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苗瞬間看向魏嫻。


    魏嫻此時也清醒了,她驚愕地看向張磊。


    “你想幹什麽?!”


    張磊攤開手,麵帶笑容地望著她。


    魏嫻知道這時候不反駁是什麽後果,但方苗滿是惡意的注視讓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起來,魏嫻不停思索著如何反駁,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張磊鏡片後的眼睛閃爍。


    另外那名護士也悄無聲息地後退了幾步,把魏嫻晾在最前方。


    方苗朝魏嫻走了過來。


    魏嫻下意識地往後躲:“不是我…”


    她拚命搖著頭:“我剛剛是在找小白鼠,小白鼠不是院裏的精神病患嗎,真的不是我!我們一起把門砸開吧!”


    她解釋得匆忙,急急忙忙又去看玻璃門後的幾名病人。


    她把手指向玻璃門:“她們就在那裏啊,我們去找她們吧!小白鼠明明就在門後,為什麽要抓我啊?!”


    可是大家一動不動。


    砸開鋼化門?


    說笑呢嗎?


    他們當然知道精神病患才是染病小白鼠,但抓不到的話,總要有人頂上去啊,上次,上上次,都有人頂上去了啊。


    看著魏嫻崩潰的神情,藏在樹上的沈歡歡攥緊了手裏的樹枝。


    沈笑笑注意到了沈歡歡神色不對,連忙小聲道:“姐姐?”


    “姐,你忘了我昨天暈倒了嗎,這個場的幕後靈體很厲害,不要插手她定下的規矩,我們能把這個場破解就是做大好事了,不是每個人都能救下的。”


    “再說了,”沈笑笑擺口型,“看張磊剛才那個流暢的動作,再看魏嫻流暢地把矛頭指向精神病患者,這些護士都不是什麽善茬,你不要冒險——”


    “可是在極端條件下考驗人性本就不對。”


    沈歡歡輕聲說,“人性不能被這麽考驗。”


    她低聲分析道:“從薑厭發來的信息看,療養院隻有每周日的晚上零點有這個活動,早上六點就會結束,這是定好的規矩,是規矩就要遵守。”


    “我聽師父說過,靈體哪怕在自己的場裏也會遵守規矩,所以六點以後就安全了。”


    一番考量後,沈歡歡心裏有了計較。


    她叮囑沈笑笑:“你別動,我試試把方苗捆起來,師父給了我一張可以無條件捆住靈體三分鍾的符,現在距離六點隻有不到兩分鍾,沒問題的。”


    沈笑笑咬緊下唇,她還想勸,但沈歡歡忽然道:


    “我上次沒有救孟恨水。”


    沈笑笑突然就說不出話了。


    上次孟恨水跳樓幾乎是必死之局,沈歡歡一旦去救就會承擔命格類的因果,那個因果太重了,稍有差池就會要了沈歡歡的命。


    而現在所有人麵對的都不是必死的局麵,規矩是可以鑽空子的,所以是真的可以救。


    隻是沈笑笑覺得這些護士的命都沒有姐姐的安全重要。


    她覺得自己的出發點沒有錯,沈歡歡也覺得自己沒有錯。


    直播間陷入了沉默。


    【這是半能量場啊,太危險了,沈歡歡幹嘛要冒這個風險?】


    【要了命了,這些護士看起來並不值得救,沒必要。】


    【可能是怕以後後悔吧。】


    白山鎮的日出很漂亮。


    漫天的日光驅散了陰霾,太陽從山頭探出了大半。


    沈歡歡從兜裏掏出一張符紙,指尖金光閃爍。


    常人無法看到的金色繩索如風吹過般迅速捆在了方苗身上。


    方苗大概是隻有意識被控製,所以對此簡直毫無招架之力,她的身體被瞬間捆綁成繭,來不及有任何掙紮就轟然倒地!


    倒地前,她陰毒的視線向上看去,死死盯住了樹上的沈歡歡。


    在場的護士看到方苗倒下都愣住了,張磊驚愕地瞪大眼睛。


    沈歡歡專心致誌地低聲念咒,一分鍾過去了,方苗全身上下被捆綁得密不透風。


    她看不見東西,發不出聲音,隻能在地上無力地扭動著。


    太陽即將升起。


    沈歡歡的臉被陽光映成了暖色,她在心裏默默倒計時,三十秒,十五,十……


    就在嶄新的一天即將到來之際,沈歡歡的衣擺忽然被人用力一扯!


    在異常強力的拉扯下,沈歡歡瞬間失去重心,她的手下意識向前想抓住什麽,沈笑笑慌亂地去抓姐姐,但沈歡歡的手與她堪堪錯開,她身子向後仰去,腰狠狠撞在身後的樹枝上,而後側翻向下,雙腿跪地直直摔下了五米高的樹。


    咒法被打斷了。


    悄無聲息爬上樹的魏嫻露出一個劫後餘生的笑。


    “小白鼠…”


    她對著方苗興高采烈地喊:“護士長,我抓到小白鼠了!!”


    一切都太突然。


    即使有草叢墊著,沈歡歡的腿也骨折了,她疼得把嘴唇咬出了血,手裏的符落進泥土,沾了一層灰。


    魏嫻開心地從樹上爬了下來,她扯住了沈歡歡的衣領,對方苗說道:


    “我幫您把她送進實驗室吧!”


    因為咒法被打斷,方苗毫發無損地站起了身。


    她看了眼手表,忽然咯咯笑了起來。


    “兩秒。”


    魏嫻沒明白這句話,她艱難地拖著沈歡歡走了兩步:“什麽兩秒?”


    “實驗室隻收在六點前被指認的小白鼠。”


    方苗不懷好意地上下掃視魏嫻,視線悠閑又玩味,像是看了場很有趣的遊戲。


    “你晚了兩秒。”


    所以小白鼠還是魏嫻。


    明白過來後,魏嫻哆嗦起來。


    張磊發出噗嗤一聲笑,許晶聽到不是自己後也肉眼可見地舒了口氣,兩人往後躲開,給方苗留出了抓人的空間。


    壓倒性的死寂籠罩下來。


    方苗上前兩步,毫不留情地拽住魏嫻的頭發,狠狠一拉——


    頭皮扯裂的劇痛感襲來,魏嫻忍不住捂著頭發出了慘叫,在疼痛中她鬆開了沈歡歡的衣領,繼而被方苗拖著往前走。


    她的身體從一片碎石上趟過,暴露在空氣的胳膊和腿都被劃出數不清的血痕。


    沈歡歡的神情有些怔愣,她向前看去。


    魏嫻努力擰著頭,眼睛死死瞪著沈歡歡,像是要從她的身上剜下一塊肉。


    “你不得好死!”


    她咒罵道:“你為什麽剛才不出來?!”


    “你不得好死!!”


    直到方苗把她拖進療養院旁邊的一個小房子,她都在不停咒罵,但這種聲音很快被痛苦的哀嚎取代,餘音格外淒厲。


    五分鍾後,聲音消失了。


    方苗從小房子裏走了出來,她渾身是血,頭發上也沾了不少白花花的黏膩東西,她舔了舔指縫,走向療養院的大門。


    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玻璃門後的幾個小孩不見了,張磊和許晶同時把臉朝向了玻璃門,兩人像是夢遊般,目光空洞地走進大廳,而後跟著方苗整齊地走向三樓邊緣的護士寢室。


    太陽初升,陽光散落。


    一切歸於平靜。


    小腿骨折的疼痛感席卷而來,沈歡歡擋著眼睛痛苦地蜷縮起來,沈笑笑連忙爬下樹,她剛才真是嚇壞了,要是姐姐真成了小白鼠,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拚命搶人的。


    “姐,”她愧疚難安,“是我沒注意到那個臭護士,要不你就成功了。”


    沈歡歡搖搖頭。


    因為雙胞胎體型差不多,沈笑笑焦頭爛額也抱不起沈歡歡,她愁苦地開始原地跳高。


    這時薑厭從大廳走了出來。


    她隨意用樹枝把沈歡歡的腿固定了下,而後把她攔腰抱起。


    沈歡歡沒有說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薑厭把她抱上樓,走進403。


    沈歡歡的手依舊死死地捂在臉上。


    薑厭垂下眼睛:“有什麽好哭的。”


    沈歡歡把手稍微往下挪了挪,露出一雙洇著眼淚的眼睛。


    “下次救人的時候仔細點。”


    薑厭把沈歡歡平放在病床上,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


    沈歡歡因為腿部骨折徹底喪失了行動能力。


    被呼叫鈴叫來的護士正好是張磊,他打著哈欠檢查完沈歡歡的腿,通知了醫生。


    “你這是怎麽弄的?”醫生問沈歡歡。


    張磊看了過來,他還沒見過睡一覺就能把自己睡骨折的人,這會兒的表情很新奇。


    沈歡歡很久都沒說話。


    許久,她輕聲道:“摔下床了,可能是睡覺姿勢不太好吧。”


    醫生也沒再多問。


    他拿著儀器照了照,語氣有些不耐煩:“問題比較嚴重,明天給你打石膏。”


    “明天?”


    沈笑笑不解道:“嚴重的話不應該盡快嗎?”


    醫生:“我今天狀態不好,一會兒就下班。”


    【??】


    【我沒聽錯吧??說下班就下班??】


    【好家夥,可把這醫生牛壞了。】


    沈笑笑滿臉都是問號。


    眼見著醫生真的要走,她趕緊手忙腳亂地攔住了:“不是啊,啊?”


    “是不是應該先處理一下呀?”


    “用夾板固定住或者止疼,最起碼說下注意事項呀,摔斷腿很疼的,你就這麽晾著我姐姐嗎?”


    醫生皺著眉拍開了沈笑笑的手:“先去把費用交了,紗布和夾板不用錢嗎??”


    “有錢嗎就這麽多要求?!”


    沈笑笑目瞪口呆。


    雖然治病花錢天經地義,但這態度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周圍的護士都是熟視無睹的樣子。


    張磊噓了一聲:“還以為是什麽呢…”


    也來看熱鬧的許晶附和道:“就是,真沒勁。”


    “我還以為是脆骨症呢,聽說脆骨症打個噴嚏就能渾身多處骨折…”


    說到這兒,許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抬頭問張磊:“話說咱院能收脆骨症嗎?”


    張磊皺起眉:“肯定不能,咱院啥情況你還不知道啊,根本治不了。”


    “也說不準。”


    許晶雙手合十,表情虔誠:“希望有瓷娃娃被父母送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可愛的。”


    張磊嗤笑:“哪種好好照顧?”


    許晶翻了個白眼,懶得回這句話,她問張磊:“你今早看到魏嫻了嗎?”


    張磊否認道:“沒見到,應該還在睡覺吧。”


    “懶死她吧,”許晶推了張磊一把,“不等她了,咱倆去吃早飯。”


    “今天困死我了,吃完飯我也去補個覺。”


    張磊點了點頭。


    白山療養院的早飯是供貨商每天送來的,基本全是現成的臨期冷凍產品,所以口感並不怎麽樣。


    兩人隨便吃了幾口就回寢室補覺去了,沒有絲毫給病患做康複治療的意思。


    薑厭坐在餐廳角落目送走兩人,低頭舀起清淡如水的粥。


    沈笑笑和她麵對麵坐著,一臉不忿地揪手裏的饅頭。


    “通通殺光!!”


    她跟薑厭說起剛才在病房聽到的對話,“這也太無語了,我和姐姐還在那兒呢,他們就明目張膽地討論我姐姐的病情,說不是脆骨症好可惜。”


    “那倆人還盼望著能來個脆骨症病人,說要好好照顧——那能是好好照顧嗎?就他們這狗屁態度,絕對是虐待!”


    “這個療養院絕對在虐待病人,說不準那個幕後靈體就是被折磨死的。”


    薑厭揉了揉眉心,沒有接話。


    能量場的形成原因是靈體在吸收夠足夠的濁氣後開始反向輸出濁氣。


    而能量場的內部模式代表著靈體的最深執念。


    如今這個能量場雖然尚未形成,但內部模式已經可以確定,就是“全員抓染病小白鼠,把小白鼠送進實驗室。”


    在如此前提下,思考這種模式代表了什麽執念,便成了最重要的問題。


    但現在有一點非常麻煩——


    這個能量場是半形成的。


    薑厭真的寧願這是個已經形成的能量場,半能量場本身就不完善,透露出來的信息也不完善。


    而一味探究不完備的信息隻會導出錯誤的結論。


    比如薑厭現在就不能理解為什麽那個靈體隻去控製護士。


    這是幕後靈體的有意為之嗎?


    還是因為它還不夠強,能量場不完備,所以暫時無法控製所有人?


    同樣的問題還有很多,為什麽小白鼠是精神病人而不是其他病患,為什麽這個遊戲要在六點結束而不是七點,為什麽不同人的失憶程度不一樣,等等等等——


    因為這是半能量場,所以薑厭根本就不知道這些限定條件是故意的還是那個靈體隻能做到這種程度。


    思而無果,所以薑厭選擇先讓這些問題擱置。


    她準備從最簡單的開始切入。


    “先查查白山療養院的建院曆史吧,明確下它的定位和更準確的衰敗原因。”


    沈笑笑忙不迭點頭:“好呀好呀。”


    “姐姐說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她剛才在病房讓我在查信息上多花點錢,所以我想著…”


    “要不我讓私家偵探查查這個?”沈笑笑眨巴眨巴眼。


    薑厭:“?”


    在桌角旁聽的虞人晚:“??”


    在背包裏偷吃小餅幹的小哇:“???”


    “這樣比較快嘛,”沈笑笑比比劃劃,“再說網上的信息也不全,療養院裏的資料齊不齊也不知道,都進半能量場了,趕緊完成任務才好活命,查這種曆史類信息太耗費時間啦,不如花錢讓別人去查!”


    薑厭的臉逐漸變黑:“你為什麽之前不這麽幹?”


    沈笑笑撓頭:“呃…姐姐說正經比賽不能過度使用鈔能力。”


    薑厭表情真摯:“建議以後都請那個什麽東西。”


    虞人晚悄悄接話:“私、私家偵探。”


    接完話,虞人晚拉開背包的拉鏈,與裏麵偷摸探頭的小烏鴉相視震驚。


    沈笑笑看小烏鴉可愛,掏了掏兜,往虞人晚的書包裏塞了不少昂貴漂亮的圓形糖。


    小烏鴉熱情地拱了拱沈笑笑的手指,拱至中途,它忽然把頭轉向了薑厭,眼神中頗有不忿。


    虞人晚福至心靈,迅速把小哇的頭往書包裏麵摁:


    “都…都說了不許再想薑薑的眼珠,你閉眼!”


    薑厭假裝什麽都沒聽見地低下頭。


    片刻,她從衣兜裏拿出一根頭發遞給沈笑笑:


    “這是淩晨那會兒樂一落在解剖台上的,這個小女孩有些聰明,不像活的,你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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