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剛好初桃還沒找到趁手的武器。


    她原本想學習麻倉葉王的陰陽術,戰鬥時那叫一個風度翩翩、衣袂飄飄,看得她眼睛都移不開。


    後來因為沒有咒力天賦放棄了。


    現在她打算利用好自己這身力氣——巫女送的桃枝雖好,但這種細長的武器更講究巧勁,力氣的特點就無法突出了。


    所以還要再找一個。


    不過……棋盤還是算了吧。


    倒不是因為怕扔棋盤會掉棋師好感,而是這玩意講究準頭,除非一擊砸頭,否則難以製敵。


    嗯……先肉搏吧。


    畢竟沒人會想到她這種外表柔弱的姬君其實能近身一拳打凹他的天靈蓋。


    ——兩麵宿儺除外。


    初桃胡思亂想一通,看著棋盤失望地歎了口氣。


    棋師反過來安慰她:“雖無異象,但姬君棋藝卓絕,不輸於京中其他人。”


    你好好哦!


    初桃朝他粲然一笑,青年立即垂下頭,專注於棋局之上。


    圍棋遊戲還保存著上一次的棋局。


    有ai在手,初桃舉棋若定,落子不悔。


    隻可惜這遊戲給的屬性值與老師的認可程度掛鉤。


    所以初桃的其他老師都因為她的表現給予了高度評價,增加了許多二級屬性。而初桃已在棋師麵前露過一手,他已有了心理預期,不覺得初桃如今的棋藝有什麽奇怪的——


    所以給的屬性值並不是很多。


    甚至連智力都不給了。


    所以得贏他。


    得讓他從說“不輸於京中他人”到“不輸於我”再到“勝於我”。


    一生好強的玩家如是想道。


    加油啊圍棋小遊戲!


    讓我的智力也變成10吧!


    『存檔04』


    『存檔成功』


    初桃忽然想到什麽:“對了,如果我能贏了兄長大人的話,請兄長答應我一個要求。”


    棋師訝然:“誒?”


    “是什麽樣的要求呢?其實不用這些,我也會……”為你去做的。


    “兄長大人,請落子。”


    涉及到棋,棋師很快轉移了注意力。


    終於,初桃落下最後一子。


    微風吹拂,凝滯的氛圍漸漸消彌,棋師絲毫沒有落敗後的不悅,他抬起頭,神色柔和,第一次近乎專注地直視著眼前的少女,沒有避開,深藍色的雙眸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輝。


    這是棋逢對手的興奮。


    初桃氣定神閑,嘴角落著淡淡的笑。


    絲毫看不出她為了這場勝利讀檔十數回,下了市麵上熱度最高的五款圍棋遊戲,還購買了所有遊戲的圍棋高手svip會員!


    一開始是普通想贏,後來就成執念了。


    如果不是最後終於贏了,她可能要用鈔能力讓圍棋國手來幫自己下棋了。


    棋師這個男人,棋藝深不可測,恐怖如斯!


    他忽然說:“我不會再有那樣的想法了。”


    初桃抬頭,隻見他莞爾一笑:“?”


    『智力+2』


    好耶!


    雖然沒聽懂棋師為什麽說這話,但不妨礙初桃回以笑容。


    “請兄長大人願賭服輸,實現我的請求。”


    棋師苦笑:“方才是我冒昧了。你有什麽需要我為你做的呢?”


    他雖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初桃做事,但方才那番“不用這些也可以為你做”的話,顯然是看低了她的實力。


    初桃眨眨眼:“兄長大人的名字是什麽?”


    棋師:“……誒?”


    “兄長大人隻給我介紹了父親、母親,母親大人隻給我介紹了妹妹們。你我相識三年,我卻從不知道兄長的名字,是不想告訴我嗎?”


    好、好像是這麽回事……


    兩人三年來一直以“棋師大人”、“姬君”互稱。


    但棋師純粹是找不到時機告知自己的名字,在這個時代貿然告知一位女性自己的名字,帶著的含義太多了。


    “……我,名叫藤原佐為。”


    “字是怎麽寫的呢?”


    於是棋師以手沾茶,在案幾上寫了一遍。看著初桃有模有樣地學他寫名字,藤原佐為的聲音細弱下去,比起時不時笑看他的初桃,更像是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貴族小姐了。


    “這樣不重要的請求,就算姬君不問我也會告訴你的……請再提一個請求吧。”


    “我知道了一直想要知道的事,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呢?”


    “……”


    “不過,既然兄長大人說了,那我還想再提一個請求。”


    藤原佐為鬆了口氣:“請提。”


    “請佐為兄長叫我的名字吧。”


    “……”


    “兄長?”


    青年翕動嘴唇,若非禮儀要求他巍然不動,怕是要抬手以袖掩麵:“……桃姬。”


    初桃滿意了。


    雖然差了一點,但還是自己的名字被叫著舒服啊!


    ……


    數日後,藤原佐為驅車前往了麻倉葉王的府邸。


    如今他閑置在家,等待官複原職。


    他曾是同天皇下棋的棋待詔,因被陷害作弊被天皇貶謫出京,一去就是三年。


    這三年來,天皇甚是想念他和他的棋藝,多次想要召回他卻因為種種原因沒能付諸實踐。此番得到他回京的消息後立即派人下旨複職。


    但時下貴族大多迷信,依賴於陰陽師占卜的吉凶,連出門上朝都要先確認凶禍吉凶。*


    因此藤原佐為那位在禦前受寵的友人朝他眨了眨眼:“我已向陛下說明了棋待詔大人未來數日的占卜情況,你此月內怕是除了我這裏都不宜出行了。”


    不宜出行,藤原佐為自然也不能去宮中述職了。


    這是陰陽師時隔三年對於天皇貶謫友人的又一次小小報複。


    青年笑的揶揄。


    藤原佐為明白後也忍俊不禁:“無妨,再久些也好,如今我在家中可算不得閑。桃姬每日都要與我下棋……你不知道,她雖然長於鄉野,但於棋道天賦甚高,舉棋若定,下棋對她更像是本能。我經常會為她的神來之筆感到苦惱,也曾輸過她。”


    他棋藝當稱平安京第一。


    這是極高的讚譽了。


    麻倉葉王含笑聽著。


    他在家中一向恣意隨性,也不將藤原佐為視作外人。


    就支著下頜側躺在地上,緋紅色的長發束在腦後流了一地,指中拈花,手中把玩著庭院中摘下的蒲公英,再無一點在外時溫文守禮的樣子。


    反而藤原佐為正襟危坐,時刻保持端莊。


    一說到初桃,青年眉色更顯柔和,喋喋不休。


    “我還擔心妹妹們會不喜歡她……先前小妹對她回來一事頗有微詞,任我如何說都不聽。但近日來她們每日都聚在一起,黏她得很。葵、荻也喜歡她。”


    “姐妹和睦,甚好。”


    “桃姬近日名聲大噪,陛下都嘉賞了她,伯父伯母很是寵愛。”


    “哦?聽說是天降祥瑞?”


    “是,我雖離她遠,但也看到了百鳥朝鳳的景觀。她的琴聲停下後,百鳥仍在空中盤旋鳴叫,許久才散。”


    麻倉葉王笑意加深:“未能親眼所見,實在遺憾。”


    麻倉葉王伸手去探坐幾上的點心,露出了身後的紙蝶一角。


    蝴蝶翕動翅膀,搖搖晃晃地飛起來,停留在藤原佐為指尖。


    棋師目光柔和:“這個紙蝶桃姬也有,我看她很是珍愛,時常拿出來把玩,卻不給人碰……”


    藤原佐為才像是注意到什麽,忽然睜大了眼,心跳的很快,看向麻倉葉王:“是你送的嗎?葉王。”


    麻倉葉王作思考狀:“她路途中心情低落,我便為她做了紙蝶,注入些許咒力。”


    藤原佐為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喃喃:“她時常問我你的情況……”


    “得姬君厚愛,我之榮幸。”


    “你那日還帶她驅車避開了家仆……”


    “不過一時興起。”


    麻倉葉王語氣自然,像是沒有放在心上,在談論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年紀輕輕,容貌毓秀。


    雖不近女色,卻也並非冷若冰霜拒人於千裏之外,從不越線,但待人溫和有禮如沐春風。因此京中愛慕者眾多,但沒有一位姬君能走近他。


    他隻在親近的人麵前才偶爾顯露出任性、惡趣味的一麵。


    倘若初桃在他心中也同那些姬君一樣……


    藤原作為忽然有股難以言喻的苦澀。


    但他茫然地、一時不知這種情緒從何而來,隻是突然想要訴說什麽。


    “姬君、桃姬是個溫柔的人。”


    三年前他被貶謫出京,身無長技。


    生活的落差讓他生無可戀,連著三日矗立江邊,每一天都比前一天靠的更近,最後一次更是半隻腳都踏入江中。


    然後,初桃出現了。


    將他從黃泉拉回來的,最開始是少女想要學棋的心。


    他天生以棋為友,即使在死亡的路上,也沒法對想要學棋的人視若未睹。


    然後,是少女宛若臭棋簍子的棋藝。


    她如此勤奮好學,理應有所進益,如果始終沒有進步,那就是他的問題,需要他努力教導。


    隨後,他在她潛移默化的幫助之下,從隻會聽風吟月的無用之人變成了能下田種地、縱橫於山野之間的充實之人。當然最大的生計,還是教授少女棋藝。


    她一定早就看穿了他當時的死誌。


    所以——


    在他當時說出“不要放棄活下去的希望”時,她才會那樣笑,才會一改常態地提出要和自己下棋,第一次用自己真實的水平和他對局吧。


    如此溫柔,如此佳麗。


    “……她好像,很喜愛你。”


    “如果你……不曾心儀她,請你……”


    他說的很是艱難。


    『——“不要傷害她。”』


    麻倉葉王清晰地聽到了藤原佐為鼓動的心跳,與清晰的心聲——他似乎茫然又無措,又赧於出口要求,隻在內心深處懇求著。


    麻倉葉王的靈視,讓他能夠聽見萬人心聲。


    那些無孔不入的心聲每天每夜每時每刻都響在耳側,隻有深夜才能得到半點清淨。


    是人都有私欲。


    或隱秘的、或邪惡的、或醜陋的。


    藤原佐為或許是個例外,他一心追求棋道上的“神之一手”,心思單純明淨。即使先前遭遇那樣的陷害也隻是心如死灰,沒有任何對罪魁禍首甚至天皇陛下的私念乃至惡念。


    麻倉葉王先前的回複並沒有刻意冷淡,隻是避嫌,更認下了主動驅車離開一事,一如他往日隨心所欲、不受拘束的形象。


    但落在藤原佐為耳中,卻仿佛有了另一層意思。


    他還沒有完全厘清就因兄妹身份被強行壓下的情感,似乎因為他的出現而逐漸清晰明朗。


    愛是占有,愛是私欲。


    在這種情感的驅使下,青年似乎冒出了些許的、陰暗的想法。


    麻倉葉王隻是含笑看著,任由其發展,手中無意摩挲著這根蒲公英的絨球。


    但陰暗的想法隻是冒了個頭,就被這位心思單純、正直的友人壓的無影無蹤,他似乎也很是羞愧,垂下了頭。


    這也是他的私欲。


    但為何她卻沒有呢?


    不,也不能說沒有。


    麻倉葉王想。


    他的靈視日夜不斷,無需看無需聽,心聲自來。


    但那位姬君——卻隻有在他想聽的時候,才能聽到她的心聲,這讓他感到難得的寧靜。而且那所有的心聲中——雖用詞新奇活潑,內容奔放毫不含蓄,時常叫人愣上一愣——卻隻有他一人、隻餘他一人。


    哪怕在逃跑、在專心做事、在安然小憩。


    心裏也隻有他,從不例外。


    她確實……好像非常喜愛他。


    麻倉葉王觀她心思澄澈、眼神晴明、心懷大愛,如果聽不到心聲是因為她沒有私欲,那她唯一的私欲或許就是他。


    但是,這是真實的嗎?


    這是可以信任的嗎?


    無法看穿。


    數秒之後,麻倉葉王彎唇輕笑,搖了搖頭,揶揄打趣:“自然,我與姬君不過萍水相逢,我可從未想過成為你的妹夫啊。”


    藤原佐為看著他,卻好像也沒有高興起來,隻勉強一笑。


    ……


    …………


    與此同時,初桃正在觀看別人送給自己的和歌。


    在她因為“祥瑞”被天皇嘉賞後,藤原家失而複得的女兒桃姬再一次傳遍了平安京。她的姑姑皇後殿下更是點名她參演月底的踏歌節會。


    她的容色與才能被吹的愈演愈烈,是以迎來了一堆貴公子遞來的和歌。


    當然因為百鳥朝鳳,坊間也有說太子妃要換人的傳聞。


    對此,藤原安麻呂不置可否,葵姬和妹妹們也不甚在意。


    葵姬甚至說:“太子性情溫柔卻相貌尋常,與姐姐不大相稱。”


    初桃:“……”我妹妹好敢說,我好愛她。


    她現實體弱多病,不是休學在家,就是在女子私立學院就讀,大家都是女孩子,自然也不會出現鞋櫃裏塞滿情書的情況。


    所以看這種情書一樣的和歌還蠻有意思的。


    比如這條。


    “桃花凝露容光豔,料是伊人駐足來。”*


    哇!他誇我容光豔耶。


    梅姬生氣:“可是他都不曾見過姐姐,定是胡思亂想廣撒網,對每個人都這麽說。”


    ……有道理。


    又比如這條。


    “世上人雖眾,吾心在一人。”*


    哇!他心裏有我耶。


    荻姬看了署名一眼,蹙眉:“此人也曾寫信給我,大兄說他家中有四個妻子,生性風流,囑咐我少理會他。”


    ……啊這。


    再比如這條。


    “片刻春閨夢,夢中相見卿。


    深憐一場夢,淡影慰幽情。”*


    哇!他做夢都……


    初桃隻看完前半句,信紙就被葵姬奪走,用力撕,沒撕掉。


    她氣紅了臉:“無禮之徒……咳咳……姐姐不許入他的夢。”


    ……好、好的。


    初桃隻勉強看得懂和歌,還想過回信,隻是她持筆蹙眉半天,都回不出半個字。


    如果能回兩個字,那就是“已閱”。


    淦,和歌好難寫啊。


    妹妹們擔心她初來乍到,又氣質憂鬱易共情,更容易陷入男人們筆頭上的溫柔陷阱。倒沒有懷疑她的和歌文化水平。還為發現姐姐好哄、不經誇而高興。


    是以很快轉移了話題。


    葵姬還囑咐侍奉初桃的女房:“日後這些不必再呈給姐姐,若她想看……你將我和妹妹們寫的給她就是。”


    想被誇?她們誇就是了。


    梅姬講起了從外麵聽來的趣事,她鼓著臉看起來很生氣。


    “最近京中除了姐姐之外,最出名的美人就是紅雨姬了。他們誇紅雨姬就算了,還偏要說一句比桃姬容貌更盛,我不信。找人打聽後我才知道,原來紅雨姬甚至不是人!”


    初桃和妹妹們睜大眼:“?”


    梅姬憤憤不平:“她就是一幅畫。據說是從五條家流出來的,看筆觸是那位善畫美人圖的畫師所繪。傳聞見了她的男人都被勾了三魂六魄,對她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卻找不到畫中人。”


    “都說什麽‘一遇紅雨誤終身’,我非得找機會看看不可。”


    荻姬:“是妖怪作祟嗎?”


    葵姬忽然出聲:“五條?是五條家主嗎?”


    她咳嗽兩聲:“前日太子殿下寫信予我時提及,那位五條家主現已纏綿病榻,據說是對一畫中女子患了相思病,命不久矣……”


    “五條家主實力高強,鬼祟無法近身……咳咳,所以,我倒不覺得是因為妖怪……他或許是真的……唉,也是癡情人。”


    初桃都驚了。


    這就是平安京嗎?


    為一個畫中的少女都能得相思病。


    心這麽小的嗎?隻能住一個人。


    她就不一樣了。


    雖然她偶爾還會想起閣樓上那雙蒼藍色的雙眸,但她心胸寬廣,心裏還裝得下棋師、陰陽師和其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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