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距離那場變故的發生已經過去了六年的時間。對孟涼花母女而言,最困難的日子應該已經被她們給熬過去了。現在的孟涼花已經有能力自己打理好家裏的那片田地了,一年到頭賣糧食換來的收入也足夠她們娘倆日常開銷的。有時候,孟涼花會主動地來到程家的莊稼地裏幫著那老兩口幹些農活,就算是對程家人這些年幫助做些報答了。


    時間長了,村裏人對孟涼花父親的事情也慢慢地淡忘了許多。大部分的人們已經不像事情剛發生時那樣對她們另眼相看了,偶爾地,一些家裏缺少青壯年的家庭會在地裏的活忙不過來的時候找她過去幫忙。孟涼花倒也很樂意做這種事情,每次她像是在自家的自己家的地裏幹活那樣賣力。一般情況下,這種勞動是沒有報酬的,但有時候,有些人家也會留她在家裏吃頓午飯,就算是對她勞動的一點回報了。


    那是這年四月的最後一個中午,孟涼花幹完自己承諾過的活什,從同村王老黑莊稼地裏走出來準備回家。這時候,王老黑的兒子突然從院子裏走出來站到了她的麵前。他手裏拿著一張紙和一支筆,顯然是有什麽話要對她說。


    “真是麻煩你了。”他把紙和筆遞給孟涼花,隻見紙上寫著這麽一行字。“要不中午在這裏吃頓飯吧。”


    “謝謝,不用了,我還得回去給我媽做飯呢。”孟涼花對他笑笑,在紙上回復道。


    “沒事,你可以把菜給你媽帶回去嘛。”王老黑的兒子搖搖頭,又在紙上寫道。“我做的飯挺不錯的。”


    “這次就算了,下次吧。我媽媽最近有點感冒,我得回去照顧她。”孟涼花謝絕道。


    得到答覆後,王老黑的兒子盯著孟涼花看了兩秒,然後笑著往前走了幾步。


    ☆、上部·第五章


    小時候,對於家裏的長輩們如此不計回報地去幫助兩個幾乎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人,程槿心裏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想法。那時候,他隻是被動地跟在大人身後,偶爾地會幫著大人搬搬箱子什麽的,但也是在大人的催促下才去做的。對於受他們幫助的那娘倆,程槿更是沒什麽態度,在平時見不著她們麵的時候。他甚至都不記得有那兩個人的存在。而在見到隻比他小幾個月的孟涼花的時候,他便很自然地把她當成是他母親的那些學生中的其中一個。


    因為程槿的母親方月玲是一名特教老師,所以經常還有一些家長會帶著他們的孩子到家裏來做客。他們都希望在了解孩子在學校裏的表現的同時,也就著和老師拉拉關係,讓老師多注意著自己的孩子點兒。


    在大人們談話的時候,方月玲總是讓程槿陪著來做客的孩子去他的臥室裏玩兒。因為他們大多都是些有聽力障礙孩子,所以為了便於讓他們交流,方月玲便逼著程槿學會了手語。雖說是被強迫的,但程槿也並不是很討厭自己學的這種技能,至少在學校裏和新同學吹牛的時候,這種本事還是足夠讓他正兒八經地顯擺一陣子的。


    慢慢地,隨著年齡的增長,程槿的意識裏開始有了懷疑的思維。他開始懷疑世界,懷疑自己過去做過的所有的事情,這其中自然也包含著程家人對那對母女的無償的接濟。他懷疑他們這麽做的意義,他們真的有必要不計回報地去幫助兩個與自己的利益毫無關聯的人嗎?這麽做對他們自己會有什麽好處嗎?他們在這其中又能得到什麽呢?


    那時的他還無力回答這些問題。他隻是在一邊懷疑著,一邊繼續聽從著長輩們的安排,做著和過去同樣的事情。


    即使後來長大了一些,有了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對於孟涼花,程槿依舊是沒什麽評價的。在他的頭腦裏,關於孟涼花的印象隻是一些單純的片段,而不足以連成一個整體。比如,他會記得孟涼花笑的次數很多,但他並不把這知覺成她很愛笑;再比如,他會記得麵對別人冷眼時總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但並不把這知覺成她的脾氣很好。


    不管怎樣,出於某種發自不能的反應,即使是在程槿懷疑這個世界懷疑地最狂熱的時候,他也會拿出自己最好的模樣來麵對別人,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孟涼花母女在內。而且,他也隱隱約約地覺察到,孟涼花似乎很喜歡自己的這種狀態,每次放假回老家,被家裏人派到孟家的莊稼地裏幫忙幹些農活時,孟涼花總是在閑暇之餘很興奮地和他用手語交談著,說些她所知道的在村子裏發生的事情。雖然程槿對這些事情大部分都不怎麽感興趣,但出於禮貌的習慣,他還是會很認真地理解著她的敘述,並不時地回復她一句話,以表示自己確實是在認真地和她對話,而不是在想著別的事情。


    轉眼間又到了炎熱的七月。因為現在孟涼花已經能夠自己把家裏的莊稼打理的井井有條,所以,除非遇到特殊情況,程家人不再去孟家的莊稼地裏去幫忙幹農活了。


    這天,程家的午飯吃得要比平時稍晚一些。但其它的情況還是那個老樣子,比如,程槿的母親依然是最後一個坐到餐桌前的。


    “都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剛拿起筷子,程槿的爺爺便隨口嘟囔了一句。“林子不大也一樣,就咱這個小村子淨出些新鮮事呢。”


    “哦,又怎麽了?”老爺子的兒子程濤接著問道。在他父親拿起筷子的時候,他已經從盤子裏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了。


    “怎麽,你不知道嗎?電視上都報導了!”老爺子有些驚訝地說,“你們還記得前年過世的那個王老黑嗎?”


    “記得呀,不是前年得癌症死的那個嗎?”程濤接話說,“聽說自從他死了以後,他兒子又回家種起地來了。怎麽,他兒子出事了?”


    “嗯,這不,昨天一大早就被警察給抓走了。”程濤的父親帶著一點戲謔的口吻說,“這些倒也不意外,看這小子也不是個好東西!”


    “啊,他也進去了?”程濤一臉詫異地說,“沒想到咱這個小村子還淨出這種事呢!那他是為什麽進去啊,是犯什麽事了?”


    “嗨,他能犯什麽事,禍害人家閨女了唄!”程槿的爺爺繼續說道,“這小子也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光這兩年就禍害了三四個閨女了。還他專門來挑殘疾人下手,說什麽殘疾人不太可能會報警。聽新聞上說啊,還有一個是咱同村的呢,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哎,程槿,你怎麽了這是?慢點啊。著什麽急啊!”


    “呃,沒事兒。你們都別動,我自己拿掃帚來掃一下就行了。”程槿低頭看著地上自己打碎的碗,語氣有些恍惚地說。“那個……另外,我們下午要不要去孟伯伯家裏看看孟涼花啊?”


    此言一出,全家人都愣在那裏。“趕緊拿掃帚來掃掃這裏,小孩子別胡思亂想的啊!”方月玲的一句訓斥,打破了那份僵持的平靜。


    半個月之前的一天清晨,程槿被大人們派去村子南邊的那個燒餅鋪裏買燒餅,因為不想排隊,所以程槿早早的就從院子裏出發了。在路過一個已經廢棄多年的枯井的時候,他很意外地看到孟涼花正一個人呆呆地坐在井邊。他覺得有些不太正常,就走過去跟她打了個招呼,並想藉此問問情況。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她看到他站在麵前,並沒有像過去那樣笑著回復他,反而低下頭嗚嗚地哭了起來。見此情景,程槿一下子慌了手腳,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於是他隻能也坐在井邊,等她慢慢把情緒穩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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