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祖祠前人山人海,多是來看熱鬧,看點人蠟的來了。


    那百年難遇的奇事,吸引了四麵八方的人。


    史家老爺史員外讓人抬坐在祖祠前操場之上,一副正氣凜然大義滅親親的高尚姿態。族中眾長老分坐兩邊,也是個個道貌岸然,神情肅穆,都是一副主持正義的形象。他們要鏟除歪風邪氣,要將這傷風敗俗不守婦道的史府的六姨太點天燈,以鎮鄉風。


    操場上有幾根粗粗的木柱交加地架在一起,上麵用鐵鏈懸掛著一個用沾染了桐油的白布包紮的一個巨大的粽子,那就是府中的六姨太雲美。旁邊的油鍋裏全是油,油鍋下麵架著柴火在燒,那烈火熊熊,閃著紅色的火焰。所有來看熱鬧的人都爭相睹看這六姨太,人人臉上露出驚異好奇的神色,更多人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場景的熱鬧,無異於過年時家家戶戶,在家中宰殺年豬而帶來的喜慶味。


    "那白麻布裹著吊在上麵的就是史府六姨太?天啦!人要學正經!"


    “象這樣的女人燒死活該!”……


    女人們都是這樣說。


    “有和男人在外麵熱火的,這就叫她一會兒熱火的。看她還賤不賤!嗬嗬嗬嗬!”


    “點天燈,讓她騎木驢受炮烙,也算是好的了!”……


    男人們都這樣講。


    “這史府的員外有王法,用這法子殺一敬百,以效後憂。”


    “是啊,這做女人呢,就得正徑。就這麽死了,也沒有人同情她的。娘家人都不地來收屍的,丟不起這個人呢。”


    “這就叫遺臭萬年!”


    一些正派人都這麽說。


    男人們在笑,有的臉上還帶著曖昧的笑,他們笑這種女人不要臉,為了偷人想爽,這下子可是爽到了極致。女人們在唾棄,有的往地下啐口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她們在標榜自己都是正徑人,要與這類婦人劃清界限。老人們在歎,歎這年輕的姨太太怎麽就不學好,怎麽就這樣輕佻,將個小命也賠送進去了。小孩子們在看熱鬧,這比過大年放炮竹、踩高蹺、舞獅子,玩龍燈還要熱鬧好玩。


    先由史家莊的長老發言,這老者站了起來,說道:“各位鄉親,各位親朋好友,你們好!今天是個非同尋常的日子。是我們史氏宗族,實施家法的特別日子。讓諸位證明一下,我史氏家族的宗法和家規,是容不得半點怠慢的。今天這個日子,本是個喜慶的日子,同時也是個痛心的日子。為什麽說是喜慶的日子呢?就是鏟除傷風敗俗者,端正我史家莊的風氣。史家世代清白,史老爺為人正派。今天要清理門戶,還史府一個清白的處所。這就是喜事!大喜事!但是史府這樣清清白白的人家,史員外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紳士,家中竟然出了個狐狸精,這是一件痛心之事。大家看到了,那位六姨太,在史府上下,胡作非為,產下孽種!讓史老爺蒙羞,讓整個史氏家族蒙羞。今天,史老員外,大義滅親,殺一敬百,端正一方風氣。可見史老爺以身作則的高風亮節,就是我們史氏族人的楷模!吊在這上麵的這個女人,今天的下場!是咎由自取。”他用手指著懸在木架上的人蠟兒雲美。很多人跟著附和,都說活該。


    一會兒,五姨太站起來說道:“老爺是這樣寵著她,給最好的衣服她穿,最貴的首飾給她戴,最好的房子給她住……什麽好處給她占盡了。她倒好,養得白白嫩嫩地,就專去偷人養漢,生下了野種,一驗血,才發現不是親生的。你看看,她是這樣對老爺!氣得老爺得了重病。她這女人,天理難容!”


    很多人跟著說:“天理難容!天理難容!燒死她!燒死她!”


    也有一群人鼓起了掌,開心的叫道:“點天燈了!點天燈了!哦嗬嗬哦——”


    另一個長者也跟著說道:“為人莫做賊,作賊人定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殊不聞久賊必犯嗎?何況偷人乎?”


    長者便問史老爺有何話說,史員外讓人扶起來,口齒不清,含糊其辭地說道:“就是這個下賤東西,死不要臉!今日死到臨頭,問她還有何話說?”


    家人高聲問道:“六姨太,老爺問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雲美被懸在高處,全身都是流著油的白布,隻顯出的頭臉歪向一邊,麵無表情,神色悲苦。她隻是輕輕地說道:“隻求你們放過我的孩子。一切罪過,我一人承擔。”沒有人理會她的哀苦,她的低低的悲訴,已淹沒在看熱鬧人的議論聲中。有人驚訝、有人好奇、有人得意、有人興奮、也有人流淚。有兩個老太太擦著淚說:“傷心!人不能做錯事。錯了就回不了頭。”“傷心可憐!那孩子也不知會怎樣?”


    一個中年人說道:“怎樣?你沒有看到那鐵鍋上燒開了油嗎?那孩子要下油鍋,炸了吃!”說話的是街頭有名的混混朱潑皮,他得意洋洋地翻動著金魚眼。


    兩位老太太看過去,果然看到有一口鍋架在那兒。那油鍋的油已開了,往上翻著油花,冒著白煙。


    隻聽史員外問道:“那孽種還沒有找出來嗎?”


    家人們都說找遍了,都尋不到嬰兒。


    “點火!”史員外因找不到嬰兒,怒不可竭,他聲叫道。


    “點火!”家人們重複一遍,在場所有人都屏聲靜氣,等待著這殘酷而又扣人心弦的一幕出現。


    在兩個儈子手在用一端綁好油綿的竹蒿,伸入鍋台下點著了火,才要拿起來點天燈之時,在這極度緊張而又安靜的時刻,忽然兩個儈子手的竹蒿從手中被震到了地下。在場的人又是一驚,抬頭看去,不覺眼前一亮,人群中閃現出一位身著藍田道袍的妙齡道姑。


    隻見她款款走出人群,遠遠對著史老爺拱手笑道:“貧道有話想請教史員外和列位。”


    史員外本想發火,因見是自己為她而神魂顛倒的妙緣,便轉怒為喜,笑著言道:“你請講——”


    “這本是你家中之事,我出家之人,本不該多說。但我們了出家人,要處處與人為善,從不殺生,也看不得殺生。何況是人!常言道,捉奸要拿雙,你隻單憑六姨在有身孕,生下了嬰孩之事,就要有最嚴的家法將她和嬰孩處死。試問,可有證據?與理與情可合?人心都是肉長的,不要捕風捉影,瞎定人罪名,將人往死裏治。你做為一鄉紳,要以大德服眾,不可以權勢一手遮天的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你這樣做,豈不覺太殘忍太無情無德了?這嬰兒才出世,你也要他死。才出世的嬰孩何罪之有?倘若這嬰兒你的史家的血脈,你又當怎樣?你又怎能忍心處死他?六姨太就算有罪,罪不致死!”妙緣聲音清亮,字字鏗鏘。在場人聽了竊竊私語,也都同情起吊著的雲美來。


    史員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許久才說道:“穢亂我史府,產下孽種,難道這就不足以為憑?”


    “你又如何能斷定這嬰兒並不是你史府中人,並不是你史府的血脈呢?”妙緣問道。


    “滴血驗親,兩血不溶。我府中上下可以做證!”史員外說道。


    “你在這一方水土之上,呼風喚雨,一手遮天,不要說你府上,就是這兒的府外人,也沒有不聽你的。倘若要眾人心服口服,你就要當著這兒各路的來人,當場滴血驗親。人們眼見為實,才心服口服。更何況,這六姨太,已讓你休掉。你又怕她走掉,留在府中當丫頭。既然她已不是你史府人,你就沒有權對她行刑治罪了!”一席話,說得史員外啞口無言,怒火衝天。


    “反了!反了!這小小道姑竟出言不遜!”史員外指著妙緣道。他的麵子在公眾麵前有損,他受不了一個小道姑如此這樣同他講話,更何況點天燈的人手中的火炬讓她打落掉。


    正在這關頭,忽然人群中有個聲音在顫抖地說:“大家不要聽這妖女一派胡言!”人群中走出一位老太龍鍾的老太太,步子遲緩地走了出來。


    這老太太走了出來,站在妙緣身邊,上下打量著妙緣,說道:“你是何人?膽敢阻止史氏家族的大事?這兒是史老爺說了算,還是你這小小道姑說了算?象這樣不守婦道,臭名遠播的女人,你這了出家人還坦護在裏頭,莫不是與她是一樣的人了?你還在寺裏住著!你這是住廟的人嗎?”眾人又是一片嘩然。


    妙緣笑道:“我是不是出家人,這個很重要嗎?我問你這老人家。都說人老了,心更善良,為休你這老人心腸如此之硬?人生在世,誰能無過?不能一下子將她打死。請總你老人家,你看樣子也活了七八十年了吧?難道就沒有做錯一件事不成?”


    “呸!我能做出象那女人一樣的錯事嗎?可見你們是一路的人了!”老太太怒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可有的錯能原諒,有的錯是不能原諒的。姑娘出家,與佛學道,就更懂得道理。來此攪局,是大大的不該。”一位史府族中年長的長者說道。


    “讓人拿下她!”另一位長者氣勢凶凶地說道。於是,立時從人群中走出數位彪悍大漢。


    妙緣冷笑了一聲,說道:“明擺著沒有道理,還要以此來嚇唬人!本道既然來了,就沒有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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