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從蘇執聿起床後,被弄醒的方時恩閉上眼之後卻再怎麽也睡不著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十來分鍾,又因為地暖開得溫度太高,他感到口幹舌燥了,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回到臥室站在窗口望著窗外的雪景,又拿著手機刷了一會兒微博。方時恩遠遠看到蘇執聿牽著泡泡拎著早餐回來了,抬起來手機“哢嚓”一照,手機後台裏微博發布頁麵“人生照片”的tag已經打好。下一瞬間,畫麵定格,方時恩震驚地看著手機上,一男一女在雪地裏談天說笑,那女生笑顏如畫大冬天也不嫌冷,穿著羊毛格子裙,蘇執聿的神情看不清,但是能看出來是在側著臉聽對方說話,而泡泡更是不要狗臉,往一個陌生女人腳上撲。方時恩看了那照片兩秒,下一刻,氣得跳腳,一股怒意直竄腦門兒,他將手機往床上一摔,就衝出了門。剛衝出臥室,走到門前,方時恩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折返回來,彎腰鑽到了床底下,掏出了自己的寶盒。“太冷了,那就這樣,我先走啦!”“嗯,小心路滑,再見。”蘇執聿疏離而禮貌地說完,也抬腳要走,就在這時,他看到一道影子,從一單元竄了出來,先是在雪地上摔了一骨碌,結果硬是一嗓子沒嚎,很快從地上爬起來,氣勢洶洶朝他的方向過來了。方時恩終於跑到了蘇執聿的身邊,然後很做作地抱怨了一聲:“怎麽這麽慢啊,我在家裏等你好久哦。”遛狗一路冒著寒風沒覺得冷,這會兒蘇執聿感到一陣寒戰,他轉頭看向腦子裏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發起來神經的方時恩,又看著他僅僅隻是穿著一件淡薄的睡衣就下樓來了的樣子,難以理解地問:“你幹什麽?你穿這些下樓來,你不冷嗎!?”“我不冷,我現在渾身火熱。”方時恩站得筆直,挺著胸脯,表示自己根本不冷,是寒風瑟瑟裏倔強倨傲的一根竹:“我下來找你遛狗。”蘇執聿氣不打一處來:“剛才讓你起來遛你為什麽不願意起來,我遛完了你又開始來勁了?”“我剛才不想遛,我現在想遛了。”方時恩將手伸向蘇執聿的手。蘇執聿這時候看到王晴晴還在這裏,好像是在等待自己介紹什麽,當著外人的麵,蘇執聿不想太失態,想要趕緊拉方時恩上樓。結果隔著手套,蘇執聿感覺到方時恩伸過來手,他沒什麽好氣地想要鬆開,把泡泡的牽引繩丟給他,結果鬆了兩下,方時恩的手還隔著自己的手套跟自己手貼著。蘇執聿低頭一看,好家夥,明晃晃一顆大鑽石。早上八點多,太陽升起來了,這日是個好晴天。方時恩手上的鑽戒在太陽的照射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刺得蘇執聿頭暈眼花,刺得王晴晴雙眼冒光。王晴晴這時候激動得嘴唇子都哆嗦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公司裏不近人情看起來性冷淡,對除了工作之外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的蘇執聿,不僅對結婚這件事真的沒有撒謊,並且還是跟一個年紀看起來這樣小的男孩子結的婚。“這位……”蘇執聿很勉強地說:“弟弟不懂事。”話音剛落,站在他旁邊的方時恩突然握著他的手套晃蕩了一下,又用那種打著彎的語調叫了一聲“哥~”還原地跺了一下腳。方時恩叫完,又對著王晴晴捏腔拿調地說:“姐姐可不要在公司亂說啊。”王晴晴一遍感覺自己心髒跟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樣,硬要形容大概就是她曾經看到她養的貓第一對自己眨眼wink了一下那樣,王晴晴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胸口,一遍心裏念念有詞“磕到了……磕到了。”然後看著蘇執聿和方時恩,王晴晴抬起來手,在嘴邊做了一個手拉拉鏈的手勢。“一定一定,我知道,保密!”王晴晴露出一個懂得都懂的表情,朝他們揮手。蘇執聿站在那裏看到王晴晴一路小跑,兩條腿在裙子裏很快交錯,都沒等跑到單元樓門裏,她就已經掏出來手機,看起來神情亢奮,像不知道是在和誰分享。回到家裏,蘇執聿在廚房熱豆漿,又起鍋煎蛋的時候,聽到在餐桌上等著的方時恩不斷地打起來噴嚏。蘇執聿重重將盛著油條和煎蛋的碟子往他臉前一放,“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活該!?”蘇執聿將方時恩的豆漿也沒收,衝了一杯感冒衝劑放到了他盤子旁邊。方時恩這時候不服氣地看了他一眼,最後在蘇執聿看起來已經儼然忍耐到極限的臉色下,不得不又偃旗息鼓,挺直了的腰杆又軟了下來。“還不因為你……跟別的女人……說笑…不回家……”蘇執聿沒聽清他嘀嘀咕咕什麽,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沒什麽忍耐的必要:“一開始讓你起來遛狗你不願意起床,又看見我跟同事打招呼也要下來湊熱鬧,這就算了,你不長腦子嗎,你穿這身睡一衣下去,你自己身體什麽樣子,你不知道是不是?”方時恩沒有回嘴,身體開始感覺不舒服,飯吃到最後犯困,以為是感冒藥在起作用。結果沒想到半夜方時恩就起了燒,蘇執聿半夜三更又去找退燒藥,給他喂下去,涼毛巾蓋腦袋蓋了幾個小時,方時恩的燒才算是退下。臘月二十八下午,睡了一夜,上午起來吃個飯,又睡了一個下午的方時恩醒來,感覺自己已經痊愈,精神恢複,希望蘇執聿能帶自己出去吃。蘇執聿為了照顧他的飲食,帶他去了一家口味偏清淡的餐館,方時恩吃得很不盡興,回去的路上還不高興地又坐回車後排。蘇執聿根本不吃他這一套,麵色如常地開車,在一個將近七十秒的紅綠燈路口,蘇執聿停下來車時,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根煙,點了一下卻發現沒打著火,這時候前方響起來一聲鳴笛,蘇執聿一抬眼,手一滑,打火機掉了下來。這時候一隻細白的手從後麵伸過來,撿起來他腿上的打火機,動作很熟練地打著火,往他嘴裏叼著的煙上。蘇執聿轉頭看到方時恩整個人距離自己座椅極近,一隻手繞過來,另一隻手像一隻小猴子一樣緊緊扒著他的座椅後背。蘇執聿吸了一口煙,煙味在汽車裏散開,他將車窗打下來。但是方時恩還是像被嗆到了一樣,咳嗽起來。其實蘇執聿並不是沒有察覺,從來到燕塘市之後,方時恩的身體一直就不怎麽好,之前費心勾引自己的時候約自己去公園散步,那樣冷的天穿那樣單薄,露出來光潔白皙的小腿給蘇執聿看,第二天還是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看到蘇執聿似乎是想要掐煙,方時恩突然說道:“沒關係,其實是我對煙味比較敏感,打開窗戶就好了。”蘇執聿鮮少在人前抽煙,隻有壓力大的時候會抽,煙癮也不大。“是嗎?”蘇執聿問。方時恩點點頭,不以為然:“習慣了,其實我姐姐之前也煙癮很大。”話音落下,蘇執聿夾著煙的手一頓,下一秒,蘇執聿把煙按滅,丟到了車上的一個紙簍裏。第48章 汽車啟動,開始轉往翠湖宛的方向。提起程詩悅,方時恩也像是想起來什麽,又追問:“對了,你之前不是答應我說帶我回去看看姐姐嗎?”蘇執聿對此毫無印象,根本不記得有過這麽一回事:“我什麽時候說過?”方時恩這時候急忙提醒:“你之前說的呀,我說我想過年回去墓園看看她,我提好幾次,你總說你忙。”蘇執聿心說這算是哪門子答應過,他語氣淡淡地回,“有空再說吧。”他的敷衍幾乎是不加掩飾的,方時恩有點兒急了:“你之前也是這麽說的,你現在難道沒有空嗎?”蘇執聿回:“沒空。”“你現在不是在休年假嗎?”“居家辦公你懂不懂?”車已經停到小區地下車庫,方時恩跟在蘇執聿屁股後麵不依不饒,“什麽啊,怎麽這樣啊,之前說好了的呀。”電梯一到,兩人進入電梯,蘇執聿像是根本不想理會方時恩:“我沒有明確答應過你,也從來沒有說好。”兩人回到家裏,蘇執聿看到方時恩圍巾都不解,還在那裏跟自己據理力爭說:“你這是耍無賴!”蘇執聿看他臉通紅,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怎樣,走過去想要幫他解下來的腳步也停下了,毫不相讓地說:“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胡攪蠻纏耍無賴。”“你永遠沒空!永遠在忙!”方時恩看著蘇執聿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情感波動的臉,他氣得渾身緊繃起來,對蘇執聿這樣冷漠油鹽不進的態度質問起來:“你其實根本就不想到我回去看我姐姐吧!”故意不想帶方時恩回雲淮市,去那他花了幾十萬賠償金買的墓地的墓園裏看程詩悅和真的忙沒有時間帶他回去這兩者又有什麽不同,結果不都是一樣,故意不故意,蘇執聿都不會帶他回去。“所以呢?”蘇執聿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程詩悅在他們生活中出現的頻次這樣高,這樣有存在感,也從來不認為在方時恩這裏,程詩悅應該比自己重要,蘇執聿冷下來語氣:“你要為了程詩悅用這樣的態度和我講話?”方時恩感覺蘇執聿在這一刻冷血得不像人類,他睜著一雙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蘇執聿:“她是我姐姐!”“什麽姐姐?”蘇執聿到此刻也不願意再掩飾,再忍耐:“她如果真心為你好能放任你墮落成性?如果不是她,你又怎麽會變成那樣?”“我變成什麽樣了?”“你之前什麽樣自己心裏清楚。”這話不可謂不傷人,方時恩像被隔空打了一拳那樣,原本穿著厚襖還沒來得及脫進到溫暖的室內熱得通紅的臉一下子褪去了血色,他愣怔地望著蘇執聿,就算是知道自己其實在蘇執聿心裏一直是很不堪的存在,但是方時恩以為他現在變好,做很多次保證去,求很多次饒,講很多次對不起,以前的那些就真的過去。蘇執聿話說出口也自覺傷人,但是他又認為方時恩也一向是沒有什麽自尊心,此前也說過更多更重的話,看著方時恩好像因為自己拒絕帶他回去看望程詩悅而變得好似傷心欲絕的臉色,蘇執聿心頭那股兒無名的火便更盛,不知道方時恩愚蠢的大腦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他難道不知道現在到底誰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誰才是他最應該討好的人嗎,為了一個生前帶著他不幹好事,去世了還留下來一堆罵名的程詩悅在這裏和自己吵架,簡直是不可理喻。“如果不是我出手救你,你以為你的下場會比她好到哪裏去嗎?”蘇執聿此刻的表情是那樣冷漠,語氣是那樣輕蔑,他是打從心底看不起他們姐弟,方時恩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樣的力氣才能忍住讓眼淚不好掉下來,他雙手垂在身體兩側,用力攥成拳頭,指尖都用力到發白,他最後像是一頭被惹怒了的小獸一樣,對蘇執聿低吼:“道歉!”蘇執聿似乎覺得憤憤不平的方時恩的話很好笑,他態度很不以為意那樣攤了一下手:“怎麽,我有說錯什麽嗎?”“你要是真的有本事,想要回去看她,你就自己回去啊。”蘇執聿嗤笑一聲,不想再給方時恩在自己麵前掉眼淚的機會,他從客廳離開,進到了書房。蘇執聿以比以往更晚的時間從書房裏出來,回到主臥的時候,看到方時恩明顯哭過的一張臉,睡到了床尾的位置。不僅不願意再和蘇執聿睡到一頭,還故意背對著蘇執聿。蘇執聿沒有去挪動他,躺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睡好。這樣幼稚的冷戰不知道是在懲罰誰,蘇執聿根本不想抱,是方時恩自己一直很想要被抱著睡。蘇執聿絕不會為自己認為沒錯的事情道歉,之前和方時恩說對不起也是因為確實錯怪了他,他不是那種有錯一定倔強不認的人,但是蘇執聿在這件事上不認為自己有說錯什麽,程詩悅並不值得紀念和懷念,方時恩要是真的真心想要悔重新開始,就應該和過去烏七八糟的那些回憶,那些人和事徹底告別。蘇執聿想,程詩悅對方時恩付出怎麽能和自己的相提並論?他更是不理解方時恩這樣對程詩悅的崇拜和維護,一個帶著他走向歪路的女人,總是崇拜這樣的人,怎麽能學好?然而就算是覺得被辜負蘇執聿的驕傲也決不允許他向方時恩問出:“那我和程詩悅在你心裏誰最重要?”這樣的問題,好像蘇執聿真的很在意,下一秒會繼續問出“我和程詩悅同時掉進水裏你先救誰”的問題一樣。盡管聰明的訴蘇執聿已經從今晚方時恩的態度裏得到明確的答案。第二天一早,蘇執聿又早早起床,遛狗後回到自己的書房。他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大事,不過是他們日常生活中一個不太愉快的小插曲,或許很快就會過去,畢竟方時恩看起來也沒有氣到要去和狗住一屋。方時恩中午才起,兩人擦肩而過卻不說話,是一個房間的陌生人。冷戰還在繼續。蘇執聿不願在家裏浪費時間,選擇主動回公司幫值班的同事分擔一些工作,開車離開小區的時候,將家裏所有的煙送給了物業門衛。蘇執聿決心戒煙,為了身體健康著想。在公司工作到下午六點,蘇執聿點了瑞吉特餐廳的vip送餐服務,特意加上餐廳新上的甜品蛋糕,自信方時恩到時候一定會被吸引,便會很識抬舉地對自己示好,結束一些浪費時間的無理取鬧的行為。六點三十分,蘇執聿回到家裏,開門後發現家裏一片漆黑,他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察覺到不對,他抬手打開燈,燈光驟然亮起,照亮空蕩蕩的客廳。下一瞬,他抬眸望向臥室,看到臥室的門大敞,裏麵也是空無一人。蘇執聿走回去臥室,家裏泡泡因為聽到有人回來開始熱情地扒門。蘇執聿在臥室裏,走到那扇沒有關緊的衣櫃麵前,拉開後發現方時恩的換洗衣物少了兩件。再轉頭去看原本放在臥室飄窗台上的,方時恩的黑色小書包,也消失不見了。臘月二十九,方時恩一聲招呼不打,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