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人晚這算是問錯人了。


    薑厭真的很難分清人和鬼的區別,再加上能量場中的鬼也可以擁有實體,這種難度更是直線飆升。


    薑厭輕微地搖了搖頭。


    她本意是表示不清楚,但虞人晚把這理解成不是人了,整個人搖搖欲墜。


    不消片刻,魏嫻寫下查房記錄,推了把虞人晚的胳膊,示意她趕緊走。


    虞人晚:“”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剛才被碰到的地方,越看越絕望。


    在她以往的任務裏,不僅是人,鬼也會跟著倒黴,隻要距離她太近,所有物種都會倒黴,但她還從沒進過半能量場,所以不了解半能量場裏的鬼怪會不會受她影響。


    但從現在的情況看,結論十分糟糕。


    如果鬼怪的靈體強大到根本不受她體質影響,那它就不會被她帶動著一起倒黴,也就不會給她送線索,所以如今她隻能一邊倒黴一邊在鬼堆裏混。


    她果然最倒黴。


    林鑫九因為應聘的是分外稀缺的醫生助理,現在正在辦公室的床上安穩地睡覺,薑厭和雙胞胎也在查房後可以放心地睡覺。


    隻有她——


    隻有她查完房還要和這群“人”住四人宿舍!


    她全世界最倒黴。


    虞人晚踩著平生第一次穿的高跟鞋歪歪扭扭地往前走,走了兩步後,腳突然一崴,臉朝下直直摔在了地上。


    “………”


    她趴在地上安慰了自己好一會兒,才哭喪著臉撐著牆爬了起來。


    魏嫻帶著她繼續檢查四樓剩下的房間。


    另一邊,薑厭收到了沈歡歡的短信。


    「你那裏安全嗎?」


    沈歡歡聽到405的關門聲後,第一時間來詢問薑厭的安全。


    「暫時安全。」薑厭回。


    她主動說道:「那些護士不受虞人晚的體質影響,情況可能比較棘手。」


    的確棘手。


    看到消息的瞬間,沈歡歡就陷入了沉默。


    「如果所有護士的命都很硬…」


    片刻,沈歡歡問薑厭,「這是不是不太可能?」


    薑厭當即回:「當然不可能。」


    她命硬是瞎扯的,她是用妖力壓製住了虞人晚的天賦能力,那麽同理,現在那群護士很可能是用靈力壓製住了虞人晚對她們的影響。


    普通人根本談不上靈力,隻有頂尖通靈師以及被汙染了的靈體才會擁有強大的靈力。


    薑厭更傾向後者。


    這些護士不是人的概率太小,所以應該是被療養院背後的鬼怪給控製了。


    沈歡歡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大概是心理作用,空氣裏的溫度驟然變得陰寒,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剛才的廣播…」


    「我們真的要聽鬼的話嗎?」


    薑厭垂下眸:「廣播裏說的是查房時間不能離開房間。」


    沈歡歡迅速接道:「而現在查房已經結束了。」


    見沈歡歡明白了,薑厭隻回了一個字。


    「躲。」


    回完這句話,薑厭關上了手機,這時隔壁床的小女孩也翻了個身,把臉轉向了她。


    兩人在月色中對視了幾秒,忽然同時翻下床開始穿鞋。


    小女孩迅速係好運動鞋的鞋帶,動作嫻熟地好像做過許多次,或者訓練過很多遍。


    穿好鞋了,女孩見薑厭正在試圖把高跟鞋的跟掰斷,匪夷所思地看了薑厭一眼,把一雙拖鞋扔了過來。


    “隔壁死人的,應該沒腳氣。”


    薑厭看都沒看這雙大概率有腳氣的拖鞋,輕鬆地把鞋子的跟掰斷,還對著女孩展示了一下優秀平整的斷麵。


    “怎麽樣?”


    【雖然現在我很緊張,但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薑厭這一本正經嘚瑟的樣子我真的很愛??】


    【微微的幼稚,但主打的還是一個裝逼。】


    薑厭對直播間的討論一無所知。


    她展示完斷麵,見小女孩並沒有稱讚她的意思,無聊地低頭穿好鞋子,還順便給病號服的褲子打了個更為結實的結。


    她看向女孩:“你要去哪?”


    女孩沒說話。


    薑厭態度轉換地十分自然,示弱中還留了點尊嚴。


    “雖然我比你年齡大,但是帶帶我。”


    “這廣播太奇怪了,那護士長的聲音比我患病時還浮誇。”


    “求你了。”


    女孩冷清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她看了眼地上的拖鞋,顯然對薑厭剛才的不配合有些不滿意,但她想起薑厭剛才掰鞋跟的輕鬆,還是撇了撇嘴。


    “懶得解釋,活過今晚再說。”


    “看你還算機警,力氣也挺大,一會兒你走前麵,要是遇到了,就跟掰鞋跟一樣掰斷他們。”


    薑厭:“掰斷什麽?”


    女孩哼了一聲,沒有解釋,而是走向了房門。


    薑厭垂下眼眸跟在女孩身後。


    這兩句話展露的信息已經很多。


    一,女孩對今晚的事情十分熟悉。


    二,女孩曾經給別人解釋過,但那人沒活過一晚。


    三,之後可能會遇到攔路的“鬼”,畢竟掰斷這個詞,應該不能用在人身上。


    現在虞人晚和魏嫻已經查到轉角的病房,看不到這邊的情況,女孩推開房門探頭打量了幾眼後,悄無聲息地跑了出去。


    她先是敲了敲404的房門,幾個呼吸後,404的房門打開了一條小縫。


    裏麵出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年紀都不大,女孩十歲左右,男孩稍大些,胖墩墩的,十一二歲的樣子。


    男孩看到薑厭後嚇了一跳:“這是誰?”


    “同病房的,半小時前剛搬來。”


    小男孩不樂意了。


    他壓低了聲音指責女孩:“樂一你怎麽又擅作主張,上次咱們就差點被你房間那個大叔害死!”


    叫樂一的小女孩皺起了眉:“要你管?”


    小男孩漲紅了臉:“我這是合理質疑!”


    “再說了,你別以為你救過我我就什麽都要聽你的!”


    “救命之恩都不能壓你那什麽能壓,年齡嗎?”樂一看著小男孩,“還是肥肉?”


    “我是隊長,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沒有拒絕的資格。”


    小男孩氣得渾身的肉都在顫。


    樂一微抬著下巴,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


    小男孩吵不過開始跳腳:“你怎麽這樣!”


    “我哪天不這樣?”


    小男孩不敢大聲說話,隻能小小聲地無能狂怒:“啊——!!”


    薑厭興致勃勃地看了會兒小朋友拌嘴。


    不過保險起見,在這場勝負已分的爭吵愈演愈烈之際,她還是把小胖墩提了起來。


    “時間就是生命。”


    薑厭把小胖墩單手夾在胳膊底下:“我說的對吧?”


    “………”


    “看吧,你的肥肉一點都不壓稱。”


    樂一吐出最後一句狠話,轉身就往電梯走,薑厭捏住小男孩彈性十足的腮幫,手動幫他禁了言。


    半分鍾後,403的房門緩緩打開。


    雙胞胎從裏麵走了出來。


    沈歡歡剛才在手機上和薑厭明確了分工。


    薑厭準備今晚都和同病房的女孩呆在一起,女孩去哪她去哪,盡量問出今晚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而沈歡歡決定反其道而行。


    她準備動用能力把自己和沈笑笑纏在天花板上,最好能鑽進通風管道裏,一晚上跟著護士看她們想幹什麽。


    療養院的四樓與五樓都是病房,現在四名護士已經檢查到負責樓層的一半,時間非常緊迫。


    沈歡歡沒有耽誤時間,走出病房後她立即捆住沈笑笑,把她放在了療養院最上方的巨型吊燈上,而後把自己也吊了上去。


    叮咚。


    電梯停在了四樓。


    幸好電梯停靠的聲音很小,再加上幾名護士現在距離電梯不算近,所以這邊的動靜並沒有被注意到。


    沈歡歡目送著薑厭等人走進電梯。


    作為最後一個進入電梯的人,薑厭在摁下關門按鈕的同時,抬眸與半空中的雙胞胎對視了一眼。


    電梯門緩緩關閉。


    電梯內外徹底成了兩個世界。


    這個電梯與薑厭上來時乘坐的那個不一樣,空間較平常的電梯要大了一倍,電梯上方的燈管頻頻閃爍,數不清的飛蛾圍著燒熱的燈管飛舞,又在靠近燈管的瞬間被燒成幹屍。


    幾隻散發著惡心的烤肉香味的蛾屍落在小男孩的臉上。


    男孩瞳孔震顫。


    薑厭不好意思地一笑,把還在她胳膊肘桎梏下的男孩放在了地上。


    “去負一樓。”樂一直接道。


    薑厭按下了按鍵。


    可能是因為年久失修,電梯下降的每分每秒都會發出鐵線摩擦牆皮的摳撓聲,很像長指甲劃黑板的聲音,再加上電梯內消毒水都蓋不住的腐臭味,讓人無端產生些並不美好的聯想。


    電梯下降過程中,薑厭率先打破了沉寂:“負一樓是哪裏?”


    “停屍房和解剖室,還有一個冷凍庫。”


    薑厭:“療養院為什麽會有解剖室?”


    沒人回答她這句話。


    不過薑厭想了想白山療養院並不正規,這些奇怪的點就說得過去了。


    薑厭看向樂一,女孩的身高也就剛過她的腰,但此時緊繃著小臉,神態上有著遠超年齡的成熟。


    樂一無視了薑厭的視線,撥了撥自己的低雙馬尾,從皮筋底下抽出兩根食指長的銀針。


    薑厭挑起了眉。


    她有些匪夷所思道:“針?”


    樂一從身上的各個角落掏出長短不一的銀針:“你是隻會說廢話嗎?”


    她對著薑厭開始輸出:“幼兒園小孩都知道這是針。”


    “你不會沒上過幼兒園吧?”


    薑厭實話實說:“沒上過。”


    樂一準備好的嘲諷大招憋在了嗓子眼。


    “……”


    她不欲與薑厭再說一個字,低下頭專心致誌地拚起銀針。


    隻見十幾根改造過的銀針被女孩精準地找準角度扣在一起,不過十幾秒就拚成了一個半人高的擊劍樣式的武器,最奇妙的是,如果不是薑厭親眼所見,她根本不會認為這是拚接成的,因為完全看不到這根長針的拚接點。


    小男孩看到同伴組裝完成,不無得意地與有榮焉:“牛吧,一米遠的距離就可以捅穿別人的喉嚨,拆卸隻需要三秒,那速度,嗖嗖嗖——”


    話題都說到這兒了,薑厭再不打探點消息就不禮貌了。


    “為什麽要捅穿別人的喉嚨啊?”薑厭說起剛才樂一說過的話,“她剛才還想讓我把人掰斷,為什麽要掰斷?”


    “這是殺人吧,我不用坐牢嗎?我可不想坐牢。”


    小男孩一驚:“啊?樂一沒告訴你啊?”


    薑厭點了點頭。


    小男孩表情當場當機了:“?什麽鬼啊,她什麽都沒說,你也啥都不知道,你們為啥會一塊啊?你倆腦子有毛病吧??”


    【吐槽的好。】


    【笑死,我也想這麽說。】


    【是啊,薑厭和那個叫樂一的小女孩好像就是在病床上對視了一眼,兩人忽然就一起行動了??】


    【對啊,叫我是樂一我都要懷疑薑厭,畢竟薑厭聽到廣播後啥都沒還遇到呢,就開始找她組隊,是個人都得懷疑她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樂一皺眉:“我腦子本來就有毛病啊。”


    “你腦子也有毛病,我們不是都有精神病嗎?”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


    話雖是這麽個理,但是


    樂一不想聽男孩的話,她看向薑厭:“我是臆想症,你既然和我同病房,那你也是吧?”


    薑厭連忙點頭。


    “這不就得了,我第一次聽到廣播的時候也是立即就準備躲啊,這廣播這麽明顯的有問題……誰不躲誰傻子,好嗎?”


    “再加上有我這麽一個非常明顯的聰明人在同病房。”


    女孩冷靜分析道,“她當然會想找我組隊,我看她還算湊合就同意一塊兒了唄,這有什麽好想的。”


    小男孩抓耳撓腮:“不是啊,可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不想躲啊。”


    樂一言簡意賅:“所以你是傻子。”


    男孩:“………”


    說完了,樂一再次看向薑厭:


    “你也時時盼望著全世界大逃殺吧,或者喪屍圍城?”


    薑厭麵色不變:“是的,我患病時經常這麽想。”


    女孩:“果然如此。”


    電梯內短暫地陷入沉默。


    薑厭回味了一下剛才女孩說過的話,推翻了先前針對女孩樣貌而生出的看法。


    這個女孩一點都不冷清,毒舌且自戀,而且病得不輕。


    很快,電梯發出“叮”的一聲響,滿是褐色鐵鏽的電梯門緩緩敞開。


    慘白色的牆壁在綠色的警示燈的閃爍下變成青灰色,明明不大的療養院,負一樓大的長廊卻一眼望不到頭,盡頭的鐵門反著光,映照出幾人模糊的臉。


    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小女孩終於說話了:“樂一,我們還是分開藏嗎?”


    “嗯,分開藏,要不一鍋端了全得死。”


    說罷,樂一指了指停屍房:“小天你繼續裝死屍。”


    “小嘉你去冷凍室,鑰匙我在白天的時候偷來了,冷凍室第二個冷凍櫃裏有兩個電熱毯,你插上電蓋身上。”


    樂一從兜裏拿出鑰匙打開了冷凍室,撲麵而來的冷氣讓眾人齊齊打了個冷戰。


    “這裏最安全,就是容易被凍死,我盡量兩個小時過來看你一眼。”樂一說道。


    “這樣太危險了,”小嘉搖了搖頭。


    她性格比較認生,所以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她輕聲細語道:“不用管我,我都在這裏躲過兩次了,你保護好自己。”


    樂一把門關好後,帶著薑厭往解剖室走。


    走到門口時,她從兜裏又掏出一串鑰匙,與冷凍室的是兩套鑰匙。


    “還是偷的?”薑厭饒有興趣地問。


    樂一熟練地打開解剖室的大門:“嗯,以前經常。”


    薑厭:“自學成才?”


    樂一沒回這句話。


    解剖室並排放了四個屍體,刺鼻的福爾馬林的味道把人熏得頭部發暈,樂一沒什麽表情地套上醫用手套,把泡在福爾馬林的屍體舉了起來。


    這屍體比樂一要高大太多,薑厭戴好手套幫忙扶住了屍體。


    在樂一的指揮下,薑厭把兩具屍體裝進袋子裏,而後把兩個病床上的福爾馬林用專用儀器抽空換成了清水。


    福爾馬林的外觀無色透明,換成清水完全看不出來,隻是清水在氣味上太容易暴露。


    “無所謂,”樂一看出了薑厭的疑慮。


    “前兩輪抓人基本是普通病患在忙,他們膽子小,來負一樓看兩眼就跑了,到第三輪護士才會下樓找,他們腦子現在比較笨,隻會盲目瞎轉,就算他們下來了,這裏的氣味濃度也已經足夠。”


    薑厭還想問問“腦子現在比較笨”是什麽意思,但樂一已經躺在了偽裝成福爾馬林的清水中。


    而如今的情況也不容許她再問。


    因為廣播聲再次出現,方苗尖細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查房結束,恭喜本院擁有一批可愛且守規矩的病患!”


    她嘴裏哼著歡快又詭異的曲調,像是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


    但很快,她重重歎了一聲氣,音調也變得陰翳。


    “今天本該到此結束,但十分不幸,本院實驗室出逃了一批染病小白鼠,希望大家醫患同心,把它們送回實驗室。”


    此時的薑厭完全無法理解方苗的發聲方式。


    她似乎在邊哼歌邊說話,一邊是輕聲細語,一邊在慷慨激昂,最終,一高一低兩種詭異的聲線同時響起——


    “您的擔心就是我們的放心。”


    “白山療養院致力於拆解每一隻小白鼠,為廣大病患提供最優質的生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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