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喝醉了,幾乎是同時倒下的,這一次比賽的結果是平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宴會按時舉行,一百多個廚藝界的精英自信滿滿地站在火爐旁施展著自己的得意技。在他們臉上我感受到熟悉的感覺,戰意。菜刀、鍋鏟就是他們的劍。


    父親說過,無論是一個多麽懦弱的人,隻要拿起劍,他就有了霸氣;一個人靈魂有所寄托,他的生命有了閃光。


    香味彌漫著整個大殿,我好奇地在廚師們身邊穿來穿去,看著他們純熟地做著各種各樣的菜。他們似乎會法術,把一些普普通通的瓜瓜菜菜一下子就變成了精美的藝術品。我遊走在五光十色的變幻中,感覺自己看癡了。


    “喂,你說,要是我能說出雲海大師菜肴裏麵的五種配料多好。”


    “你也太癡心妄想了吧,要知道,現在國內最頂尖的廚師也最多說出三樣配料而已。也不知道這一次有沒有人能夠突破四種,要成為雲海大師的徒弟?難啊!”


    其中兩個廚師的對話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走上前向他們問道:“請問你們剛才說的雲海大師是什麽人?”


    他們最初同時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其中一個人回答道:“雲海大師是廚師界的傳奇人物,他的廚藝出神入化,他燒出來的菜讓人吃了終身難忘。他從不在眾人麵前表演他的廚藝,沒有知道他用什麽配料做菜的,他曾說過,隻要有人能夠說出他做菜的五種配料,那個人就可以成為他的徒弟,這些年來雲海大師都會在一些大型的宴會上招徒弟,但是最厲害的人也隻是說出了三種,成為雲海大師的徒弟是我們廚師的夢想,不過經過很多人的驗證,這也幾乎是奢想。”


    那兩個人說起雲海大師的時候一臉敬畏,就好像劍客談到我父親時候一樣,也許雲海大師是廚師們心目中的神吧。


    飯宴開始的時候父親和月王已經醒了過來,月王在殿台之上設了一桌,我隨父親坐到了那一桌。同桌的還有那些戰功顯赫的大將軍,和一些政要大臣。月王豪邁激情地說了一通話之後,廚師們的那些無比精致的藝術品被陸陸續續地端上,大殿上飄蕩著讓人愉快的香味。


    “老臭驢,怎把你兒子送到老烏龜那裏去了?你自詡天下第一,怎麽不由你親自教導?”


    “在月五歲那年,老烏龜來看望我,見到月之後忍不住說要收他為徒弟,還說以後月肯定是他最得意的徒弟。我常年征戰在外,也確實沒有多少時間教導他,不如就由老烏龜收他為徒。而且,你和我都清楚老烏龜的實力,除了我們之外,能夠有資格教導我們兒子的就隻有他了,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的。”


    “我也好久沒有見他了,真想和他再痛痛快快打上一場。”


    “八年之內我們都找他打上一場吧。八年之後或許沒有機會了。”


    月王說完之後陷入了沉默,父親也沒有再說話,慢慢地喝著酒。興高采烈的氣氛一下子變得黯淡下來。坐在我旁邊的一位慈眉善目的白發老人笑著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算吧,不要讓往後的憂愁吃掉今天的快樂。大家都快快起筷吧,好好嚐嚐老頭子的手藝。”說完他夾了一塊肉放到我碗裏,笑嗬嗬地說:“來,小兄弟,快吃吧。”我對他笑笑,把肉放到口中,接下來一瞬我驚呆了。


    太美味了!!


    我不知道怎樣形容那種味道,那種味道好像很早就藏在你的記憶中而你一直沒有發現。像是分隔多年的摯友再次相逢,很親切很感動。


    “老爺爺,這菜味道實在太好了!怎樣做出來的?!”


    “你猜猜。”老人微笑說道。


    我又咬了一口,慢慢地品嚐著。


    “好了,大家也快吃吧,嗬嗬。”大家看到我這個誇張舉動,都紛紛動容開始夾菜,嚐過之後都露出不可思議的愉悅表情。望著眾人吃得如此高興,老人也一臉快活。


    “白霜草,雪魚,北海章魚,紅鹿肉,小緣果,還有……”我又咬了一口,“還有就是父親常喝的白月光。”


    “什麽!”老人忽然站起來,“你再說一次!!”他的表情很激動,盯著我的眼睛,一股似曾相識的壓迫感又讓我心跳加速。“白霜草,雪魚……”我還沒有說完,他忽然把手掌放在我額頭上,一股冰涼的氣快速地侵入我體內。


    他要幹什麽!?


    父親沒有動,所有人都沒有動!任由老人的靈氣在我體內快速遊走。我稍稍放下心來,我知道我不會有事的,要不父親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過了片刻,老人忽然雙目圓睜,表情驚愕。他的手慢慢離開我的額頭,緩緩地說了一句話:“青玄真氣。可惜,可惜啊……”接著竟是連連歎息。


    “老人家,什麽可惜了?”我心有不解,而且剛才老人的舉動確實怪異。


    老人望著我的目光有幾分憐惜:“你體內有一股真玄真氣,那是廚師們夢寐以求的靈氣,真玄真氣令你擁有極度敏銳的味覺和嗅覺。擁有這種靈氣的人極少,若你投身廚藝界的話,必定能夠成為一位頂級的廚師。隻可惜……”


    “隻可惜他是我的兒子對不對,雲海老頭?”父親笑著接過話。


    “對。”老人又是無奈一歎,“難得找到可造之材,卻是劍神的兒子。”


    “劍神的兒子又如何?”我問老人。


    老人說:“劍神的兒子注定隻能成為劍神,而不能是廚神。家族的宿命已經決定了你的去向。”


    “老頭子說得沒錯,我的兒子隻能成為劍神!”


    原來老人就是雲海大師,廚師心目中的神,剛才他是想收我為徒?


    廚神?我能夠成為廚神?看到他惆悵的神色,仿佛那已經是一個既成的事實。如果,我父親不是劍神的話。在那遠方同樣有燦爛的閃亮啊。


    廚神,這個詞從此深深烙在我心中。從那天起,劍已經不是我的信仰。


    或者,劍從來不是我的信仰。


    十四歲。


    我經常偷偷地在家中的廚房出現,偷偷地跟家中的大廚青痕成為摯友,偷偷地叫他教我做菜。


    一切都隻能偷偷地。


    在學廚過程中我獲得了很多在劍的世界中得不到的快樂。


    如果每個人生於世上都是背負著使命而來,那麽我背負的就是成為一個頂級的廚師。至少我是這樣看待自己。


    那一年父親教我鑄劍,我的第一件作品並不是劍,而是一把菜刀。父親目無表情地玩弄著我的第一件作品:“重量,質地,鋒刃,手感都不錯。”我露出得意的笑容,而這笑容還沒有完全綻放就已經凍結。父親手中的菜刀忽然發出清脆的響聲,變成碎片散落到地上。


    “父親……”


    我還沒有回過神來,父親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提了起來,他仰頭大笑:“菜刀,我劍神青鳳的兒子居然鑄出一把菜刀!”他狠狠地把我甩在地上,眼睛內盡是怒火,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憤怒。


    “你給我記住!你是劍神的兒子,你隻能成為劍神!以後不要再搞一些無聊的把戲!”


    他越走越遠,那個我並不熟悉的背影我一直沒有忘記,從那天開始,看不見的裂痕在我們之間慢慢延伸,越來越寬。


    從那天開始我突然找不到青痕,聽一些族人說青痕已經被父親趕走了。而每次我出現在廚房,那些廚師都要受罰,在廚師們的苦苦哀求之下,廚房終於成了我的禁地。我常躺在大樹上,望著廚房飄出的炊煙,聞著風中飄來的菜飯的味道,辨別著味道中的配料。靜靜地望著天上的雲朵安然入睡,夢中仍是隻有藍天和鮮花,沒有劍,沒有打鬥。


    “為什麽這兩個月你的劍術一點進步都沒有!”


    “父親,或許我並不適合成為劍者。”


    “或許?成為劍者不是或許的問題,而是必須!”


    “我不喜歡練劍,也不喜歡鑄劍。”


    “無論你喜不喜歡你都要去做,你無法選擇,你注定要成為這個領域的頂尖人物,劍神之名注定由你繼承!”


    “為什麽一定要我繼承劍神之名!為什麽我不能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因為你是我的兒子!這就是最大的理由,從你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你的路注定要這樣走。”


    因為我是父親的兒子,於是我注定要成為下一代劍神,我就必須成為父親的影子,我就注定無法走我想走的路。


    為什麽,為什麽我是父親的兒子?如果,如果我不是父親的兒子是不是一切都完全不同?!


    我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悲傷毫不留情地刺進心裏,莫非,我的路注定要這樣走嗎?


    我抬起頭,藍色的天幕變得模糊不清,那溫暖的明亮越來越燦爛。


    十五歲。我離開劍神居。


    父親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似乎他已經料到有這個結果。我輕輕放下銀劍。“我不想成為你的影子,我要走我的路。對不起。”我轉身離去。


    “慢著!”父親仍沒有回頭,他丟給我一個包袱,裏麵是一件雪白的披風。


    “從今以後你再不是我的兒子。但從劍神宗出去的人都必須為自己的信仰奮鬥至死。終有一天你會因為你的信仰而受到死亡的考驗,那時候你必須背負著你的信仰戰鬥至死。如果你有辱神劍家族的榮譽,我一定會親手殺死你!”


    接過包袱,我雙膝跪下,向父親叩了三個頭。我知道我狠狠傷了他的心,我也知道他的恩情我難以回報。我是受命運嘲弄的棋子,我是家族的罪人。我在心中默默祈求,隻願所有苦難由我承受,眾神庇佑我父親一切安好,願他五年之後的決戰凱旋而歸。


    大廳到門口的那段長長的路我走得並不快,無論望向哪個地方都有往昔我和父親在一起的片段,我貪婪而無力地將這些片段狠狠地塞進腦海中然後為記憶上鎖。而直到我走出大門口,父親依然沒有回過頭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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