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必。”程遲雨麵無表情地說道,“還是不要病上加病了。”喻安宵皺了皺鼻子,笑說:“現在諷刺我都不含蓄了,一點也不客氣。”夜已經很深了,程遲雨進浴室的時候還能聞到喻安宵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在狹小的空間裏,橙子的香氣似乎數倍放大了。喻安宵已經回房間了,甜品隻吃了一半,他說太晚了,吃太多會睡不著覺。但到底是因為什麽會睡不著覺,隻有喻安宵本人清楚。程遲雨打算向他問聲晚安再回房間,卻在出浴室後就看見從房間裏探出一顆腦袋的那個人。喻安宵看著他,說:“你困嗎?”一聽就能明白,是他睡不著了。程遲雨當然要說:“不是很困。”程遲雨以為喻安宵會拉著他在沙發上多坐一會兒,聊天也好,看看動畫片也好,都是消磨失眠時光的方法。但他沒想到喻安宵對他發出了邀約,“把你的枕頭被子抱過來,陪我聊會兒天。”自從搬過來,程遲雨很少會進他的房間,除非是征求過他的同意,幫他打掃衛生的時候。至於躺在他的床上,還是和他一起,程遲雨想都沒想過。他的耳朵頓時紅透,支吾了一聲,說:“不太好吧。”此時的喻安宵仍然把他當作一個正常性取向的青春期小孩,疑惑地反問道:“怎麽不好?”“別人睡在你的床上,你不會覺得很別扭嗎”程遲雨掙紮了一下。喻安宵笑了笑,說:“沒關係啊,你可以。”程遲雨知道他這句話沒有別的意思,可是作為不久前剛剛做了一個非常下流的夢的人來說,實在是火上澆油。程遲雨不想和他同床共枕,生怕自己第二天晚上又要做什麽奇奇怪怪的夢。可是喻安宵很少會提出這種要求,他這種非常不願意麻煩別人的性格,既然主動說出口了,那就是真的很需要自己陪他說話。程遲雨覺得自己這是無奈之舉,但是抱來枕頭被子,挨著喻安宵躺下的時候,那顆心髒又開始狂跳了。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什麽樓下的便利店漲價啦,什麽小區的流浪貓越來越多了,諸如此類的無聊話題竟然也聊了許久。在聊到一件好笑的事情,兩個人一起笑了一會兒之後,喻安宵突然說:“我都已經三十歲了。”程遲雨知道他感慨的原因,故意說:“看起來像二十歲的大明星。”“你什麽時候這麽會恭維別人了?”喻安宵笑了笑,說,“二十歲就二十歲,還要加個大明星,程遲雨,越來越會說漂亮話了。”“沒有說漂亮話。”程遲雨語氣平靜地替自己辯解,“我說的是實話。”喻安宵今天明顯心情不太好,一直都在強打精神,終於在熬了半夜後,輕輕歎了口氣,說:“我二十歲的時候想,等我三十歲了,一定不會像我二十歲那樣。但是現在回頭一看,我怎麽還是那個樣子。”程遲雨說:“什麽樣子?大明星的樣子?”喻安宵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說:“你有點煩。”程遲雨不擅長說些安慰的話,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的心腸太軟了,還願意把我撿回家,也沒有多少人能像你這樣。”喻安宵側過身,透過窗簾的微弱光線,看著他,說:“可是我不後悔啊,你來了,我不用排隊就能吃新出的甜品,說明我撿對了,是不是?”程遲雨的嘴角輕輕上揚,很快又欲蓋彌彰地壓下來,說:“還好沒有撿別人,不然我都沒有事情可以做了。”喻安宵笑說:“你當撿流浪狗啊,一隻又一隻的。”程遲雨很想側過身,若是在這個時候側過身,肯定能近距離地看見他的眼睛。但程遲雨一動也不動很想看他的臉,又怕看他的臉。第31章 情侶有優惠哦這樣的情景下,程遲雨很難睡懶覺。台風即將登陸,潯城下了好幾天的雨,今天一早就聽見雨水滴滴答答地敲在玻璃上的聲音。雨天、同處一室。窗外風聲呼嘯,喻安宵卻沒有要醒來的樣子,側對著他仍然在熟睡,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翕動。程遲雨看了他一會兒就移開了視線,他很怕喻安宵會突然睜開眼睛,問他在看什麽。現在的場景和那場夢有些重合,程遲雨躺了一會兒就有些心煩意亂,翻過身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他剛要坐起來,手臂卻被拉住了。這一瞬間,程遲雨覺得自己好像渾身打了個激靈,才回過頭去看他。喻安宵說:“不吃早飯。”“還不到八點,還來得及吃早飯。”程遲雨隻是想趕緊離開這裏。喻安宵的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很畏光地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說:“再躺一會兒。”程遲雨就沒有再堅持,又躺了回去。他把手臂藏在被窩裏,右手輕輕按在剛剛被觸碰過的位置。喻安宵似乎也睡不著了,翻過身盯著玻璃窗,靜靜地聽著不停歇的雨聲。“今天……”“會下一整天的雨。”不等喻安宵說話,程遲雨立刻接上了他的話。喻安宵輕輕哦了聲,說:“一整天嗎。”程遲雨說:“你還在想那件事。”喻安宵慢慢轉回身看著他,說:“什麽?”程遲雨說:“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嗯……”喻安宵又看向窗外,說,“我在想,她可能真的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找我,畢竟我們這麽多年都沒有聯係了。”程遲雨不懂他的思維走向,既然這麽多年都沒有聯係了,多年後的第一次見麵就讓自己的親生兒子給繼子捐器官,這難道不是更荒謬嗎?可是喻安宵總覺得,她來找他,是因為走投無路,是因為病急亂投醫。程遲雨心頭再次竄起了無名火,語氣冷冷的,“躺在病床上的又不是她親生的,幹嘛這麽緊張?”喻安宵也有些不理解他的冷漠,轉回身來說:“畢竟……他們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她可能真的把他當成自己的……”說到這裏他就停住了,這個猜測說出口,喻安宵那場失去時效性的夢就該破碎得更徹底一些。程遲雨還憋了很多句能讓他心碎的話,但是他不想用這種方式打消他的想法。她能這麽多年不聯係自己的兒子,一張口就是這種無理的要求。這樣的人是程遲雨更加無法理解的。程遲雨換了個說法,“走投無路的應該是那個病人,又不是她,你和那個人隻是陌生人,為什麽要去做配型?”喻安宵笑了聲,說:“你說得也沒錯。”程遲雨有些不滿,說:“如果配不上,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如果真的萬分之一的幾率配上了,難道真要好好的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去救人嗎?超人也沒有這麽拯救世界的吧。”“我知道。”喻安宵淡淡地回複他。程遲雨說:“那還要不要吃早飯?”“不想吃。”喻安宵再次拒絕。程遲雨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也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他還要一直想來想去。喻安宵的家人存在還是不存在,對於他的生活都不會有絲毫影響。沉默了很久,程遲雨補充了一句:“需要救命的是她的家人,不是你的家人。”喻安宵輕輕笑了一聲,說:“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如果我不去,她可能還會再來找我。”程遲雨很想說那就不要見她,但喻安宵應該是想見一見的,他的童年、少年,一直到青年時期,關於家庭的一切都是空白的,他總是想盡力去彌補這塊空白,可是對方又不是來和他追憶過去的,人家隻想要現在的家庭美滿幸福。至於喻安宵如何,對方大概率是不在乎的。喻安宵仍然在看著窗外,黑色短發看起來很柔軟,他微微蜷縮著,還在做心理鬥爭。程遲雨突然翻身坐起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說:“出去走走。”“現在?”喻安宵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有些不可思議,“下雨呢。”“下雨怎麽了,台風還沒來呢。”程遲雨這個行動派已經準備回房間換衣服了。喻安宵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見他已經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地站在自己麵前了,還是有些猶疑地起床了。大雨打在傘麵上,顯得格外震耳。本來擔心淋濕,出門時一人拿了一把傘,但是在這種風雨呼嘯的天氣,隔著一把傘什麽聲音都聽不清楚了。喻安宵的傘收了起來,拎在手上,兩個人擠在程遲雨撐著的那把傘下。雨天的空氣潮濕清涼,穿過公園,打濕的泥土和青草氣息便迎麵撲來。早餐店門前沒什麽客人,他們找了個靠門邊的位置坐下了。雨水連成一條水簾,自屋簷垂下。小籠包熱氣騰騰,豆漿的甜香久久不散。喻安宵吃了一口,說:“都說了不想吃,還是被你拐過來了。”“他們家的小籠包很好吃,你來過沒有”工作日時,喻安宵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學校解決。休息時又懶得出門,基本都是在家裏自己隨便做一點來吃。更何況他還帶了個大廚回家,徹底不進廚房了。程遲雨說:“就是知道你肯定沒有來過,出來走走,順便吃個早飯,怎麽還說是我拐你。”吃完早飯雨勢漸小,路邊的小店都開了張。這附近有一家兒童樂園,一到放假就門庭若市。今天倒是人煙稀少,大概也是下暴雨的緣故。遊樂園總是不缺一些靠運氣的小遊戲,隨便一走就看見打氣球送禮品的小攤位。看攤主的模樣,應該是大學生出來兼職,非常熱情地上來介紹規則。十次機會,打中了三個禮品。兩隻小狗玩偶和一個超大的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