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北平,陽光已然變得猛烈,照著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金黃金黃的,單看著,已然感受到其中的熱度。


    報童滿頭大汗,“賣報賣報——《明日報》出現預測60年後之華國的奇文,寫盡愛情之纏|綿|悱惻。”


    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一聽,頓時笑出聲來,還預測60年後,便是預測明年的時勢,也難於上青天。


    至於後麵那句愛情的纏|綿悱惻,完全被他們忽略了。


    這年頭,哪個男子愛看這個?媚俗的東西,難登大雅之堂!


    趕著去上班的上班族笑過之後,或加快腳步或催黃包車跑快些,去上班了


    倒是有些無所事事的閑人並學生產生了興趣,60年後華國的樣子?


    好奇心起,便買了一份報紙,隨便找了個地方讀起來。


    小說開頭情節緊湊,用筆明快幽默,寫的又是大家頗感興趣的大學校園生涯,加上蕭顯與青萍之間因誤會結識,頗有些歡喜冤家的意味,對話時沒有半點小家子氣,反而大氣明朗,吸引力十足,讓讀者不知不覺笑著讀下去,迫切地想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如何。


    正看得起勁,小說的連載便結束了。


    那些或鬥鳥或去茶館消磨時間的人意猶未盡地放下報紙,“這《明日報》也太不懂事了,一天隻刊登這麽一點內容。”


    話音剛落,旁邊不滿的附和聲紛紛響起。


    幾個沒看過小說的聽了,好奇地問,“什麽小說?很好看麽?叫我也看看?”


    他們拿了報紙,並不先看,而是翻著看大概的字數,看完十分不解,“看這頁數,也是3000字,同旁的連載小說差不多,哪裏少了?”


    看完那幾個馬上表示不信:“哪裏有3000字?斷然沒有的。”


    一邊說一邊將報紙拿過來細看,這一看,吃了一驚,“果然有3000字,怎地我看了卻感覺隻有1000字,不,隻有500字?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完了。”


    拿著報紙準備看的一人笑道,“想是情節異常吸引人,叫人不知不覺便讀完了。我平素追張先生的小說,也是這感覺。”說完心癢癢的,再也不管旁的了,低頭看了起來。


    未幾看完,惋惜叫道,“這麽快竟沒了?”


    很快看完的人紛紛抱怨這太少了,指責這《明日報》不厚道。


    原先那幾個笑起來,“我們已肯定,不是連載的內容少,而是情節吸引人,以至於大家覺得少。”


    說完大家討論起青萍與蕭顯的交鋒來,均覺趣味十足。


    正說得起勁,一人進來,聽了幾句聽不懂,便道,“我方才在街上聽說有一篇小說預測60年後的境況,你們可曾聽見?”


    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幾人頓時啞火,半晌一人道,“不僅聽見,也買回來了。”說著搖了搖手上那份報紙。


    後進來那人目光一亮,問道,“當真預測了60年後了麽?如何?60年後之世界好不好?”


    一人擺擺手,“那興許在後頭,現在沒有。”


    後進來那人目光中的亮光仿佛被陰雲遮蓋的月光,瞬間沒了,不免嘲諷道,“所以,你們在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如此低俗小說……”


    一人打斷他,“住口罷,這小說半點不低俗,反而十分引人入勝!”說完又道,“你來茶館,無非是消磨時間,聽凡塵俗事,是也不是?都是俗事,你還能高貴些不成?”


    說話間,把報紙拍了過去,“你看看罷,看是不是真低俗!”


    後進來那人聽了,又見旁建七八個好友都點頭附和,心中好奇,便低頭看了起來。


    看完拍案叫絕:“雖然寫的是小事,可令人讀來不覺得低俗,反而有種別樣的美好。若我年少時,也曾這般念書,也識得一個如青萍這般既有才華又天真可愛的女子,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而一些大學生買了報紙回去,是想看60年後華國是什麽樣子的,讀完之後,也像茶館那些茶客一般,渾然忘了自己買這份報紙的初衷,竟沉迷其中,心中不由自主地把青萍當成自己的繆斯女神。


    也有女學生買了報紙的,讀完滿心向往,很希望自己也能結識一個如蕭顯那般才華橫溢的年輕人。


    感慨完,想與人分享,於是忙將報紙給好友看,結果一傳十十傳百,許多女子都看了故事,並神往不已。


    隻是這樣的書,家長是不許看的,因此剪下來夾在書裏,拿回家悄悄地回味,並等待明天的到來。


    卻不想,一些家長也看了這故事,因怕帶壞了孩子故不肯給孩子看,偷偷塞床頭裏,隻夫妻二人細看。


    蕭遙收到《明日報》的信,說願給千字5元的價格連載她的小說,等後期報社經濟寬鬆,定會給她漲價的,問她是否同意刊登小說。


    她沒聽過《明日報》,特意叫幫傭的阿姨買一份回來,見上頭刊登的內容五花八門,還未曾形成風格,但特別低俗的黃色刊物是沒有的,偶爾還會有幾篇大家之作,所以讓蕭芳幫忙回信,同意刊登。


    因想知道這小說賣得如何,她特意叫蕭芳留意。


    等從蕭芳的口中得知,報社以“預測60年後之奇書並纏|綿悱惻愛情故事”為賣點時,愣了愣。


    她當時寫時,對60年後的世情不曾多在意,下意識便覺得是那般樣子的。


    如今看到專門的宣傳賣點,才驚覺,這原來竟可以當成賣點的。


    蕭芳興致勃勃,“我當時看了也想問你的,隻是被故事傷透了心忘了。蕭遙,你當真覺得,60年後是那樣的麽?你覺得,那時我們穿什麽衣服?這世上還要不要女教師?”


    蕭遙笑道,“怎麽不要?自然是要的。至於衣服,應該多種多樣的罷。有注重美觀性的,有注重方便悠閑的,看個人喜歡,想怎麽穿便怎麽穿。”


    “真好。”蕭芳感慨,“我喜歡穿繡花的襖裙,喜歡紮長辮子或在頭上戴首飾戴花,可有同學說這是封建的打扮,不是大學生該有的打扮,叫我絕不能穿。”


    蕭遙想了想說道,“會過去的。”


    又過幾天,蕭遙便拿著聘書,進入大學任教。


    她目前雖然沒有研究上的成就,但有出名的小說與散文,尤其是《反哺》與《後宅贏家》兩篇,影響力巨大,又曾留學美國,成績有異,所以在大學任教,沒有任何教授質疑。


    即使是在報紙上與她論戰過的陳先生,也沒有說什麽。


    而學校的學生們,得知她來任教,一個個都很激動,當即選她的課,湧去她的課堂。


    鄭太太特意跟王編輯打聽《明日報》的銷量,想知道蕭遙那小說賣得如何,可惜王編輯並不知道,給不了她理想中的答案。


    鄭太太並不灰心,回頭就利用自己的人脈去打聽,得知也就1000份左右的銷量,笑了一上午。


    吃完飯,鄭太太差人去買了《明日報》回來,打算仔細研究,到時有理有據帶大名地評論逍遙客自甘墮落!


    哪知追了幾章,竟被深深地吸引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被對手的小說吸引住了,所以強迫自己將小說放到一旁,並努力遺忘,每日裏隻看《小說日報》和打聽《明日報》的銷量,讓自己保持心情愉快。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紅了的滿足感中時,忽然聞聽一個驚雷——蕭遙竟進入赫赫有名的北平大學任教了!


    初聽到這個消息,她以為是騙人的,再三求證,還差自己的小妹妹偽裝成學生進大學親自看,得知逍遙客果然在台上講課,頓時備受打擊。


    小妹妹卻十分興奮,滔滔不絕地說道,


    “大姐,蕭先生是個絕代美人!我看到她,才明白什麽叫傾國傾城,什麽叫沉魚落雁羞花閉月!還有她的衣服,看起來也不見得是什麽昂貴的料子與牌子,可是穿出來特別好看,我和我的同學打算照著蕭先生的衣服定做!還有,我和我的同學約定,將來要報考北平大學,做蕭先生的學生!


    “做女子就該像蕭先生這般,能寫能教,有自己的事業!哎呀,她實在太完美了!若我是七尺男兒,必要每天一封情書追求她的!”


    鄭太太本來就心塞,再聽到親妹子這般讚逍遙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這般讚美她做什麽?你可別忘了,你姐姐與姐夫,叫她害成什麽樣子!”


    小妹妹馬上反駁:“這本來便是你們的事,如何能怪蕭先生?細細說來,也是你們對不住蕭先生。幸而蕭先生並非一般的女兒,而是擁有不輸男子的靈魂,才能叫我們看到她的光彩!”


    鄭太太聽到自家妹子手臂往外拗,氣得直喘氣,指著人就要教訓。


    小妹妹一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便急急往外跑:“怪道寶玉說,女子結了婚便成了死魚眼睛。姐姐你可變得太多了,從前你可不是如今這樣的。”


    鄭太太一怔,隨後無力地坐下,低聲道,“你懂什麽,未嫁的孩子不懂生活的艱辛,自然以為什麽都是美好的。”


    嫁人之後要管一大家子,柴米油鹽哪兒哪兒都是事,不僅自己要真麵子,還要讓鄭先生與同僚們爭,哪裏可以鬆懈得了?


    她如今管著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能堅持寫作,在圈子裏有名氣,已是十分難得了。


    蕭先生知道蕭遙在北平大學任教,心中十分自豪,於晚飯時特意提起這個消息,並感歎道:“我這許多兒女,最為出息的,竟是蕭遙,真是萬萬想不到。孟夫子說得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心……”


    他滿懷感情地背著,臉上是止不住的自得。


    此時此刻,他覺得蕭遙的成就,全是因為他當年的不待見造就的,也就是說,蕭遙能成功,是他造就的!


    蕭六小姐驟然聽到這消息,五髒六腑都在焚燒,差點吃不下飯,把飯碗砸在蕭先生臉上。


    可她是玩唄,是不能同蕭先生對著幹的,因此埋頭,一粒米一粒米地吃著。


    五小姐卻忍不住了,笑看向六小姐:“六妹,我們家幾個女孩子,原先最出息的便是你,到今天,已然不是啦。時光過得可真是快!”


    蕭六小姐吃完嘴裏那粒米,麵帶微笑地附和道:“可不是麽,也不是多久,五姐便嫁了。”


    五小姐聽了這話觸及心病,瞬間變了臉色,冷笑道,“看來六妹也恨嫁啊,一口一個嫁人!”


    六小姐剛想反駁,見蕭太太淡然的目光看過來,隻得忍了。


    隻是這麽一來,心中的氣又憋了一層。


    飯畢,五小姐與蕭太太哭訴,“媽,我著實過不下去了,我想像《後宅贏家》閻羅給暢夢夫人的建議一般,登報離婚!我才嫁過去不過兩年,他便變著法子養姨太太,這便罷了,他與朋友私下聚會,竟帶如夫人出門,全然瞞著我!”


    蕭太太點了點五小姐的腦袋,“你可是傻了?暢夢夫人全名叫易暢夢,念起來便是一場夢,這便表示,女子登報離婚自己過,是虛構的。”


    五小姐搖頭,“如今世道不平穩,陰間跟著變化,哪裏虛構了?我看比珍珠還真!從前那些神仙說,無錯便能投好胎,我看才是騙人的。若無錯便能投好胎,索性人人什麽也不做,豈不是能投上最好的胎?像我們,想要過得好,便需要付出些什麽。到陰間投胎,也需付出奮鬥,這才是道理”


    蕭太太道,“你聽媽的話,錯不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你隻管好家裏的錢並培養好旭兒就成。”


    五小姐不聽這些老生常談的話,家去時見有一份《光明日報》,便拿來細看,這一看,頓時大感驚豔,忙叫傭人找出這份報紙的前幾期,一口氣讀完了,滿目都是向往。


    她也算識字,若離了婚,去做個老師,必然能養活自己的。就是旭兒,有些不好辦。


    蕭六小姐與朋友分開,叫黃包車直奔北平大學,她倒要去看看,蕭遙是否真的那般受歡迎。


    她進了校園,悄悄地跟人打聽,得知教室後,剛要走,那給她指路的便道,“蕭先生自打進了校園,十分受歡迎,每堂課都是滿人的,你最多隻能去看一看,若想坐,怕是沒位置了。”


    蕭六小姐的臉色扭曲了一下,再次禮貌謝過指路人,直奔蕭遙所在的教室。


    剛走近,她便看見當中一個教室門外、窗外均坐著幾個人,正凝神看著教室裏。


    隻這麽一看,蕭六小姐便覺得不舒服,走近了,見裏頭果然坐滿了學生,此時所有人均認真聽講,目光清正,臉上帶著尊敬,她料想中那種為蕭遙美色而來的狎昵現象完全沒有。


    她又去看蕭遙,見蕭遙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旗袍,將玲瓏的腰身勾勒出來,頭發盤在頭上,弄出了彎曲的弧度,卻又不像燙過那般死板,幾縷秀發不聽話地垂落下來,添了幾分調皮感,中和了她穿旗袍而散發出來的女人味,顯得青春而清純。


    便是自恃自己會打扮,此刻看著蕭遙,蕭六小姐還是產生了自慚形穢之感。


    於著裝與打扮上,她是不如蕭遙的。


    回去的路上,蕭六小姐腳步踉蹌,滿心迷茫。


    她該如何?她未來該怎麽辦?


    到家時,她已想清楚了。


    她是蕭六,不管有沒有蕭遙,她都是蕭六,那個能寫書的蕭六!


    她坐在書桌上,拿起筆,埋頭開始寫起來。


    徐編輯每天跟中了毒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看報紙的銷量。


    第一天,就賣出了800份,這個成績並不好,但是在這之前,他們隻能賣500份!


    剛開始就漲了300份,果然是個好開局,逍遙客果然有號召力!


    到了第二天,銷量超過了1200份。


    第三天,1500份!


    第四天暴漲,達到了2000份!


    而今天,徐編輯的目光落在5000份字樣上,覺得身上的熱血在沸騰!


    他的報紙,果然活過來了!


    與他合作辦報刊的李編輯也很激動,“老徐,你真是神了,竟找到這麽好一個作者!我本來已準備後路了,不想峰回路轉!”


    張編輯點頭附和,“是啊!老徐,你跟我們說說,到底是怎麽選出這篇小說的?若是我,可不敢冒險。與張先生小說包含世情描寫黑暗的不同,此書純然是愛情,你如何敢肯定,這書一定會紅?”


    徐編輯心道,“因為作者是逍遙客!”不過這話是不能說的,逍遙客特意改名“醉紅塵”投稿,顯然是不想被人知道這是她寫的,當下笑道,“我自己看得手不釋卷,隨著故事笑,隨著故事哭,再想想,讀者理應我和一個感覺,便知道,定有人愛看並為之癡迷的。”


    他過去是不看閨閣事與兒女情長的,可看這篇的開頭,竟也津津有味,可想而知此小說格局雖小,但開頭卻十分大氣,並非普通的情|愛小說。


    李編輯點點頭,又問了手上稿子,得知所剩不多,連忙道,“你可曾約稿了?”


    徐編輯苦笑,“已經約稿,可是醉紅塵說,目前較忙,暫時無法提供新故事與我。我昨日又發了一篇哀求的信,不知她看了是否願意再寫。”


    他們這是民辦的小報社,對目前的成績已經很滿意了,希望能保持現狀。


    王編輯此時也注意到《明日報》因為小說《相思》賣得不錯,但是打聽到如今最高的銷量也才5000份,心中略有些可惜,但並不覺得需要後悔,畢竟這小說放到《小說日報》,未必能衝高銷量,因為小說日報的銷量本身就很高。


    蕭遙這天上午回校上課,在校門口與教曆史的陳先生遇上,愣了愣才打招呼。


    陳先生抬頭見是她,點了點頭,冷淡地走了。


    蕭遙也不在意,這位教授是很不認同她以小說“騙人”的,當初文壇大戰時,就站在她的對立麵上,說她的小說《後宅贏家》隻前麵算得上佳作,後麵閻羅殿審判簡直瘋魔,充滿了庸俗與腐朽的氣息,俗不可耐。


    她與這位陳先生可不止一次論戰過。


    此時讓她震驚的是,一向把自己收拾得幹淨整潔的陳先生,竟一反常態地衣衫不整,雙目滿是血絲,眼下帶著青黑,像個不修邊幅的流浪漢!


    不過陳先生擺明了不願與她多廢話,她自然不會上去自取其辱的。


    蕭遙走出不遠,見陳先生站著,似乎在等人,也不在意,點點頭,徑直從他麵前走過。


    卻聽陳先生道,“蕭女士,請你在課堂上多講美國及歐洲之文學,少講些你個人小說裏呈現出來的世界觀。”


    蕭遙驟然聽到這話,很是不解,但也不想無端被他這樣訓,當下笑道,“陳先生想幫我上課?”


    連她教什麽都要管,這陳先生未免管得寬了些。


    蕭遙說完,也不給陳先生麵子了,轉身便走。


    第二天蕭遙剛到辦公室,就聽到伯瑞吃驚地叫道,“陳先生,你說的當真是《明日報》的《相思》麽?好罷,我並非故意大驚小怪,實在是這與你一貫的風格不像。我完全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會誇讚一部通俗小說。”


    陳先生回道,“《相思》的感情至真至純,兩人的靈魂也平等相交,這是人類最美好的感情,如何誇不得?”


    蕭遙目瞪口呆。


    陳先生竟讚揚她的小說,可真是魔幻!


    伯瑞看到蕭遙回來,連忙笑著走了過來,把一份報紙放到蕭遙跟前,“蕭遙,陳先生竟在報紙上讚一部叫《相思》的小說,你快來看看。這可是極難得的機會,這一輩子也就這一遭了。”


    蕭遙接過報紙,低頭看了起來。


    其實這篇短文並不長,但推薦《相思》的類似話語卻說了起碼三遍,似乎恨不得在人的耳邊大聲疾呼:“此小說寫盡精神平等、刻骨銘心之愛戀。要看要看定要看!”


    蕭遙放下報紙,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那位陳先生,竟喜歡這種寫真情的小說麽。


    她有預感,托陳先生的福,《相思》要紅了。


    《相思》的確紅了,在陳先生公開聲嘶力竭地推薦《相思》之後,《相思》的銷量激增。


    與陳先生有同樣感想的人看了之後,也跟著狂吹,部分認為不值得如此讚譽的則馬上撰文與陳先生這批人在文壇上辯論起來。


    陳先生方認為:“此文寫了平等的愛情,寫了一對精神相通的靈魂伴侶為愛情、為自由而勇於反抗,甚至與家庭決裂,從兩性關係上來說,這是男女最好的狀態,他們平等且自尊自愛。從反封建角度來說,這是一曲成熟靈魂竭盡全力反抗的讚歌,不管最後如何收場,他們終究做了抗爭!”


    反方認為:“世上除了愛情,還有道德、責任以及許多,為感情而背棄一切,甚至罔顧家人與承諾,實在不值得倡導。若男女總是如此為愛癡狂,這世道遲早要禮崩樂壞。此文,與幾百年前的西廂於主題上並無什麽不同!”


    然而此時廣大知識分子為了反封建,步子邁得特別大,一個個聲名赫赫的大人物登報與原配妻子離婚,迎娶心上人,和心上人沒有感情之後,再次愛上另一個女人,時刻標榜婚姻自由,由於過火而使得這個時期的兩性關係異常混亂,對他們來說,《相思》這種為愛癡狂的戲碼,不知多貼合心意。因此,他們都旗幟鮮明地支持陳先生一派。


    徐編輯不管那些文人是如何論戰的,他興奮得發狂,因為隻是一天功夫,報紙銷量翻了一倍,從5000份變成了1萬份!


    不僅如此,魔都並南方好幾個大城市也極力要求購買這份報紙!


    他的《明日報》在別處沒有分社,因此隻得讓大社加上《明日報》的說明之後轉載。


    下班了,徐編輯與李編輯幾個還舍不得走,看著輝煌的成績,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


    這多不容易啊!


    王編輯看到自己看不上眼的《相思》竟然如此紅,與《反哺》及《後宅贏家》相比也隻是稍遜一籌,十分吃驚,也十分不解。


    蔣玉蓮道,“愛情是人類永恒的主題,如此靈魂相知精神平等的愛情,自然受歡迎的!”說完有些不解,“自從我們《小說日報》出名之後,許多小說都是優先寄來我們此處的,這《相思》竟不曾寄來,可真奇怪!”


    王編輯的臉一下子綠了,心裏懊悔得幾乎吐血。


    蕭遙收到徐編輯幾乎是哀求她寫小說的信,就哭笑不得。


    這世上,竟有如此沒臉沒皮的編輯。


    不過這位徐編輯最後提議的,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徐編輯建議她,若一時沒有靈感,可以考慮虛構60年後的華國。他覺得,她在《相思》的結尾裏關於60年後的描寫雖然簡短,但寫得很好,定能鼓舞許多正在為國家複興而奮鬥的仁人誌士。


    蕭遙放下信,琢磨了起來。


    她其實並不知道幾十年後,華國是怎樣的,可是想想,又覺得自己或許知道。


    可是若寫,該寫什麽呢?


    鄭太太看到《相思》被陳先生推薦過後,一炮而紅,幾乎是崩潰的,這些日子以來的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就《相思》那樣的小說,放古代那是要被當作《西廂記》這類,禁止女兒家閱讀的,論起文采,《相思》還遠不及《西廂記》呢,憑什麽得到這麽多人的推崇?根本就是難登大雅之堂的通俗小說!


    鄭太太氣不過,整日裏翻各報紙,特意找誇讚她的小說貶低《相思》的評論來看,可是一百篇,也就隻有一篇,更多的,是把《相思》與她的小說放在一起,並認為論起藝術成就,她的小說還比不上相思。而拿來踩《相思》的,是《女子之路》!


    鄭太太看得暴躁不已,連孩子都忘了帶,馬上撰文反駁這種說法。


    她的小說居然連《相思》都不如,真是豈有此理!


    發泄一通,鄭太太的理智回籠,又翻了翻報紙,堅持認為有黑幕。當發現第一次發文推薦《相思》的,是北平大學的陳教授,更是堅持這般認為。


    因此晚餐時,就對鄭先生提起蕭遙與陳先生。


    鄭先生聽了便道,“說他們做什麽?不是一個派別的。陳先生比蕭遙大,又是成名已久的前輩,麵對蕭遙時絲毫不留情,多次與蕭遙在文壇上論戰,不見得是什麽君子。”


    鄭太太馬上酸溜溜地道,“你倒是為她說話,可惜她對你的困境視而不見,反要落井下石!”


    鄭先生訝異地看向她,“你怎麽說這樣的話?她現在與我再無關係,怎麽會幫我?再說,過去的事,畢竟是我們不對。”說完見鄭太太臉上的不以為然,不由得失望,“你何時起,竟變得如此尖酸刻薄了?”


    鄭太太當場就砸了碗,哭著回房了。


    次日,鄭太太紅腫著眼睛,坐在沙發上將積累下來的《明日報》翻出來,把《相思》慢慢讀完。


    她讀完之後,哭了起來,想起蕭顯與青萍的深情,再想到鄭賢對自己的敷衍,更是悲從中來。


    或許,在鄭賢心目中,蕭遙就是他心中那個青萍,而她不過是他為了門當戶對而娶的人。


    鄭太太這般想著,心中最後一絲優越感都消失殆盡,恨不得就此嚷嚷,醉紅塵就是逍遙客,她們是一個人!


    可是,說了又有什麽用呢?


    若《相思》賣不出去,被人批判,她嚷出來,還能讓蕭遙的名聲受損,作家的身份蒙上一層灰色,可現在《相思》不僅以一己之力帶紅了《明日報》,還引發了文壇的論戰,支持者壓倒性地勝出,她嚷出來,完全無用,反而成全了蕭遙!


    很快,《相思》連載完成。


    無數將美好感情寄托在這部小說的年輕男女們都哭瞎了眼睛。


    他們以為蕭顯與青萍衝破了家庭和舊觀念的束縛,一切就能完美,萬萬沒想到,這個世界的頑固超出想象,除了青萍的父母,居然還有那個貧窮落後的小鎮!


    然而許多人還是非常喜歡這個故事,陳先生認為,兩人爭取過,也曾得到過,兩顆心始終在一起,那就是好結局。


    其他人則認為,這是健康的結局,可以為愛癡狂,然而當愛情果然敵不過冰冷的現實時,又願意好好生活,實現自己的理想與抱負!


    由始至終,他們始終沒有放棄。


    就是批判這部小說的那一撥人,對這個結局也給出了支持的聲音。


    當然,被徐編輯當成噱頭宣傳的60年後之華國,也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相信的人十分激動,因為他們做夢都希望,把侵略者趕出華國,華國人自己當家作主,他們相信,經過無數仁人誌士的奮鬥,華國會變成那個樣子的。


    不信的人則表示,要讓四萬萬同胞一齊吃飽穿暖,還有空閑時間暢遊祖國的大好河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縱觀曆朝曆代,即便是有名的盛世,亦做不到這一點。


    而那些機靈的,見有人討論《相思》這一類型的小說,又有人討論未來的樣子,幹脆開始寫類似的言情小說,不喜歡寫言情小說的,則極盡所能地幻想,並在短時間內把兩萬的稿子寄到了《明日報》。


    蕭遙看了網絡上的討論,又看到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愛情、對未來猜想的小說,哭笑不得。


    這些人,真的太機智了。


    對一部小說來說,能引起廣泛討論與跟風,那麽就是成功的。


    傍晚,蕭遙領著兩個護衛從校園內出來,往家裏走。


    走出不遠,忽然來了一群奔跑的人,這群人衝散了她與兩個護衛。


    蕭遙本能地意識到不妥,連忙全身戒備。


    很快一個人揮著匕首對著她捅了過來。


    蕭遙連忙蹲下避開,不想想殺她的人身手敏捷,竟很快又轉過來,揮著鋒利的匕首襲向她的脖子,直奔喉嚨。


    蕭遙瞬間就意識到,這人是個高手,當下在閃避之餘,一記斷子絕孫腳踹了過去。


    “啊……”一聲慘叫響徹全場。


    很快那兩個護衛掙脫人群,趕了過來,一個拔槍戒備著,一個焦急地看向蕭遙,“蕭女士,你沒事吧?”


    蕭遙搖搖頭,“我沒事。”一邊說一邊看看四周,留下一個護衛處理這事,自己則領著另一個護衛回家。


    到家後,蕭遙見蕭芳在家,馬上叫她坐過來,“我今天遇襲了,不知何方人士動手。但我想,他們能動手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絕不會放過我的。你是我的嫁人,想來也有危險。所以我初步打算,把你們四個送到港島去,你看如何?”


    蕭芳白了臉色,“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確定蕭遙沒有受傷之後,便道,“如果人家要殺我們,那麽不管我們在何處,都會下手的。我們躲去哪兒都沒用,又何必背井離鄉,扔下你一個呢?”


    言下之意,便是不肯走。


    蕭遙雖然擔心蕭芳幾人的安危,但是也不打算罔顧她的意願,當下隻得叮囑她平時一定要小心。


    護衛這時又道,“這些暗殺的活動,一般不會禍及家人,蕭女士放心好了。”


    蕭遙聽了,放心了些。


    次日她發文,提起自己遇刺一事,強烈譴責幕後的凶手。


    全社會幾乎都震動了,在北平的知識分子首先憤怒地撰文跟著抨擊背後的凶手。


    大佐得知刺殺失敗,大為惱怒,再看到蕭遙幾乎是一呼百應,又變得萬分不解,想起自己那三個手下先前便是因美色對蕭遙動手的,便叫人弄來蕭遙的照片。


    看到照片中的美人,大佐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灼熱,“世上竟有如此美人,若豐腴幾分,怕不輸楊妃。”遂吩咐手下的人,以後不用刺殺蕭遙,想辦法把她擄來便是。


    除此之外,他也找來蕭遙那兩篇小說,著人翻譯,自己細看起來。


    卻說蕭遙,自打發文譴責抨擊要刺殺她的人之後,便開始瘋狂看各地的報紙,就連國外的消息也極為關注,想猜測接下來的形勢。


    若形勢的確好,那蕭芳與四鳳幾個留在大陸,她也不至於太過擔心。


    這時《明日報》寄來小說《相思》的匯票,竟把稿費提高到15元千字,一次性把所有錢都補齊了。除此之外,仍舊是催促她開新書的話。


    蕭遙熟悉了教學,每日需要上的課程又不多,所以空閑的事件了些,加上看完報紙後,認為接下來可能是難得平靜的時間,當下就開始繼續寫小說。


    她坐在書桌前,慢慢思索起來。


    她不知是何處而來的,睜開眼睛便變成了被打得失去姓名的蕭遙,那麽有朝一日,她再次睜開眼,會不會就在60年後,乃至100年後呢?


    如果在,她回看到什麽?她的感覺又是如何的?


    蕭遙一邊暢想,一邊開始構思。


    若要進行一個體現與對比,那麽她在未來醒來時,定是要有記憶的,唯有帶著記憶,她才能體會到,人生數十載的巨變。


    想到這裏,蕭遙拿起筆飛快地寫了起來。


    蕭遙寫著寫著,覺得自己或許的確是去過未來的,因為她暢想時,很多想法自然而言便冒出來,半點不費工夫,寫起來快得很。


    半個月後,蕭遙積累了足足10萬存稿,認真想了想,還是叫蕭芳謄抄,以醉紅塵的名義,發去《明日報》——她覺得,自己再不給明日報一份稿子,明日報的人怕是要殺上門來了。


    徐編輯收到蕭遙的稿子之後,大喜過望,馬上閱讀起來。


    隻閱讀了一部分,她便拍案叫絕,“好!”說完看向李編輯,“這世上寫未來的人不少,可是唯有逍——咳咳,醉紅塵寫得最好!實在太妙了,她所寫之事,仿佛親曆似的!”


    李編輯幾個聽見了,忙湊過來,以校對為借口,紛紛閱讀了起來。


    幾乎是第二天,《明日報》便刊登了《我在一百年後》。


    鄭太太看到此文的題目,一下子笑了。


    真沒想到,蕭遙居然也會跟風,真是笑死人了!


    等這篇小說連載到一定程度,她便公開她的身份,叫人知道,逍遙客一個大學教授,竟也學旁人跟風!


    此時寫未來的小說很多,眾人看到這題目時,並不是很感興趣——都寫爛了,基本上沒什麽新意。想不到開創題材的醉紅塵自己,居然也再也無法推陳出新。


    不過居於對《相思》的好感,許多人還是決定讀一讀。


    然而隻看了個開頭,大家就直呼過癮。


    如今市麵上寫60年後的,都是寫主角如同爛柯人的主角一般,在深山看兩人下棋,看罷離開,已過去千年——當然,他們改為過去了一甲子。


    而逍遙客不同,她寫一位被婆婆終日打罵虐待,最終致死的可憐童養媳,童養媳死後魂魄來到閻羅殿,從閻羅王處得知得知她陽壽未盡,又曾做過許多好事,積累許多功德,所以可還陽。童養媳想起這輩子未曾吃過一頓飽飯,每日倒是要挨棍子,哭著不肯還陽。


    閻羅王便道,“你功德著實太大,是必要還陽的。既然你說饑餓,不知吃飽飯的滋味,我便送你去未來罷。”說畢不等童養媳說話,便一揮大袖,把她扇了出去。


    童養媳睜開雙眼,麵對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陣陣濃香撲鼻而來,引得她垂涎欲滴。


    身旁一人凶神惡煞地威脅,“你若不吃完這桌子上的所有東西,我便打斷你兩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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