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了蹭。像是撒嬌的小朋友。蹭得時冬暖心軟,忍不住抱住男友的頭,溫柔地撫摸。“好啦。”時冬暖輕聲回應, “我們繼續吧?還有很多東西沒布置完呢。對了,氣球記得等阿姨醒來再掛,萬一弄炸了,會驚醒她。”韓嘉榆這才聽話,把人放下。但還是狡猾地趁人不備,在人額頭偷偷親了一下。兩人按照趙悅然睡前的敘述,繼續將這間病房布置成不同風格的區域: “我還想要一個華麗的舞台,有明亮的燈光,三色交匯在中間,我可以站在那裏。” “還有還有,一場浪漫的婚禮,粉色的花瓣和綢帶,要有最響亮的禮炮和裝了彩片的氣球!” “可以有海底的人魚城堡嗎?鱗片會發光的小魚,還有亮晶晶的珊瑚。” “再來一次浪漫的燭光晚宴吧?要有好幾層的蛋糕,點著十八根蠟燭。”諸如此類。除去嬰兒房,其他恰好都是時冬暖為趙悅然畫過“照片”的背景。很顯然,給她主動的選擇,她依舊想再次經曆人生中那些最美好的事件。次日清早,趙悅然醒來時,看到本一成不變的房間,竟真如她所願實現了腦海中的每個設想,興奮得無以複加。還是時冬暖哄她吃飯休息,她有足夠的能量,這片“夢想之地”才能被開啟完全體。半小時後,等趙悅然被護工領著再次進入病房,室內的二人將剩餘的布置裝點完畢。於是,她入目,便是放下簾子的昏暗房間,被不同的珠簾切割,夢幻的燈串與仿明火的燭焰燈一起,構成了相對獨立,又相輔相成的小空間。她抬眼,看到自己信任的攝影師站在門邊,伸出手掌預備引導自己。她往深處看去,隻見與攝影師隨行的那個高大青年坐在一架電子琴前。她依舊覺得那個青年眼熟,隻不過還是認不出他是誰。她看見那青年摘了每次來見自己都會戴著的耳機,她不知道為什麽,但心裏隱約有種預感,這是一個好預兆。英俊冷淡的青年坐正,修長骨感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鍵上,隨著指尖的力道摁下,悅耳如泉湧的琴音跳動出來。音符喚醒了她體內沉睡的基因。她的大腦還昏昏沉沉著,身體卻先行隨著樂聲躍動起來。先是顫動的指尖,再是繃緊的腳趾。她全身的每個部分都被如搖籃曲的舒緩旋律調動,像是嬰兒誕生,被世界喚醒後,發出了覺知的啼哭。她確信青年所彈奏的音樂,自己不曾聽過,那是青年即興為自己創作的音樂,隨著她一舉一動,量身定製。她心想:他好了解我。他知道我需要怎樣的音樂。她心想:他好像是我很重要的人,這曲舞畢,我要想起來他是誰。她在“陌生青年”的伴奏下,翩翩起舞,靠肢體語言,講述著自己的一生。她踩著音樂,旋進青澀明亮的少女時代,邁過甜蜜夢幻的婚禮,在最華麗的聚光燈下謝幕,最後在泛著蛋糕奶香的燭焰燈光中,漸漸停下腳步。這一係列舞蹈,她跳得生疏,卻格外靈動。或許她的大腦已經忘了許多事情,但半生的訓練已經讓她的身體代替記住了許多東西。隻要有音樂,隻要起舞,她的身體就能記起被忘卻的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室內的小彩燈紛紛暗下。簾子被拉開,窗外明媚的陽光傾瀉進來,將昏沉的意識紛紛拉回現實。將窗簾紮起,時冬暖轉身,打量著趙悅然的反應。女人抬眸,眼神清明柔和,似乎比過去精神了些。時冬暖試探著呼喚:“趙阿姨?”“嗯。”趙悅然點頭回應。時冬暖想確認她是否記起了自己的兒子,聯想到嬰兒房是她僵硬姿勢期間唯一沒叫他畫下照片的,最特別的一幕,便由此切入:“趙阿姨,為什麽隻有嬰兒期沒有舞步?”隱約察覺到時冬暖的意圖,韓嘉榆的神情緊張起來,似是期待地等著母親給出答複。“當然是因為,小寶寶不會跳舞呀。”趙悅然笑著回應。時冬暖追問:“您看,少女,婚紗,告別和成人禮,這些場景都與舞蹈有關,唯獨嬰兒時期沒有,您的記憶中,為什麽隻有這一幕這麽特別?”韓嘉榆想起了什麽,低聲對時冬暖道:“她記憶中的嬰兒,確實不是我。她僵直時有個閉眼狀態,喂飯喂藥都能配合,大概因為嬰兒期的她就會這樣任人擺弄。”這麽判斷,果然都是她。時冬暖心想。可別的記憶都有共同點,為何唯獨嬰兒時期,那麽特別?趙悅然此時思維格外清醒,開口解答了他們的疑惑:“我記住的這幾幕,共同點並非舞蹈,而是快樂。”趙悅然走回嬰兒房區域,撥弄著那些毛絨玩具,緩緩說:“後來的人生中,我經曆過的快樂,都需要舞蹈來鞏固。唯獨剛出生的我不需要,隻是誕生本身就值得喜悅。“我記得我父母給我看過嬰兒時期的照片,我沒有那時的記憶,我也知道作為嬰兒降生,我的第一個反應並非歡笑,而是啼哭。”她略微停頓。而後繼續說:“但唯獨那時的我,無需任何努力,就能被世界無條件地愛著。“不用成為懂事大度的女兒,不用成為精疲力盡的舞者,不用成為知性善良的妻子,不用成為犧牲奉獻的母親……“我隻是出現在這世上,就值得圍著我的大人們露出期待與喜悅的笑,就值得這個世界為我鋪展一條獨立的道路……“不管後來吃了多少苦,至少要記住,我降生在這個世界,就是最美好的事情。“哪怕沒有那段日子的記憶,我也應當記住,我生來,就值得感受快樂。”出乎意料的答案,卻又在情理之中。讓時冬暖心底柔軟得快要淌出水來,本以為會憎恨命運怨天尤人的女子,竟有著他未曾想象的溫柔與強大。她的身體有限,她確實被過往打擊得破碎過。可隻要她清醒,她還是想好好愛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奇跡一般的女子,撫養大了同樣奇跡一般的青年。時冬暖與韓嘉榆對視一眼,雖暫時沒從這位母親口中得到他們想聽的答案,但此時此刻她作為她自己的答複,已經足夠令他們滿足。正想著來日方長,以後慢慢來……溫柔的女聲卻突然呼喚起一個名字:“是,嘉榆嗎?”暌違許久的母性,似是陌生,卻難解血脈維係的親近。韓嘉榆肩膀一僵,眸光一顫,指尖失力,在琴鍵上敲出一聲重音。回響悠悠然晃蕩,一如他那顆心顫動的餘悸。他看向自己的母親,得到對方包容的微笑:“原來,你都長這麽大了?”韓嘉榆怔怔地站起,走到趙悅然麵前。高大的男人手足無措,站在消瘦的母親跟前,卻像是弱小的幼獸。“嘉榆,要不要抱抱媽媽?”趙悅然主動問。韓嘉榆彎腰低頭,虛虛環住她脆弱的身體。不敢用力,隻是這樣接觸,就足矣。一年了。已經超過一年了。他第一次從母親口中聽到並非歇斯底裏的尖叫……而是與記憶中一致的,溫柔呼喚著他的名字。第54章 這是普通又不凡的一天。這是時間隨風迅速流逝,又一分一秒都漫長細致的白日。就在這一天,韓嘉榆得到了他母親的認可。時隔一年的“重逢”, “失而複得”的喜悅,讓他大腦每個細胞都在活泛地跳躍。烈日當空時,所有狂喜的情緒卻都要得到壓製,唯恐驚擾剛剛“蘇醒”的病人。可青年體內瘋狂湧動的熱血無處發泄,直到日落月升,卻因萬籟俱寂,反倒養蠱似的愈演愈烈。是夜。回到酒店,剛進套間的玄關,時冬暖還隻是剛脫下外鞋,還來不及穿上拖鞋,就被韓嘉榆按在了門邊的牆麵上。雖說男人隻是抱著他,但臂膀肌肉卻繃緊,顯然在壓抑著使勁。猶如借此發泄無處安放的躁動,強勢的侵略感還是讓時冬暖不由得軟了腰。纖細的手指輕輕搭上韓嘉榆的後背,他安撫似的拍著他。可男人的呼吸卻越來越沉重,等被鬆開,時冬暖徑直對上韓嘉榆愈發迷離的眼神。他察覺自己的嘴唇被對方的視線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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