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競川坐在輪椅上,目光冰冷,如同深潭一樣。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從外麵跑了進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他卻沒有停下來,一臉喜色地望著傅競川,“川哥,碼頭已經被我們拿下了。”傅競川緊蹙的眉頭卻沒有鬆開,他望著男人的眼神深邃、像是漩渦一樣,嘴角抿起,卻是一言不發,“抓到人了嗎?”男人感覺到傅競川身上散發出來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壓,他緊張得險些快要發不出聲音,“當時碼頭太混亂了,趙譽跟著他身邊的馬仔跑了,不過我們已經派了幾十個兄弟去追了,應該很快就能抓到了;從一開始,趙馳就不在碼頭,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傅競川揉著額角,他的眼底布滿了血絲,他這幾天都沒能睡上一個完整的覺,“知道了,下去吧。”男人不敢再多言,躬著身,退到了遊艇的甲板。陳寶生望了一眼波濤起伏的海麵,又去看傅競川的臉色,“川哥,那咱們現在要登岸嗎?”傅競川看向不遠處淪為廢墟的碼頭,他的眉頭還是緊皺著,“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做。”陳寶生愣了好久,他低下頭,靠近傅競川。-碼頭一片死寂。硝煙還未散盡,周遭一片灰蒙蒙的,像是晨起的霧。經過長時間的炮轟,碼頭的建築全都淪為廢墟了,地上散落著破轉塊,以及燒得發黑的鋼筋,再也不複從前的模樣。地上躺著一具具千瘡百孔的屍體,血液幹涸,彌漫著濃鬱的腥臭味。這些屍體全都是趙家的人,他們為趙家人賣命,最終卻落得一股屍骨無存的下場。傅競川不知道看過多少這種畫麵,心中平靜無波,他不露聲色地吩咐下屬,把這些人的遺骸都收起來。他往前走,行至碼頭的進港航道時,他又停了下來。一個男人突然從牆角裏跑了出來,他像是一個難民,頭發被烤得發黑、不成樣子,臉上全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樣子,他的腿上被炸出了一道血窟窿,正在持續不斷地流著血,看起來觸目驚心。男人卻好像不怕疼,他對著傅競川露出了一個笑意,“傅少。”傅競川看著男人,卻不置一詞。男人想要靠近傅競川,卻被傅競川身邊的下屬給攔下了,他隻好遠遠地站著,身體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倒地不起,“我們少爺讓我過來,給您捎句話,要是想要知道真相,就去夜總會找他。”夜總會是趙馳的地盤,要是去了夜總會,就等於羊入虎口。傅競川眉梢微動,手指屈了起來,“好。”男人的嘴角間,揚起了笑意,好像腿上的傷口都不疼了。夜總會門庭冷落、人可羅雀,與平時大相徑庭。大門口站著幾個荷槍實彈的保鏢,他們的麵容冷肅,眼睛犀利若刀。看到傅競川領著一群人來到夜總會門口,他們走過來,看著傅競川,“傅少,我們老板吩咐過了,隻能您一個人進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趙馳這是沒安好心。傅競川身邊的下屬狠皺眉頭,立刻勸道:“川哥,您要是進去了,可不就是任人宰割嗎?要我說,咱們就應該開炮,把夜總會給夷為平地,到時候看趙馳還敢不敢猖狂……”傅競川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了,也不怕趙馳給他下套,“你不用說了,我心意已決。”“可是……”下屬還想再勸,傅競川已經推著輪椅,走進夜總會的大廳了。傅競川穿過了一條走廊,來到了夜總會的包廂。從前他來這裏,都是來消遣的,而如今來這裏,卻是為了查找有關於當年的真相。包廂門推開了,發出了一聲嘎吱聲,很刺耳。保鏢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傅競川毫不猶豫,單臂操控著輪椅,走進包廂。趙馳倚靠在包廂的鉚釘沙發上,他的頭發短了,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利落。他的五官生得極好,眉眼透著桀驁,嘴角則是掛著一如既往的笑意。他的手裏端著一杯酒,看酒的成色,大概是羅曼尼康帝,他抿了一口酒,又用平時的語氣,招呼著傅競川坐下,“傅少,您來了。”傅競川不太喜歡與人虛與委蛇。趙馳拿起海馬刀,割開瓶口的封皮,再把海馬刀壓進軟木塞裏,“羅曼尼康帝,這是我最喜歡的酒。”傅競川皺眉,“我不是來陪你喝酒的。”趙馳的動作一頓,他把海馬刀擲在大理石桌麵上,皮笑肉不笑道:“我差點忘了,傅少是來聽我講故事的。”傅競川沉默地注視著沙發上的趙馳,這些年來,他仿佛從來都沒有看透過真正的趙馳。趙馳懶散地靠著沙發,咬著煙嘴,“這故事挺長的,我得慢慢說。”“我媽是夜總會的陪酒女,她漂亮、性感,被趙鼎峰看上了。夜總會裏有規矩,事後都得打胎,我媽偏不聽,她想著母憑子貴,靠著我上位,可她的願望終究還是落空了。”“趙譽的母親是趙鼎峰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迎進門的夫人,她有手段、有野心,她知道趙鼎峰在外頭有了女人後,她沒有跟趙鼎峰吵架,而是提出,讓趙鼎峰把我跟我媽接回趙家。她是趙家的當家主母,整個內宅都是她管的,她想拿捏我跟我媽,簡直輕而易舉。”“趙夫人表麵待人寬和,可實際上就是個髒心爛肺的玩意兒。我十六歲的時候,被她帶去地下室,她要求我脫光,跪在地上,像狗一樣,毫無尊嚴。她會拿藤條、鞭子來抽打我的身體,還會往我身體裏放蠟燭、蛇,以此來滿足她的特殊癖好。她不準我把這件事情說出去,還威脅我,要是說出去了,她就會殺死我媽。我那時候還小,隻能收她威脅。”“每次我從趙夫人房間裏出去,我媽總是會抱著我哭,說她後悔生下我了。我抱著我媽,說我一點也不疼,可實際上,我疼得要命。可我隻是個私生子,哪怕我死了,也沒有人會在意的。像你這樣出身好的大少爺,肯定不會理解的。”“我隻是個私生子,我想要的東西,都得靠著自己去爭取。我不能表現得太出色,這樣會壓趙譽一頭,趙夫人就會不高興,我就隻能裝成這樣放蕩、不羈的樣子,趙夫人果然對我放下戒心了。趙夫人去寺廟裏拜佛,我故意安排了人手,製造了車禍,趙夫人癱瘓了,她再也沒辦法來地下室作踐我。我恨的人,可不止趙夫人一個人,我還恨趙鼎峰,很他的懦弱、無能,他年紀大了,容易中風,現在連床都下不了。”“趙譽也不是個好東西,他從小就仗著他的身份,欺負我。”“我讀小學那會,他會往我課桌上放死亡,死的,連內髒都剖出來了,我惡心得要命,回到家以後,我就吐個不停,連續兩天都吃不下飯。冬天的時候,他的東西掉進家裏的湖水裏,傭人要跳下去撿,可是他不讓,後來他一腳把我踹進湖裏,逼著我把水裏的戒指給找出來,那次以後,我生病了,高燒三天不退,差點活不過來了。可我命大,沒死成,又過了一周,我還是跟著趙譽一塊去學校念書了。”“後來趙譽年紀大一些了,也不會這樣欺負我了,可他對我還是很不客氣,他總是看不起我,好像我是什麽螻蟻一樣。我恨死趙譽了,可我暫時不能動手,因為趙佩瑩已經懷疑到我頭上了,我隻能忍下來了。”“趙家這幾年經營不善、虧損嚴重,賬本上,早就入不敷出了。我就告訴趙譽,說隻要把傅家的人都殺了,這樣趙家就可以占領碼頭,擁有港口的管理權,這樣一來,趙家就會擁有源源不斷的錢,趙譽同意我的提議,並把這件事情都交到我手上。我提前買通你身邊的人,在遊艇底下做了埋伏,想著把你們炸死。可我沒想到,你居然活下來了,隻不過斷了一條腿而已。”“後來我又暗殺了你幾次,你都還活得好好的。前幾天,我知道你的倉庫出現問題,就提前讓人在天虞山暗殺你,我的人回來告訴我,說你死了,我信以為真,帶著趙譽,把碼頭給占領了。”他停頓了幾秒,像是在笑,“可我沒有想到,你隻是詐死,更沒有想到,你提前部署,裏應外合,這次是我輸了。”傅競川靜默地聽著趙馳的話,心底發寒,但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半分情緒,“趙夫人、趙鼎峰他們全都罪有應得,可你不應該想著來害無辜之人。”趙馳的頭發被吹得有些亂,可根本不影響他的氣質。他眯起眼睛,又重複來一遍傅競川說的話,他笑了一聲:“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他撣了幾下煙灰,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誇張,“你們都應該去死”“你瘋了。”傅競川冷靜評價。“是,我是瘋了。”趙馳咬著煙嘴,不知道在想什麽,“你想知道趙譽去哪裏了嗎?”傅競川想了幾秒,又看著趙馳,語氣無波無瀾,“你殺了他。”趙馳又恢複了氣定神閑、八風不動的模樣,“是,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煙霧在他的臉上彌漫著,他舒服地翹起腿,“他肯定猜不到,他身邊的馬仔,要開車送他去死,估計這會兒,他已經屍骨無存了。說實話,我很想開一瓶酒來慶祝一下。”傅競川並沒有感覺到意外。趙馳看著傅競川,心底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他站起來,嘴角的笑意像是僵住了,“你為什麽不說話?”傅競川淡聲:“不知道說什麽。”趙馳擰起劍眉,他低頭摩挲著瓶口,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笑起來了,“你現在要是不說話,以後可就沒有機會說話了。夜總會已經被我圍得水泄不通,你別想著還能活著出去。”傅競川從踏入夜總會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他垂著頭,眼睛像是海風一樣,“趙馳,那可不一樣。”包廂沒有開著重金屬音樂,顯得很安靜。趙馳靜了幾秒鍾,胸口不可遏製地抽痛起來,薄唇微掀,“你是什麽意思?”傅競川抬眼,“你出去看一下就知道了。”趙馳突然感覺到了不妙,他理了下袖子,還算鎮定地起身,走向包廂,在看到包廂外麵站著一群陌生麵孔的時候,他的心都涼透了。他的瞳孔驟然緊縮著,轉過頭,用凶狠的目光怒視著輪椅上的男人。這一刻的他,理智像是被蟲子給吞走了,像是個暴虐的失敗者,“我的人呢?”傅競川屈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手,“你以為我會打無準備之仗嗎。”趙馳的嚴重似乎淬著火,他咬著牙,把火都憋回去了,他砰地一聲,把包廂的門關上了。他看著麵前的沉著冷靜的男人,笑得滲人。他從包廂的櫃子上麵,取出了一把嶄新的槍,是市麵上剛研發出來的a-726,這款槍一次性能裝10發子彈,射程又遠,還具有消音的功能。他緩緩地拉開保險栓,“傅少,就算您把我的人撤走了,又能怎麽樣。我隻要在這裏開了槍,神不知鬼不覺把您殺死,門口的那群人難道還會為了一具屍骨,來找我算賬嗎? ”“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嗎?”傅競川處變不驚。趙馳盯著傅競川的眼睛,心裏直打鼓,可他還是強逼著自己冷靜,手指按在板機上,臉上變得嚴肅,“傅少,事到臨頭了,您就別想著唬我了。”按動板機,子彈破膛而出傅競川的反應靈敏,他快速側過頭,從輪椅上起來。那發子彈,從他的身側掠過,打穿了包廂的牆壁,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音。看到傅競川站起來的那一瞬間,趙馳的神色一變,他的喉嚨快要失聲了,“你不是都瘸了嗎?”怎麽還能站起來……傅競川從槍套裏拔出槍,目光一凝,像是帶著審視的意味,“我的腿是瘸了,隻不過又治好了。”趙馳笑了一下,“你騙我。”傅競川淡淡地看著他,“要是不使點手段,你怎麽會放鬆警惕。”趙馳的臉色瞬間發白,額角青筋直跳,他的雙眼像是燃燒著怒火,要將傅競川燒成灰燼,“裝了那麽久的瘸子,也挺累的吧。”傅競川說:“還好。”趙馳是站在暗處,他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他快速地按下板機,想要致傅競川於死地,可當他按下板機的那一瞬間,子彈並沒有破膛而出,他的心裏升起不好的念頭。他又按了幾下板機,槍依然是毫無動靜的,這一刻,他心慌了,估計是槍裏沒子彈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給子彈上膛了。傅競川已經處於上風了,可他卻沒有放鬆警惕。他拉開保險栓,按下板機,子彈從槍口裏射出來,破空聲淩厲,直接射在趙馳的手臂上,趙馳吃痛一聲,槍也握不住了,直接從地上掉了下來,發出了一聲響亮、刺耳的落地聲,可趙馳卻顧不得去撿槍了,他捂著手臂,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又像是愉悅,這是一種很複雜的表情。傅競川沒給趙馳反擊的機會,又往趙馳的腹部、大腿處打了幾槍,他的槍並沒有消音的作用,當子彈破膛的時候,就會發出響聲。趙馳被連續打了幾槍,臉色完全白了,他的額角浸著汗,劍眉痛苦地皺起來了,形成了一道明顯溝壑。他腹部的血,像是噴泉一樣,噴了出來,很痛,還伴隨著其他複雜的感覺。他是典型的桃花眼,可此時卻濕了,像是漂亮的鑽石,“傅少,您還真是心狠啊。”“你殺了我哥,我殺了你,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傅競川的指腹就按壓在板機上,隨時都會有按下的可能。趙馳感覺到身上的血液,在逐漸流失,好像有什麽東西,快要把握不住了,但他還是艱難地撐起頭,“我有江律小時候的照片,你想要嗎?”傅競川顯然是不相信趙馳,“都到這時候了,你還以為自己有活路嗎?”趙馳笑得輕鬆,“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就想著在臨死前,做點好事。你走過來,照片就在我身上……”傅競川盯著他。趙馳又笑了笑,像是失望,“你還不夠愛江律,如果愛的話,你就應該過來拿。”“不用刺激我。”傅競川像是早就看穿了趙馳,“等你死了以後,我也可以去你身上找照片。”趙馳的手臂上,安裝了暗器,他悄無聲息地按下開關,“咻”地一聲,暗器射了出來包廂裏的燈光偏暗,傅競川一時間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當暗器射出來時,傅競川的心髒像是收緊了,但他的反應實在太快了,暗器隻是從他的手臂上擦過,破了皮,出了點血。傅競川感覺到手臂傳來了鈍痛感,都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隻要受傷的不是江律就好了,他受點傷,也沒什麽。他抬起手臂,按下板機,把槍裏所有的子彈,全都打在趙馳的身上。“砰砰砰”趙馳再也醒不過來了。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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