    留下幾個正關注她的爺爺奶奶茫然地對視,完全摸不著頭腦。


    “這兒剛才是有個女娃吧…?”


    “有嘞,她娘先前就在我前邊排著!”


    “那她娘呢?”


    “突然輪回了,哎,最近好幾個這樣的,聽說是因為小輩爭氣。”


    “哎,看看別人家的娃!”


    …


    薑厭第一個先去找了夏晴,她身上纏繞了對方的因果線,所以可以精準找到對方的轉世。


    夏晴這一世還是老師。


    她似乎無比熱愛這個職業,世世如此,在方寸之間教書育人。


    薑厭的意識穿梭到那間教室的時候,夏晴正在講台上分享自己年輕時的經曆,她穿著襯衫長褲,已經不太年輕,四十餘歲,眼角有美麗的細紋,眉眼裏依稀可見當年青春洋溢的模樣。


    “我大學畢業以後去西部支教了兩年。”


    她滿臉回憶:“那裏的風土民情特別好,國家派遣老教師帶我們,我們一群同事,每天吃住在一起,整日討論明天要如何教那些孩子。”


    “所有夥食都是國家提前批好的,會經常送衣服被子,很多人來慰問我們,讓我們上新聞電視,可我們大多都拒絕了。”


    “那真是一段無比珍貴的回憶。”


    她的學生都在上高中,有的女生高高舉起手,說自己也要成為夏老師這樣的人。


    但夏晴笑著搖了搖頭:“不要成為我,先成為自己。”


    “大家隻需要成為自己。”


    “點亮自己,隻要自己發出的光足夠強烈,就會照亮別人。”


    夏晴依舊是耀眼的理想主義者,但不再是純粹到不給自己留退路的理想主義者,她照亮別人,也點亮自己。


    薑厭的視線落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上麵掛著夏晴的照片。


    【省優秀教師—夏晴】


    照片上的夏晴笑容燦爛,講台上的她言語從容。


    “挺好的。”


    薑厭無聲感慨了句,離開這間教室,她順著因果線,找到了何漱玉的轉世。


    這會兒的何漱玉和夏晴差不多大,都是四十餘歲。


    她正在鍵盤上敲字,目光沉穩,手速很快,明顯對自己寫的內容很自信,薑厭站在她的書櫃前,發現有一層架子全是何漱玉的出版書籍。


    【漱玉噙香】


    這是她的筆名。


    薑厭湊近出版書的書封,發現上麵有對何漱玉的介紹——


    【漱玉噙香,知名恐怖作家。】


    【其第一本書《藏地龍穴》剛連載半月,就因為老練的筆觸,奇詭的文風,引人入勝的劇情進入當年網站追讀榜第一位,其後作品無數,十年靈感未衰,根據其書改編的影視作品更是廣受好評。】


    薑厭的視線往下滑,落在最後一句話上:


    【年度中國網絡作家富豪排行榜第七名。】


    怪不得房子這麽大。


    薑厭環視了周圍一圈,桌麵上有個相冊,上麵是快樂的全家合照,何漱玉的父母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何漱玉蹲在旁邊,認真地給小朋友擦手上的灰,她的丈夫在旁舉著兩個冰淇淩,做出誇張的逗孩子笑的表情,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人。


    薑厭不準備再停留了,她離開之前,恰巧何漱玉摁下了“發表”鍵。


    新章節剛發布,就有上千條後台評論信息,何漱玉的臉上露出笑容,她點開後台,挑選著問題認真答複。


    薑厭目睹了她笑容綻放的瞬間,明白了她此生過得多好。


    如今已經過了五分鍾,薑厭在同個時間線下看了兩個人,符文的時間即將耗盡。


    她不慌不忙地拿出張新的符文,消失在原地。


    這次她先去找了陳然衣。


    薑厭的意識剛落在美術館,就被陳然衣吸引了全部視線。


    女孩穿著舒適的亞麻長裙,長發隨意地紮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陳然衣站在場館中間巨大的自畫像前給記者介紹她的創作思路。


    “那天媽媽坐在陽台上澆花,陽光從窗戶上灑進來,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好像長出了蝴蝶的翅膀,格外漂亮格外自由。”


    她現在是十九歲的天才畫家。


    自由自在,沒有被親情捆綁控製,不會再被鎖在房間,不會再日日麵對最恐懼的惡狗。


    陳然衣回憶著那刻的畫麵,彎起眼睛:“我當時拿出畫筆,想要給媽媽作畫。”


    “可媽媽說她希望這個翅膀可以畫在我的身上,她讓我站在她的位置上,然後匆忙地找來了相機,從好多角度給我拍照。”


    “所幸光束是可以被拍到的。”


    “我有了許多長出金色翅膀的照片,”陳然衣說著說著,眼眶突然莫名地開始發紅,但她轉瞬又揉了揉腮幫,讓自己翻湧的情緒平靜下來。


    她看向記者,聲音裏滿是感激:


    “能成為媽媽的女兒真是太好了!”


    來采訪陳然衣的是兩名記者,為首的女生拿著錄音筆時而詢問,說話精簡從容,她的搭檔在旁補充記錄。


    二十分鍾後,記者收起了錄音筆。


    她與陳然衣擁抱了一下。


    “祝你的大學生涯完美愉快。”她說道。


    陳然衣剛被全國最知名的美術學院錄取,下個月就要去報道了。


    她笑著點頭:“也祝知漁姐一切順利!”


    薑厭側眸看向蘇知漁。


    她的胸口掛著國家電視台正式記者的名牌,讓人想起那個曾揚言要做全國最優秀記者的女孩,她當年墜樓身亡的時候還沒有轉正,如今一切成真,她有了向夢想進軍的機會。


    蘇知漁把錄音筆放進包裏,拍了拍搭檔:“婧榮,走了。”


    陸婧榮迅速快步跟上,她低聲跟蘇知漁討論起最近的猥褻案。


    “犯人已經抓到,但那孩子的情緒一直很低沉,非常抗拒接觸心理醫生。”


    蘇知漁低聲道:“很正常。”


    “她已經夠勇敢了。”


    陸婧榮點頭:“是啊,第一時間告訴家長,並且選擇了報案,相關信息我這邊還在跟進。”


    “我會保護好那孩子的。”


    薑厭目送走兩人。


    蘇知漁繼續完成未盡的理想,陸婧榮為其他孩子撐起傘。


    都很好。


    薑厭在美術館待了幾分鍾,認真看過陳然衣的自畫像,在符文失效前,再次使用了一張符。


    這次她來到了一個遊樂園。


    這裏有七歲的孟春紅。


    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張著手臂跑向父母,母親把可愛的小熊氣球係在春紅的手腕上。


    “飛走兩個氣球了,這是今天最後一個哦!”


    春紅拍拍胸脯:“肯定的!”


    父親跟她確定道:“絕對不再買了!”


    春紅肯定地點頭:“絕對不買啦!”


    “好,那你去玩吧。”


    聽到母親的話,春紅立即就牽著小熊氣球跑向碰碰車,小小年紀活潑得不像話。


    但她的確就該如此活潑。


    她不再是別人眼裏的私生女,不再是自己眼裏的小蛀蟲,這輩子的她坦坦蕩蕩,有著無可挑剔的身份——父母最寵愛的寶貝。


    玩得精疲力盡後,她又對路邊的速寫攤位起了興趣。


    攤位上有四個女孩,她們自稱是某高中的繪畫社團,出來擺攤單純是為了練手的,一張隻收五塊錢。


    春紅扯了扯媽媽的衣角,她媽媽立即心領神會拿出五塊錢。


    “給我們春紅畫一張吧。”


    聽到這話,春紅立刻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她坐得筆直,其中一個女孩安撫性地笑起來:“小妹妹放鬆一下,姐姐又不吃人。”


    “如晝姐,小孩子嘛,緊張很正常。”


    一個皮膚很白的女孩拿出幾顆糖果,塞進春紅的手心:“黃杏味的。”


    春紅有些驚奇:“我沒有吃過這個味道的糖誒。”


    女孩哼笑了聲:“我名字裏有,我愛買。”


    速寫畫用不了多久,十分鍾就畫完了,春紅拿到自己的畫像後欣賞了好一會兒,她現在也不緊張了,左瞅右瞅地看起攤位上的畫。


    看了半分鍾後,她的視線忽然不動了。


    等了好久才愣愣地指向其中一張畫:“這是誰呀?”


    陳沁雪看了一眼,解釋道:“是個路過的老奶奶,她當時在看風景,如晝姐看她一直不走,就問可不可以給她畫張畫,不要錢。”


    “後來畫好了,她沒有要就離開了。”


    春紅一直看著那張畫。


    薑厭也看向那張畫。


    ——是老年的孟恨水。


    春紅轉世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太多年,孟恨水已經老了,但她們都還活著。


    隻要活著,就總會相遇。


    比如現在。


    孟春紅看了畫像好久,跑到媽媽身邊,使勁甩她的衣袖:“還要五塊錢。”


    媽媽懂了她的意思,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拿出錢遞給了安如晝。


    安如晝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這畫本來就是要免費給那個奶奶的,結果那奶奶不要,也沒讓我們扔掉,就讓我們隨便處理,現在既然小妹妹喜歡就送給你們吧。”


    春紅雙手接過畫,把手腕上的小熊氣球解開,係到了安如晝的手腕上。


    “謝謝姐姐。”


    說罷她牽上了媽媽的手,把畫妥善地放進小書包裏,蹦蹦跳跳地上了私家車,離開了遊樂園。


    薑厭的意識也隨之淡去。


    隻剩下最後一個地方了。


    符文的金光閃過,薑厭再睜開眼時,她落到一群小學生的春遊地點,是水族館。


    薑厭這次是來找當初地下馬戲團的成員。


    但她竟然看到了長大後的瓶瓶。


    瓶瓶的麵容已經恢複成自己的,二十七八歲的模樣,染著一頭藍色長卷發,她扮演成水族館的講解人員,帶著一群春遊的小學生往前走。


    她一手舉著喇叭,一手牽著一個小女孩,講解得認真,看小女孩的時候也很認真。


    很快就到了中午的吃飯時間,領隊老師不停感激瓶瓶,讓她去休息,但瓶瓶留在這裏的意願很強烈,她扯了些理由後,就拿著個小板凳坐在樂一對麵。


    薑厭注視著五人。


    瓶瓶,樂一,樂瑤,小嘉,小天。


    瓶瓶還沒有老,他們就轉世了,這速度實在太快,那種符文還做不到提前這麽多年,所以瓶瓶應該耗費了不少功夫,鑽研各種方法,用自己大量的功德幫對方提前轉世。


    薑厭剛想到這裏,就聽到瓶瓶咳嗽了幾聲。


    樂一瞄了瓶瓶一眼:“你是不是說太多話了。”


    瓶瓶從包裏拿出一盒切好的梨:“有些,這梨很甜,我們一起吃吧。”


    小嘉接過叉子,戳到一個梨塊上,旁邊的小天隨口道:“我媽說分梨就是分離,最好不要這麽吃。”


    樂一嘲笑他:“這種你也信,真笨。”


    說完她就要拿叉子,但盒子被瓶瓶飛快收了起來。


    “還是吃葡萄吧。”


    “分離不好。”


    瓶瓶一邊說,一邊從背包裏往外拿各種好吃的,擺滿了幾人麵前,“吃吧,我帶了好多,自己吃不完。”


    小天不客氣地伸向炸肉段,樂瑤和小嘉很不好意思,把自己帶的吃的拿了出來,放在了瓶瓶麵前:


    “我們分享。”


    樂一自顧自吃著瓶瓶準備的三明治,小嘉懟了懟她的胳膊,小聲道:“這麽吃人家的多不好意思呀。”


    樂一別過臉:“是她吃不完,又不是我非要吃。”


    瓶瓶撕開另一份三明治的包裝紙,遞到樂一手邊:“吃完了那個吃這個,我有很多。”


    因為不再扮演樂一,瓶瓶的性格變得像最初的自己。


    說話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這群小孩。


    樂一哼了聲,她看向小嘉:“你看吧。”


    “趕緊吃自己的,別管我。”


    這頓飯吃得很慢,薑厭中途耗費了好幾張符,為了讓自己停留在這個時間裏。


    終於吃完了午飯,這些小朋友要離開水族館了。


    瓶瓶從包裏拿出幾個護身符:“送給你們的,可以保佑你們長命百歲。”


    小天撓了撓頭:“可我媽說不能接受陌生人的東西。”


    小嘉:“……”


    樂瑤提醒他:“小天,剛剛是誰吃得最多?”


    小天的臉迅速漲紅。


    瓶瓶微彎著腰,手伸在眾人麵前,四個護身符並排放在她的掌心,小朋友思考後,最後是樂一第一個伸手接過的。


    她挑選了一個彩色的,護身符上有藍色的水紋。


    瓶瓶有些晃神。


    片刻後,她問樂一:“你喜歡這個呀?”


    “還行,”樂一回,“我喜歡看河上五彩繽紛的花瓣。”


    瓶瓶抿緊了唇:“我也喜歡。”


    樂一應聲道:“怪不得。”


    瓶瓶問她:“怪不得什麽?”


    樂一輕哼了聲:“我說我為什麽會覺得你不錯,原來我們有相同的喜好。”


    “網上說這種情況叫做異父異母的親姐妹。”


    樂一說得無意,瓶瓶卻快要哽咽了。


    她匆忙地站起身,抬起頭,幾秒鍾後,她又垂下眼眸,跟幾人告別。四個小朋友跟著領隊老師往前走,在徹底融入大部隊前,樂一突然轉了下頭。


    “再見。”


    她說道:“我們四個跟你說再見。”


    瓶瓶攥緊了手,努力揮了揮:“再見。”


    這句話的聲音落下,薑厭的意識隨之淡去。


    與之淡去的,還有她與這些人偶然相連的因果。


    大家如今都過得很好。


    雖然過往的經曆痛苦,但那些痛苦已經被清空,明天會很好,以後的每天都會更好。


    瓶瓶的時間也終於開始流動。


    變得擁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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