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舉著手機,另一邊,陸方冶的手機裏,郭磊快被氣瘋了,幾乎是吼著說:“薑程!你傻站著幹什麽,動一下啊!搞什麽,對麵殺到家裏來了!”  我同桌也在匹配的隊伍裏,隻不過一直沒有開麥。這時他突然開麥,說了句:“郭磊,小點聲兒,我這邊都炸麥了。”  郭磊痛苦地咆哮:“輸了,又輸了,已經輸了一晚上了——”  我同桌不斷安撫著情緒崩潰的郭磊,嘴裏不住說著“沒關係勝敗乃兵家常事”“隻是一局遊戲而已輸了就輸了吧”“下一局肯定贏回來”。  在一片混亂的背景音裏,我拿著手機挪遠了一些,對著聽筒輕聲說:“爸爸,沒關係。”  他總是這樣,什麽時候都很忙,我住院的時候不來陪我,出院的時候也不來接我。  我都習慣了,根本沒指望他能回來。  “……就是這樣。”  我把下巴枕在抱枕上,對著聽筒把掛機的前因後果解釋清楚,末了補上一句:“我不是故意不好好玩的,郭磊你別生氣了。”  “我沒生氣啊,就是聲音大了點兒。”郭磊的聲音訕訕的,“大家打遊戲的時候都會這樣,是吧樊岩?”  我同桌很無所謂:“輸了就輸了唄,這有啥的,我打遊戲從來不罵人,也不大喊大叫。”  “不可能,”郭磊說:“沒有人可以在打遊戲的時候保持穩定的情緒。”  “我就能,”樊岩嗬嗬冷笑:“我同桌也能,老陸也能,隻有你不能。”  “你排位連輸一個試試?我不信你能不罵人。”  眼看他們倆要因為這個話題爭辯起來,我正想著該如何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浴室的門忽然輕輕響了一聲。  陸方冶從裏麵打開門,微微低頭,擦著頭發走出來。  一股潮濕的熱氣隨著打開的浴室門逐漸在房間中彌漫開。  “陸哥。”  我把手機丟到一旁,不管他們了,任由他們兩個吵架。  “怎麽了。”  陸方冶應了我一聲,單手按著毛巾擦頭發,另一隻手撈起被我扔在床上的手機。  他彎腰拿手機的時候,頭發上的水珠順著他的動作濺落到床上幾滴,有一滴剛好落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低著頭去看胳膊上的那枚小水滴,剛想伸手抹掉,陸方冶忽然把手放在了我的後頸上。  他身上散發著沐浴後的濕熱氣息,手指的溫度有些燙人,我腦子大概是抽了,居然開口問他:“是不是很白?”  “什麽。”他動作一頓,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我往後退了一點,抬起臉看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說:“還能是什麽,當然是我的脖子。”  “……”  話音剛落,一直都很聒噪的隊伍麥裏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啊哈哈,”過了好半天,郭磊才幹巴巴地笑了一聲:“既然陸哥已經出來了,那你們玩吧,我們先下了。”  樊岩也說:“今天的掉分之旅就到此為止吧,拜拜。”  說完他們倆就迅速並且果斷地退出了隊伍。  他們倆一走,房間裏更安靜了。  我臉上發燙,閉了閉眼,恨不得在地板上鑿個洞鑽進去:“我跟你開玩笑的。”  陸方冶張口,剛準備說話,我立即地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別說話,”我說:“求你了,別說話,我現在很尷尬,不管你要說什麽我都不想聽。”  “好,”陸方冶抓著我的手背,說話時的熱氣噴灑在我的手心裏,癢癢的,我的手指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說:“那我不說話。”  第二天送他去機場的時候我特別舍不得,站在安檢外拉著他的胳膊不想鬆開。  “你走了我怎麽辦啊,”我悶悶不樂地說:“你還沒進安檢呢,我已經開始想你了,我好難受。”  說著說著我都快哭了。  我覺得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陸方冶陪著我一起度過的這幾天也太短暫了,短暫的像是灰姑娘踩著水晶鞋去參加王子的舞會,王子剛剛愛上她,午夜的鍾聲卻敲響了。  我不想和他分開。  陸方冶伸手抱住我,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不難受,很快就能再見麵了。”  我回抱住陸方冶的腰,把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有那麽一瞬間,我很想讓時間停滯不前,這樣我就可以和他多待一會兒。  “陸哥,你也會想我嗎。”  還好航站大樓人來人往,大家都有自己的離別,沒人會在意安檢口處有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男生。  除夕前夜,回老家的探親的陳雪給我打電話,說她今天會回來。  這就意味著陳崢也要回來了,我能見到陳崢了!  這段時間他跟著陳雪回了老家,每天都要發消息問我腳上的傷口怎麽樣了,還疼不疼,有沒有好好吃飯,問得比我姑姑都勤。  被家人關心的感覺很好,所以從早上起床開始,我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沙發上,一邊看小說一邊眼巴巴地注意著大門口的方向。  我在等他回家。  一直等到下午,陳雪的車終於出現在了家門口。  我扔掉手裏的書,趴在窗子後麵看著她把車開進院子裏,隨後裹著皮草從車上下來,拉開後備箱拿了一大包東西。  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我忽然意識到哪裏有些不對勁。  陳雪拎上東西就鎖了車門,陳崢不在。如果陳崢在的話怎麽會讓陳雪自己拿行李。  我抿了抿唇,轉身下樓。  陳雪打開密碼鎖的時候我剛好從樓梯上走下來,她見到我時還愣了一下,不相信我會出來迎接她。  “你……”她的目光從我的臉緩緩移動到腳上,“腳好些了嗎?”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她:“陳崢呢?”  “留在老家過年了。”  陳雪露出一個略顯疲憊的神情,她臉上的妝容很精致,頭發也打理的一絲不苟,可是整個人給我的感覺卻是憔悴不堪的。  “他爸對他不好!”我停在最後一級台階上,用力攥著樓梯扶手,質問道:“你知道的,對不對?”  我知道陳崢肯定不會告訴陳雪,他在爸爸的新家過得不好。但是像陳雪這麽聰明的人,不可能猜不到陳崢在那個家裏的遭遇。  她明明很清楚那家人是怎麽對待陳崢的,可她還是把陳崢留下了。  陳雪放下手裏的袋子,靠在玄關櫃上換鞋,輕輕呼出一口氣:“那又怎麽樣,他是他爸的種,當然要留在他爸那裏過年。”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對我說的,更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她在為自己的自私和虛偽找理由。  我冷冷地看著她,“你根本不是為了讓他跟他爸爸團聚,你隻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所以才把他送走了!”  除夕夜我們要去爺爺奶奶家過,陳雪當然也要去,我爺爺是不會跟一個孩子過不去的,他不會對陳崢說什麽,但是會找陳雪的麻煩。  她為了避免我爺爺挑她的刺,選擇把陳崢留在了老家。  即使她知道,那家人是如何不待見陳崢,是多麽不想把陳崢當成他們的家人。  我看著陳雪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太自私了,你根本就不愛他。”  被我戳穿了心底的想法,陳雪的麵色一白,嘴唇有些發抖。  她回望著我,掀起殷紅的嘴唇,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是,我自私,我不愛他。薑程,你非要這樣是嗎。”  反正我爸不在,家裏也沒有其他人,我和她之前從來沒有什麽浮於表麵上的感情可言,我揭開了她的傷疤,她勢必也不會讓我好過。  她冷笑著問我:“你說我不愛陳崢,那我問你,你知道父母的愛是什麽樣子的嗎?你爸愛你嗎?”  “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把你送到青城是我的主意?”陳雪的眼眶微微泛紅,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  “別傻了薑程,也別恨我。我說的話算什麽呀,這個家裏隻有你爸說了算,別說我了,連你姑姑都得聽他的。”  “你姑姑沒少在你麵前怪我吧,你真的以為是我把你送走的嗎?我告訴你,是你爸的意思,你姑姑也知道。她在你麵前怪我,讓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過是為了幫你爸打掩護,免得你記恨你爸而已。”  “她和你爸才是親兄妹,我呢?在她眼裏我不過是一個頂罪的外人罷了。”  說到最後,她已經走到了我麵前,眯著眼,半是嘲諷半是憐憫地看著我:“我什麽都知道,但我一直沒有說,作為一個後媽,我已經做的夠多了。”  說完,她不再理會我,帶著一陣香水味,腰背挺直地從我身側走過去。  我被她話中巨大的信息量逼到喘不過氣來,不得不張開嘴用力喘了幾口氣,扶著樓梯的扶手,慢慢在台階上坐下,梳理著思緒。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把我從家裏送到青城的人是陳雪,現在想想,我當時想得太簡單了。  當初陳雪說要把我送走的時候,姑姑隻是生她的氣,當著我的麵和她爭論了幾句,看似維護我,卻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的阻止她的舉動。  如果姑姑真的想把我留下,會爭不過陳雪嗎?退一步說,就算她真的阻止不了陳雪,還可以把我爺爺奶奶搬出來。  我爺爺奶奶雖然不插手我們的家事,但是轉學這麽大的事,他們至少會問一下我的意見,我要是不想去,陳雪是不可能繞過他們把我送走的。  除非做出把我送走這個決定的人不是陳雪,而是我爸。這樣就說得通了,在我家,我爸有絕對的話語權。  爺爺奶奶都幹涉不了他的決定,更不用提姑姑了。  為了不讓我埋怨我爸,所以姑姑才騙我說,把我送到青城是陳雪的主意。  陳雪背了這麽大的一口鍋,居然能忍到現在才說。第69章 你說,他到底愛不愛我  下午的時候,我和陳雪的爭吵頗有些口不擇言,死死抓著對方的痛處不肯鬆口,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  即便是這樣,到了晚上,我們還是要坐在同一輛車上,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一起回老宅過年。  爺爺奶奶不和我們住在一起,所以每年的除夕夜,我和我爸都要回老宅。  從去年開始,和我們一同去往老宅的人多了一個,陳雪。  我爺爺對陳雪說不上喜歡,但也並不討厭。他是一個嚴肅且冷漠的人,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除夕夜回家吃團圓飯的人很多,路上有些堵,我和陳雪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回到老宅。  爺爺奶奶住的這處房子,據說是奶奶家的祖宅,年歲久遠,即使每年都要花費大量的人物和物力來打理,還是避免不了房子的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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