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試吃完了小粥,眉頭便皺了起來,說道:“是火候的問題,梁禦廚人不在,我也沒法子說。”


    而且,火候這個問題,就算她說,掌握不了的,還是掌握不了的,所以她才覺得為難。


    皇帝見蕭遙回神,忙收回目光,略有些不好意思,但見蕭遙沒注意到自己,才暗暗鬆了口氣:“按著菜譜的步驟慢慢製作,居然也有火候的問題麽?”


    蕭遙點點頭:“火候的問題,是教不了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即使說出到哪個步驟該幹什麽,火候如何,燒多久,可是真正賦予一道菜一碗粥靈魂的,還是廚子深入體會之後自己的領悟,根本學不來。


    皇帝沉吟半晌問道:“可有解決的法子?”


    蕭遙道:“你讓梁禦廚出來,我與他談談。若他能領會,便能解決。”說完,蹙起來的眉頭並沒有鬆開。


    皇帝便知道,若梁禦廚不能領會,那麽或許就得蕭遙自己親自做。


    隻是,她又不願意進宮做菜,所以覺得為難。


    皇帝見她姣好的眉頭一直緊皺著,心裏有些不舒服,便道:“我也嚐過這粥,卻吃不出什麽區別,你再去做一道與我嚐嚐如何?”


    蕭遙想到他信守承諾,沒有讓自己進宮為小公子做菜,當下爽快答應。


    粥做好了,蕭遙讓人送過去,不一會子柳大管事便進來,說皇帝宣她前去,她以為有什麽事,便去了,結果卻聽到皇帝讓她坐下一道用小粥。


    蕭遙道:“我還要做菜,沒空。”


    “吃一碗粥的時間,總有罷。”皇帝笑著說完,讓蕭遙坐下。


    蕭遙隻得坐下來。


    吃著粥,蕭遙的目光透過窗外往下看,正好看到蕭家三老爺走在街上,他身旁跟了個女子,那側臉……蕭遙很快認出,竟是潁陽公主。


    她心裏對潁陽公主的宮女紅葉為何領自己去禦花園一直不得其解,此時見了,心裏頭隱隱有了猜測,為了證實,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見兩人轉了過來,麵向著自己,便正好看到潁陽公主麵對蕭三老爺時含羞帶澀的表情。


    果然!


    蕭遙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隻是,她與蕭家三老爺毫無交集,潁陽公主為何會以為自己和蕭家三老爺有什麽?


    難不成,那天她在宮裏遇見蕭家三老爺,說了幾句話,叫潁陽公主看到,並產生誤會了?


    蕭遙又想起自己在蕭家做菜時,張元家的的女兒張芬特地跑來跟她說,蕭家三老爺有個心儀的小家碧玉,難道潁陽公主知道,以為自己是那個小家碧玉?


    真真是無妄之災!


    皇帝見蕭遙看著窗外出神,看了一眼,沒看到什麽,便問:“在看什麽?”


    蕭遙再掃一眼下麵,見蕭家三老爺與潁陽公主已經離開了,並不想說兩人,便道:“沒什麽。”目光掃過街邊的乞丐,忍不住想起隆冬時節街上的流民,當下便看向皇帝,


    “去歲隆冬之際,街上流民很多,你可曾知曉?”


    皇帝點點頭:“明年不會了。”


    蕭遙不解:“你為何如此篤定?難不成,你已有了法子?”


    皇帝簡單說道:“貪官橫行,很快會整治。”旁的卻不肯多說了。


    蕭遙聽了,低頭琢磨了一會兒,抬起頭,臉色有些冷:“你說今年會整治,又說得如此篤定,可是因為手上已經有了萬無一失的證據?而這些證據,是你去歲隆冬放任之故,是也不是?”


    皇帝沒料到蕭遙能想到這個,馬上用全新的目光看向蕭遙,在這新目光之中又帶著驚訝與讚賞:“你竟懂得如此之多?”


    憑他簡單的一句話,居然就能猜到這麽多。


    難不成,她不是普通的廚娘?


    想到這裏,目光深處又帶上了看不見的戒備。


    蕭遙冷冷地道:“想想不就知道了麽?你可知道,因著你這引蛇出洞的好計策,有多少黎民百姓無家可歸?於隆冬之際人手饑寒交迫,最終活活凍死餓死?”


    她越說火氣火大,到最後,放下手裏的湯匙,就站了起來,道,“這粥你好好享受罷!”說完起身走人。


    皇帝見她越說越生氣,倒不像是別有居心之人,當下身手把人拉住,笑道:“你生氣什麽?若我一點一點地處置,會有許貪官汙吏藏起來,明年繼續禍害百姓。還不如狠一狠心一了百了呢。”


    蕭遙用力甩手,掙脫皇帝的手,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皇帝:“你居然還能笑出來?就你這個樣子,還想將治理下的江山畫成一幅好畫,我看是做夢罷!”


    皇帝的俊臉沉了下來,用力地捏住蕭遙的手,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蕭遙,身居上位者的凜冽氣勢迸射出來:“你說什麽?你竟敢這般與我說話?”


    蕭遙因為距離太近而有些不舒服,便後退一小步,麵上氣勢卻絲毫不相讓:“如今你隻是我的一個食客,沒有什麽不敢的。若你不愛聽,我不說就是。”說完又用力掙開皇帝握住自己的手。


    皇帝低頭看著蕭遙那雙明亮的眸子,見裏頭因為怒意勃發而顯得格外璀璨瑰麗,心裏頭的怒火不知怎麽,一下子消了,鬆開蕭遙的手,低頭看了看,見她的手腕已經紅了,便道:“上回我給你的藥膏,你回去搽搽。”


    蕭遙還以為皇帝還會跟自己好一番辯駁呢,不想他驟然轉移了話題,且竟是關心自己的一時有些發愣,“啊?”


    皇帝道:“回去搽藥膏。”一頓又輕聲解釋道,“做皇帝的,做決策總不免會辜負一些人,但隻要決策是正確的,對大部分人百姓都是有利的,而且對未來也是有利的,那麽便值得做。曆史上有人說,功過是非,由後人評說,便是這麽回事。”


    有時候一個皇帝下的決策,在當下顯不出什麽威力,但是對未來有非常積極的重要意義,那麽,這就是值得的。


    蕭遙沒有說話。


    其實仔細想想,皇帝這一番釜底抽薪,從某方麵來說,的確沒問題。


    可是,她親眼見過那些饑寒交迫瑟瑟發抖的流民,更多地站在那些流民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這時皇帝低笑的嗓音響起:“你讓我吃驚。”


    一個年輕姑娘家,從前是丫鬟,不識字,也無甚見識,出來做了廚娘,自己讀書認字,竟能從一句話猜出他的做法,著實聰明得緊。


    聰明得,讓他刮目相看。


    蕭遙淡淡地道:“你吃粥罷。”說完自己就要離開。


    皇帝見她神色淡淡的,便問道:“可是惱了?”


    “我是廚娘,我是要回到廚房做菜的。”蕭遙道。


    皇帝道:“不忙,先陪我吃粥。”說完見蕭遙就要拒絕,便放軟了聲音,“你在外見過不少流民,可以將了解的情況告訴我,我也好心裏有數。”


    蕭遙因為這話,最終還是坐了下來,將自己看到的了解到的,一邊吃一邊說了出來。


    皇帝點點頭,臉色有些凝重:“我便是知道餓殍遍野,可是不曾親眼看過,了解始終不深刻。看來,我還是該多出來看看的。”


    蕭遙道:“嗯,多體察民情也好。”


    用完了小粥,她便下樓,準備回廚房做菜。


    剛下到大堂便見嚴峻迎麵走來,俊臉上帶著笑意:“今兒可得閑?”


    蕭遙搖搖頭:“抱歉,今兒沒空。你可是尋我有什麽事?”


    嚴峻道:“你先前不是說要盤個鋪子麽?我從朋友處得知他家裏一個遠房親戚要將鋪子轉出去,便來尋你。”


    蕭遙聽得是此事,便抽出時間,與嚴峻到大堂一角坐下細說。


    潁陽公主在二樓樓梯處用膳,能看到一樓大堂的眾人,她是特地選了這麽個位置的,坐下後,目光一直盯著在大堂用膳的蕭家三老爺看,見蕭家三老爺的目光突然頻頻看向某處,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蕭遙,臉色就陰沉下來。


    她先前與他說話,他推說沒空,她說做東請他來吃飯,他說於禮不合。


    難道如今他頻頻看著一個年輕姑娘家,便合乎禮數了麽?


    潁陽公主抿了抿唇,目光冰冷。


    這時,更叫她憤怒的一幕出現了!


    蕭家三老爺站了起來,竟向著蕭遙與嚴家老三走去!


    潁陽公主雙手握成拳,死死看著。


    蕭家三老爺慢慢走到蕭遙與嚴峻附近,上前與兩人見禮。


    蕭遙問:“三老爺可是有事?”


    蕭家三老爺點點頭,沉吟著說道:“若你與嚴三公子有話要說,我稍後再說也是一樣的。”


    蕭遙道:“我與嚴三公子談得差不多了。你有話,不妨直說。”


    蕭家三老爺看了嚴峻一眼。


    嚴峻摸摸鼻子,笑著看向蕭遙:“我便先告辭了,旁的今晚再與你細說。”說著跟蕭家三老爺行了禮,便風度翩翩地告辭了。


    蕭家三老爺看著嚴峻的背影走遠了,這才看向蕭遙:“晴兒托人回來,讓蕭家好生感謝你的酸菜魚片菜譜。另外,她還送了一個錦盒回來,我不曾看過,今兒沒帶過來,等哪日得了空,便帶來給你。”


    蕭遙聽了便點點頭,謝過三老爺。


    三老爺笑著說了不客氣,欲言又止,片刻之後,還是含糊地道:“嚴三公子平素行俠仗義,是個俠義之人。隻是於女色一道上略有些豪放,你乃姑娘家,若非必要,還是遠著他的好。”


    蕭遙沒料到三老爺居然跟自己說這個,想到楊姑娘對自己的誤會,心裏倒有些認同,但是論起交情,卻是嚴峻與她更好一些,當下就道:“勞三老爺費心了,這事我會自己處理的。”


    三老爺見蕭遙沒有答應,且對自己很是冷淡,並不將自己的話聽進去,心裏無端生起一股怒意,目光一轉,瞥見蕭遙手腕上的紅印子,那怒氣便瞬間消了,問道:“你這手腕,是如何傷的?”


    蕭遙拉了拉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紅印子,搖搖頭說道:“沒什麽。”


    三老爺的薄唇抿得緊緊的,問道:“這還沒什麽,如何才叫有事?”


    蕭遙似笑非笑地看向三老爺:“挨三十板子才叫有事。”


    非是她小氣要扯著舊事不放,而是實在為那個活生生被打死的姑娘不值。


    三老爺的俊臉,瞬間沒有一絲血色。


    半晌,他看著蕭遙,緩慢而沉重地道:“對不起。”


    蕭遙搖了搖頭:“不必與我說對不起。以我對你的了解,若從頭再來,你仍不會改變的。”


    將原主一腳踹下床,隨後由著丫頭們將原主帶下去,然後按照家規處置。


    在大戶人家,一貫是這麽處理爬床的丫頭的,所以在這種規矩下,蕭家並不算做錯。


    原主的確做錯了,可是站在她的立場上,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因為她隻是個丫頭,輕賤如泥,身不由己,實在無法可想了,才選擇拚一條出路。


    三老爺的手指顫了顫,看著蕭遙那張臉蛋,目光漸漸移向她的眼睛,然後,直視著蕭遙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你說得沒錯,若從頭再來,我還是一般的做法。我不喜歡這般,非常不喜歡。”


    他不喜歡丫頭爬床,尤其是在他拒絕之後,丫頭還撲上來。


    他並不知道前因後果,所以,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之所以道歉,不是因為認為自己錯了,隻是,現在看著她,回想舊事,心會一顫一顫的痛而已。


    尤其是,想起大侄子說的,她挨打之後,於隆冬之際躺在柴房裏,發起了高熱,無人照顧,孤寂地聽了一夜的落雪聲。


    蕭遙沉默了片刻,道:“沒有別的事,我便忙去了。”


    她今兒的兩次發火,其實想想是沒道理的。


    之所以還發,或許是因為,她身處這個人人輕賤的階層,體會到其中的艱辛,心有悲憫,忍不住想呐喊。


    她該做的,不是呐喊,而是想法子改變些什麽。


    三老爺點了點頭:“沒有別的事了。”


    這時皇帝熟悉的嗓音響起:“在聊什麽呢?竟如此旁若無人?”


    蕭遙正站起來要回廚房,看到皇帝,輕輕福了福身便說道:“沒什麽,我要回去做菜了,你們隨意。”


    皇帝深邃的目光從蕭遙臉上掃過,見她心情似乎不好,便看了正在跟自己行禮的蕭家三老爺一眼,擺擺手免禮之後,才笑道:“可是蕭家三老爺欺負人了?”


    蕭遙搖搖頭:“沒什麽。”說完便回了廚房。


    潁陽公主自打看到蕭家三老爺和蕭遙“含情脈脈”地對視,陰沉的俏臉,便因為過度的嫉妒與憤怒,變成了麵無表情。


    等看到皇帝出現,便冷笑一聲:“好一個貌美如花的廚娘,竟周旋在三個男子之間。”


    她旁邊的紅葉不屑地道:“她不過丫頭出身,哪裏懂得什麽禮義廉恥?”


    潁陽公主沒有說話,隻是注視著蕭遙背影的目光,越來越冷。


    當晚,蕭遙正與嚴峻細說那個鋪子的事,蕭家三老爺便拿著一個不大的錦盒來了。


    他來了之後,並不過來,而是坐在另一桌等著。


    蕭遙見了,三言兩語和嚴峻說完,又謝過他,這才走向蕭家三老爺。


    三老爺將那個錦盒遞給蕭遙,道:“原是過兩日才來的,但正好出門有事,便順便帶過來了。”


    蕭遙看了看那錦盒,道:“若是大姑奶奶送我的禮物,我是不能收的。我先看看,還望你莫要介意。”


    三老爺搖搖頭:“你自便便是。”一頓又道,“晴兒說是你當年身上偷偷藏起來的,她倒騰嫁妝時才瞧見。”


    蕭遙聽了,想了想,還是將錦盒放在桌上,慢慢打開。


    當看到錦盒裏頭一個金燦燦的長命鎖,蕭遙怔了怔,伸手拿了起來。


    凝視著手中的長命鎖,她腦海裏模糊閃過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一個麵目模糊的婦人抱著小小的女童,溫柔地道:“……特地送來的長命鎖,希望我兒長命百歲。”


    這個長命鎖,與原主的身世有關!


    蕭家三老爺也看到那個長命鎖了,怔了一怔,看向蕭遙,薄唇抿得緊緊的,沒有說話。


    從這長命鎖的含金量並精致工藝來說,蕭遙家過得很是不錯。


    隻是她命不好,被拐子拐走,顛沛流離,最後被帶回蕭家,成為了丫鬟。


    蕭家三老爺又抬頭看向蕭遙,見在昏黃的燈光下,蕭遙靜靜地坐著,麵上露出幾分懷念與追思,不由得想,若她不曾被拐子拐走,而是在家裏平安長大,應該是個剛毅端莊風采絕世的大家閨秀罷?


    蕭遙隻有那點子記憶,再想也想不起旁的了,便不再想,將長命鎖收了起來,對三老爺道:“煩請三老爺替我謝過大姑奶奶。若什麽時候得空,她又願意見我,我便親自去謝。”


    至於蕭家大姑奶奶為何不在出嫁之前將長命鎖還給原主,蕭遙猜測,蕭家大姑奶奶當年年紀也不算很大,將她帶了回來,怕她年紀小將長命鎖弄丟了,便收起來,後來漸漸忘了,也是有的。


    蕭家三老爺點點頭,又問起蕭遙最近如何,手上的菜式如何,見蕭遙露出疲意,這才告辭。


    他離開後,蕭遙便拿著錦盒上樓。


    在狀元樓對麵,一個小店中,嚴峻遠遠瞧著蕭家三老爺終於走了,也放下了酒杯,起身離開。


    蕭家三老爺到底送了什麽給蕭遙,讓她露出那樣充滿懷念的神色?


    蕭遙從前是蕭家的丫頭,難不成與蕭家三老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一陣春風出來,帶著夜裏特有的涼意。


    可是嚴峻心裏頭那股子焦躁,卻絲毫不曾被吹輕吹滅。


    趙禦廚得知梁禦廚照著蕭遙給的方子,也做不出小公子願意吃的小粥與菜肴,心裏頭幾乎沒狂喜起來,恨不得馬上自告奮勇地去試著做菜。


    不過,他知道,因著先前為難蕭遙,禦膳房大總管對自己觀感不大好,因此還是死死忍住了。


    等得知蕭遙竟然不放棄,要親自教梁禦廚做菜,趙禦廚的心驟然被嫉妒啃咬得千瘡百孔。


    第二日,得知梁禦廚出宮找蕭遙學廚藝,他心情煩躁,也告了假出宮來,找了地方坐著喝悶酒。


    喝著喝著,對麵來了個人,竟是有幾分交情的平國公。


    平國公喝了一杯酒,這才道:“你在禦膳房的事,我也算知道了。真真沒料到,蕭姑娘不僅在宮外逼得我的德勝樓生意慘淡,便是進宮,也能搞起風浪。或許,一代廚神,非她莫屬了!”


    趙禦廚有了幾分酒意,聽到這話,新仇舊恨並嫉妒隨著這股酒意全都洶湧上心頭,忍不住不屑地道:“她不過是靠著做討好鄉巴佬的下等菜出名,如何有資格做廚神?不說頂級名菜她不會幾道,便是普通的好菜,她也沒學會幾道!”


    平國公聽了,歎著氣說道:“誰叫普羅大眾,便是吃這一套呢。”


    之後又跟有了醉意的趙禦廚聊了聊,得出趙禦廚對蕭遙極低的評價之後,才起身付了酒錢,又讓店小二照顧好趙禦廚,便去了德勝樓,如此這般吩咐下去。


    沒過兩日,京城的大街小巷便傳遍了蕭遙不會做名菜,做的都是來自民間的粗鄙吃食,難登大雅之堂!


    對這種說法,普通老百姓並不放在心上,而各大酒樓的廚子,卻大多數於我心有戚戚然。


    想他們,苦學多年,做的美食不少,可卻從不曾得到過蕭遙這般的盛名,而蕭遙呢,靠的真的就那一兩道菜,居然便將他們踩在了腳下,這叫他們如何甘心?


    除他們之外,也有不以為然的大廚,認為憑這個理由便抹殺了蕭遙的廚藝,本身便有失偏頗,而且也將廚藝帶向了狹隘與故步自封。


    而那些老饕們,對此的感覺很有些複雜。


    他們都承認蕭遙做的菜極其美味,但是說起蕭遙會做的菜,還是頗有些怨言的蕭遙會的,著實太少了。


    而且,蕭遙會做的名菜,也就東坡肉並西湖醋魚兩道,與春共舞是她自己琢磨的,加起來才三道,的確太少了!


    德勝樓花了點錢,使得“蕭遙做的吃食難登大雅之堂”這個觀點,成為了京城許多人心目中的共識。


    平國公得知這觀點傳開了,很是滿意地捋了捋胡須。


    他還寄希望於三孫子能遊說蕭遙加入德勝樓呢,可不能讓蕭遙得了皇家的看重,被召進宮中當上禦廚。


    至於敗壞了蕭遙的名聲,平國公不以為意,到時他再使人傳另一種傳言,讚一讚蕭遙,蕭遙的名聲可不就回來了麽?


    蕭遙看到鎮國公怒氣衝衝地進來,怒意勃發地叫道:“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說完有些愧疚地看向蕭遙,“這傳言一出,隻怕便沒有多少高門大戶找你做菜了。”


    大家族都是要麵子的,便是喜歡蕭遙做的菜,但礙於蕭遙的菜被認為難登大雅之堂,隻怕也不會請蕭遙了。


    蕭遙笑道:“不必生氣,我本來便不願去高門大戶做菜,這影響不了我。”


    鎮國公說道:“你莫忘了,還有宮裏呢。”


    蕭遙笑道:“你提起宮裏,我倒覺得,平國公或許要倒黴。”


    她做的菜肴與小粥,不僅太後喜歡,太後的寶貝疙瘩小公子也喜歡,可是卻叫平國公使人說成難登大雅之堂,太後會怎麽想?皇帝又怎麽想?


    平國公不是腦子有坑走了臭棋,便是得了失心瘋,無法控製自己的言行了。


    鎮國公一想也是,原先的怒氣一下子沒了,笑著說道:“那個老匹夫,一肚子壞水,合該他倒黴的!”


    平國公在兩天後便被召進禦書房。


    他甫一進去,迎麵就被皇帝扔過來的折子砸了個正著,接著是皇帝帶著怒意的聲音:“你家裏是窮得解不開過了還是如何,竟喪心病狂放印子錢?朕見了折子,還以為搞錯了,不想一查,證據確鑿!”


    平國公的膝蓋當即就軟了下來:“皇上,臣委實不知此事,還請皇上容臣回去細查。”


    皇帝冷冷地道:“作為一家之主,出事了才來查,你倒是有出息!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你連平國公府也管不好,如何有麵目站於朝堂上商議治國大事?”


    平國公額頭上的冷汗流得跟小溪似的,忙不迭地磕頭認錯,並表示自己一定會悔改。


    皇帝罰了他一年俸祿,又降了他半級官職,這才讓他回府查此事。


    平國公回去之後,勃然大怒自不用提。


    發完脾氣,想好了該如何交代,平國公就琢磨開了。


    這京城裏放印子錢的人家不少,皇上怎麽就查到他頭上來了呢?


    這不管怎麽看,都有故意找茬的味道。


    可是,他最近也沒得罪人啊。


    唯一坑的,就是狀元樓一個小小的廚娘了!


    平國公想到蕭遙,頓時倒抽一口氣。


    蕭遙是狀元樓的人,狀元樓又是鎮國公的,難不成,這次參自己的,便是鎮國公那個老匹夫?


    可是鎮國公又不是傻子,參他的話,等於參了許多人家,他至於因為一個廚子做得這麽絕麽?


    再說,鎮國公未必知道蕭遙的名聲受損,是他背後下的黑手啊。


    平國公想了幾日,才終於想到,看到臉色不虞的趙禦廚,才終於想明白,或許自己貶低蕭遙做的菜肴,等於貶低了皇上與太後,於是得罪了皇上與太後!


    想到這裏,他悔青了腸子。


    怎麽就一時沒想明白,犯下如此大錯呢?


    蕭遙教了梁禦廚大半月,梁禦廚還是控製不好火候。


    梁禦廚為此很是沮喪。


    蕭遙對此也沒有什麽法子,隻得讓梁禦廚回去好生練習。


    禦膳房大總管遞了話出來,問蕭遙,梁禦廚做不好,要不要換個禦廚,並推了趙禦廚。


    蕭遙一聽趙禦廚,不曾考慮便拒絕了。


    對一個將她做的菜無限貶低的人,她不願意教。


    趙禦廚得知蕭遙拒絕了教自己,心中對蕭遙的恨意又加了幾層。


    蕭遙的鋪子盤了下來,便決定開個低端版的魚片鋪包括酸菜魚片、水煮魚片、幹鍋魚片等等。


    為此,在鋪子裝修的期間,招了一名學徒,每日裏教他烹調各種魚片菜式。


    除此之外,又招了貧苦人家出身的幾個少年到店中培訓,到時上崗幹活。


    在開鋪子期間,嚴峻自告奮勇前來幫忙,還真的幫了蕭遙不少忙。


    皇帝得知,興致勃勃的,直接給她提了個牌匾。


    蕭遙無奈得很,一個小小的魚片鋪,卻有皇帝的題字,也太過誇張了,因此將字收起來,說等以後站穩腳跟了再掛上。


    蕭家三老爺在來用膳時得知,提出可以幫忙寫下菜單子。


    他是狀元郎出身,寫得一手好字,蕭遙也沒推辭。


    鋪子開起來後,已經到了夏末。


    魚片鋪子用最便宜的鯉魚作為主料,分量也少些,配菜則是最常見的農家菜,因此價格低廉,便是許多小門小戶也能吃得起。


    魚片製作的菜譜由蕭遙提供,因此整體口味與狀元樓的這幾樣差得並不算多,應付非老饕的食客綽綽有餘。


    因著物美價廉,因此小鋪子開了之後,生意異常火爆,每日裏帶來的收益出乎意料之外的高。


    不過,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


    壞處便是,說蕭遙的菜肴是平民菜式難登大雅之堂的大廚更多了,他們拿出來的證據,便是蕭遙的魚片鋪子。


    蕭遙沒有多理會,她最近除了在狀元樓做菜,其餘大部分時間都撲在自己的小鋪子上,隻有小部分時間用於琢磨新菜式,因此一直不曾開發新菜式,隻是跟其他大廚學做菜並改良一番。


    拖了這麽久,是時候弄個新菜式出來了!


    梁禦廚到底沒能做出小公子願意吃的味道,因此小公子每日的膳食,還是由蕭遙提供。


    趙禦廚因不用給小公子做菜,地位一落千丈,他將之歸結於蕭遙搶了自己的差使,心裏對蕭遙恨得牙癢癢的,見梁禦廚做不出小公子愛吃的,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無酸意地挑撥:


    “我看,她是怕你學了去,特地少教了關鍵的配方,使得你做出來的菜討不了小公子的歡心。”


    梁禦廚和蕭遙打的交代多了,自然知道蕭遙是什麽樣的人,聽了這話,當即就反駁:“蕭大廚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勸你還是莫要再說了。”


    趙禦廚道:“怎麽說不得了?我又不曾冤枉她。她來來回回做的都是那幾道菜,再不會旁的了,自然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梁禦廚生氣地道:“你再說我們便到大管事那裏評評理去!”


    趙禦廚聽到他提起大管事,這才噤聲。


    但是心中很不服,得了空便到宮外的酒樓食肆吃飯,間或聽一耳朵那些大廚貶損蕭遙。


    其中,趙禦廚最愛去的,便是德勝樓。


    因為蕭遙潛伏的這段時間裏,德勝樓的林大廚也推出了幾道改良過的菜式,而且是狀元樓不曾做過的,很是得老饕們的讚揚。德勝樓的名聲,也終於慢慢升上去,再次靠近了狀元樓。


    趙禦廚愛來德勝樓,是因為前來用飯的老饕們提起蕭遙,總不免一聲歎息,認為她許久不曾進步,怕是天賦用完了。


    討厭一個人,最是喜歡聽到其他人貶低這個人。


    趙禦廚便是這種心理。


    蕭遙在自己的小店終於開起來之後,心無旁騖地琢磨新菜式,終於做出了一道叫“魚戲蓮葉間”的名菜。


    這道菜以魷魚片為主材料,經過烹製,魷魚片好似一條條甩動魚尾的靈動小魚一般,擺在淡綠色的黃瓜片上。


    鎮國公看到這道菜,驚豔得眼睛都舍不得移開,半晌哈哈笑道:“都說你做的菜式粗鄙,是平民吃的,難登大雅之堂,此刻,老夫真想揪那些人來瞧瞧,什麽才叫名菜!”


    柳大管事在旁笑著道:“蕭姑娘真真是別出心裁!這魷魚片做的小魚尾巴極其生動,但是最妙的是用胡蘿卜做的眼睛,堪稱活靈活現!”


    鎮國公不住地點頭,笑著說道:“中間這蓮蓬也是點睛!”又感歎,“如此一道好菜,老夫倒有些舍不得下口了。”


    蕭遙笑道:“若不趁熱吃,涼了味道便要差許多的。”


    鎮國公身為老饕,聽了這話,當即拿了筷子,夾起一條“小魚”放入口中。


    “小魚”一入口,鎮國公當即眼睛一亮,不住地道:“這魷魚片脆嫩爽口又伴有美味的醬汁,著實好吃!”吃完了一塊魷魚片,又將筷子伸向當中那蓮蓬。


    蕭遙在旁看著,並不動筷子。


    她製作這道菜時,吃了不知多少,此時並不想吃。


    鎮國公吃到蓮蓬時,麵上露出驚豔之色:“這蓮蓬竟如此潤滑鮮香,我以為是包子呢。”


    蕭遙道:“用了雞蛋並蝦肉,還有一些麵粉。上頭綠色的,是普通的青豆。”


    鎮國公對此大讚特讚,吃完之後意猶未盡,笑道:“這美味佳肴,分量雖少,但是也因此多了幾分回味,很是吊老饕的胃口。”又命柳大管事次日便推出這道名菜。


    柳大管事高興地忙活去了。


    第二日,狀元樓鄭重推出名菜“魚戲蓮葉間”!


    京城的老饕們得知,紛紛湧來狀元樓。


    他們都很好奇,在已經被認為江郎才盡之後,蕭遙卻突然做出這麽一道菜,到底是反擊了這種說法,還是進一步坐實了這種說法呢?


    當看到這道菜的一刹那,老饕們都被驚豔得失聲了,拿起筷子抱著破壞藝術品的心情夾起一條“小魚”放入口中,舌頭再次被征服,不由自主就當場叫絕!


    “老夫隻有五個字,色香味俱全!”


    “蕭姑娘就是蕭姑娘,總是能將菜品做成藝術品!說她江郎才盡之人,如今看著這道菜,可還說得出口?”


    不過一日功夫,這道菜便傳遍了京城,並且傳得神乎其神。


    民間提起這道菜,甚至誇張地說:“蕭大廚做活了那金魚了,據說放在碟中,仍在不斷地遊動!”


    蕭遙聽到柳大管事當成笑話似的將這話告訴自己,不免琢磨了起來。


    這道菜加上靚湯,再在盤子底下燒火,使靚湯呈沸騰狀,那小魚擺動,豈不是當真活了起來?


    說幹就幹,她當即就試驗了起來。


    趙禦廚卻心情不好起來,因為他進入德勝樓,再也聽不到說蕭遙隻會做粗鄙菜肴的說法了,滿耳朵都是對蕭遙的誇讚,對那道“魚戲蓮葉間”的誇讚!


    蕭遙被打下去的名聲,瞬間升了上來,而且攀爬得比先前還要高!


    嚴峻被他姨娘念叨著娶妻,並且提起哪家哪家小姐。


    他聽著,心裏頭滿滿都是抗拒,當即搖頭拒絕。


    姨娘便說道:“你年紀已不小了,該娶妻了。若不喜歡姨娘請夫人相看的,姨娘便讓夫人再相看一二。”說到這裏看向嚴峻,“聽說你這些時日總是往外跑,可是心裏有意中人了?”


    嚴峻聽到姨娘提起意中人,腦海裏閃過蕭遙那張宜嗔宜喜的臉蛋,俊臉瞬間紅了。


    原本還不覺著,隻是每日裏想去見她。


    原來,不知不覺,竟相思入骨了。


    姨娘見了,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當下道:“是哪家的姑娘,你且告訴姨娘,姨娘請夫人幫你打聽。”


    嚴峻想到蕭遙的身份,知道若直說了,姨娘隻怕會反對,當下就道:“姨娘,狀元樓出了一道震驚美食界的名菜,明兒我帶你去嚐嚐。”


    他想著,姨娘親眼見過蕭遙,發現蕭遙的好,怕便不會因為蕭遙的身份低微而反對了。


    第二日嚴峻找了個理由,帶他姨娘到狀元樓用膳,還特地以找蕭遙為由,讓他姨娘看到了蕭遙。


    姨娘見了蕭遙的麵貌舉止,心裏頭還是十分滿意的,可得知蕭遙隻是個廚娘,那份滿意便不翼而飛了。


    她自己是姨娘,累得兒子是庶出,一直以來比不上其他少爺,心心念念的就是讓兒子娶一門有地位的妻子,由此提高地位,可不願意兒子娶個地位低下沒有娘家依靠的廚娘。


    隻是她知道嚴峻的性格,與他明說,他必是要抗爭到底的,因此不動聲色,回去之後,便找到平國公夫人,求平國公夫人幫忙相看。


    平國公夫人是個和善的,且又要麵子,得了請托,便繼續相看。


    這一相看,京城適齡人家的貴婦們都略知一二,你傳我我傳你傳入宮中,讓太後想起潁陽公主的婚事,便召來了潁陽公主,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成親了。喜歡什麽樣的男子,與哀家說來,哀家讓你皇兄幫你看看。”


    潁陽公主有些害羞,但是也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羞紅著臉道:“兒臣倒沒有什麽主意,隻是希望駙馬有才華且潔身自好。”


    說完,飛快地看了身旁紅葉一眼。


    有些話她不好說,但是紅葉可以幫她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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