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熠放下一顆卒,隨口問:“都誰啊?”“親戚朋友。”謝執藍說,“反正都是過來看你的。”“有什麽好看的。”李熠靠在床沿邊,毛骨悚然地問,“他們不會還抱著我哭吧?”謝祈枝拍了拍他的腦袋,笑眯眯地說:“別人不知道,奶奶肯定會。”李熠最怕別人衝著自己掉眼淚,苦惱地揉了把臉:“不至於吧?”謝祈枝印象裏,奶奶是個神神叨叨的老太太,說話沒什麽邏輯,見麵的時候總愛抓著他的手,顛來倒去地說些要他知足感恩的話,說著說著眼眶裏就沁出淚花,搞得謝祈枝小時候一度很害怕看見她。謝執藍垂下眼睫,看著兩個弟弟無知無覺的臉,慢慢地說:“因為就是她把你帶出去玩,沒看好弄丟的。”這個愚昧又馬虎的老太太一手釀成了當年的禍事,悔不當初,所以極力促成謝祈枝被收養,妄圖這樣菩薩能原諒她的過錯。可在得知謝祈枝的天價醫藥費之後,她又舍不得這大筆錢打水漂了,希望生意越做越大的爸爸能多幫襯點兄弟,不要把錢都花在外人身上了……謝執藍也是在很久之後才知道這些事的,差點被氣笑了,問媽媽為什麽非要聽她的不可?媽媽冷聲說:“是我想聽嗎?她是你爸的親媽!”以前的事她無計可施,現在老太太要抱著李熠哭謝執藍也攔不住,融進骨子裏的血緣關係,不是他想斷就能斷得了的。他想了想,對李熠說:“反正過年,她要是偷偷摸摸拉你到小房間說話,要給你塞壓歲錢,你就當她麵拆了數數,沒我給你的多就讓她再給幾個,把那幾個堂弟,叫子豪曉彬的份都搶過來。反正這老太太理虧,不會不給的。”李熠將信將疑地問:“你給多少?”謝執藍說了個數字,李熠數了數謝家有幾口人,大概估算了一下,登時眼前一亮,感覺自己即將實現暴富的人生理想。謝執藍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踢了下他的後腳跟,挑眉問:“開始期待了?”李熠嘿嘿一笑,謝祈枝催他快下棋,李熠無心棋局,倉促落下一子,直接掉進謝祈枝的陷阱裏,被他三五下殺了個幹淨。李熠輸得太快,覺得沒意思不想玩了,謝執藍催他去做卷子抓緊時間複習,李熠捂著耳朵不想聽,兩個弟弟攛掇著要謝執藍陪他們一起玩鬥地主,聯手掏空了大哥的錢包才收手。謝執藍終於察覺出他倆的意圖,揍弟弟都懶得揍,一臉無語地起身走人了。謝祈枝和應淮發消息,提醒他說:【記得明天過來一起過年!】發完就放下手機,抬眼見滿地的撲克牌還沒有收拾,李熠摟著個抱枕,靠著落地窗半合著眼皮喝汽水,晚霞漫進來,把他烏黑的發梢照成明亮的金黃色。謝祈枝走過去,低頭把撲克牌收拾好,整整齊齊壘起來,兩個人的背影一起籠罩在朦朦朧朧的夕陽底下。等收拾完了,謝祈枝才抬起頭,看著昏昏欲睡的李熠,出聲問:“回家的感覺怎麽樣?還算開心嗎?”李熠掀開眼皮,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慢悠悠地開口:“還行,不算討厭。”謝祈枝忍不住笑,坐過去抱了他一下:“今天還沒有人和你說過吧?冬冬哥哥,歡迎回家。”【作者有話說】估算失誤,晚上還有一章……◇ 第78章 謝謝你的存在晚上爸爸媽媽回來,把李熠叫過去聊了很久,謝祈枝原本想等他一起看電影,等著等著就睡著了,醒時晨光熹微,天快亮了。他走出去,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倒了杯溫水,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的暑假,應淮也曾經坐在這裏,整夜整夜地發呆。他沿著應淮曾經的視線看過去,隻能看到對麵的複式小洋樓,天台上放著遮陽傘和躺椅,牆跟是一排茂密的薔薇,過了花季,隻有綠葉。他看到的時候是盛夏,花應該開得很漂亮吧。謝祈枝拍了張照片發給應淮,問他記不記得這是哪。這麽早應淮居然也醒了,很快回複:【醒這麽早?拍你家的照片給我看什麽】謝祈枝:【看對麵,你來住的那個暑假他們家的花開了嗎?】應淮:【沒印象了】謝祈枝:【……你能對什麽有印象?】應淮:【對那個總從門框裏偷看我的小孩】謝祈枝:【誰看你了?】應淮沒說話,隻發來一個直指謝祈枝頭像的小箭頭。謝祈枝忍不住笑,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麽回事。他生病了,發著燒不停咳嗽,應淮也發燒了,哥哥怕他倆互相傳染,反複警告謝祈枝不許接近應淮,不要和他說話,又說應淮這段時間心情不好,讓謝祈枝不要打擾他。可是人心情不好的時候,不都是需要陪伴和安慰的嗎?夜裏,謝祈枝沒聽哥哥的話,看著沙發上孤零零的人影,他沒有開燈,影影綽綽的模樣看起來格外落寞。謝祈枝假裝將他認成了哥哥,小跑過去,爬上沙發挨著應淮一起坐,叫了聲:“哥哥。”應淮靠在沙發上,側過頭,垂下眼睫看他一眼,聲音有些悶,聽起來很疲倦:“別過來,回去。”謝祈枝卻不想聽,纏著應淮,要他陪自己玩他和哥哥玩過的遊戲。“你贏了我就聽你的。”謝祈枝說。謝祈枝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老咳嗽控製不好角色才輸給應淮的,還是應淮一點也沒有對他心軟,但這本來就是謝祈枝的目的。他那時候一心以為應淮和哥哥鬧矛盾分手了,所以想替他挽回,旁敲側擊地問他有沒有話想對哥哥說,他可以替應淮轉達,不管他說什麽,謝祈枝都想幫他實現。應淮放下手柄,很久都沒說話,屏幕光源在他臉上跳躍著,眼睛裏的光暈斂在低垂的漆黑長睫中。謝祈枝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應淮,像是對生命裏接踵而至的一切感到痛苦又無力,隻能沉默麵對。“祺祺。”應淮沒有看他,側頭望著窗外瓢潑不停的雨水,輕聲說,“不要再生病了,回去睡覺。”他這一句話說得很輕,帶著病中未愈的鼻音,落在謝祈枝耳朵裏卻像此夜的暴雨,把他的心髒砸得撲通直跳,搖曳不休。除夕夜,李熠果然被親戚們團團包圍,奶奶一見他眼淚就收不住,緊抱著他不住掉眼淚。爸爸媽媽和幾個伯父伯母都走過來安慰她,說:“媽,別傷心了,孩子回家了就好。”隻有謝祈枝注意到李熠渾身都崩緊了,表情很僵硬,卻不敢把老太太推開,隻能任由她用幹癟的手拉著他的手掌,牽著他把他帶走了。謝祈枝和小輩們坐在一塊兒各自玩手機,相熟一點的會坐在一起,剝著開心果巴旦木和夏威夷果聊這些年發生的各種事情。隻有他和誰都不熟,還對大部分堅果過敏,家裏通常不會準備這些東西的,但過年的時候畢竟特殊些,不會以他為先。他自己躲開了一點,忽然瞥見兩個眼熟的男生在說話,就是哥哥攛掇李熠去搶他們紅包的子豪和曉彬。一般哥哥對別人不會這麽不給麵子的。謝祈枝冥思苦想,終於想起來就是這倆熊孩子闖進哥哥房間,要東西哥哥不給,他們索性一起砸壞了,把哥哥氣夠嗆,還害他挨媽媽罵。……我哥報仇真是十年不晚。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李熠朝謝祈枝使了個眼色,謝祈枝接收到走過去,就看到他口袋裏三個以上的紅包袋。謝祈枝忍不住笑,悄悄朝他豎了個大拇指。李熠可能真的一夜暴富了,在四人小群裏發了好幾個大紅包,尤然和展信佳回“新年快樂”和“謝謝老板”的表情包都用重了。謝祈枝搶到一次手氣最佳,也發了一個大紅包,祝他們都新年快樂。吃年夜飯的前半個小時,哥哥和應淮一起到了。應淮將帶來的禮品給了阿姨,隨後轉頭,精準地從人群裏找到謝祈枝,眉梢微揚,做了個“過來”的口型。他穿著身冷調的灰大衣,站在柔和的燈光底下,顯得整個人尤其挺拔,長身玉立。謝祈枝和應淮網戀了好幾天,此刻終於見到人了,藍眼睛裏滿是喜悅,隻覺得應淮哥哥幾天不見好像更帥了,當即起身,朝他大步走過來。謝執藍看到謝祈枝這副滿心滿眼隻有應淮一個人的便宜模樣,皺眉正要提醒他什麽,親戚堆裏有個人很沒眼力見,忽然問了一句:“執藍畢業挺久的了吧?最近在哪兒工作啊?”媽媽替他回答了,語氣看似嫌棄實則炫耀地說:“他最不聽話,自個兒創業去了。”親戚誇了一句“年少有為”,又問,“那祺祺呢?病有沒有好點?我聽說他的藥費可比金子還貴。”媽媽正要說也是執藍包了,謝執藍把手搭在應淮肩上,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說:“不知道,現在是他在付。”迎著一屋子幾十號人的注目,他介紹道,“應淮,我高中同學,祺祺現任男朋友,百齡製藥的大股東。”最後那個頭銜一出來,“年少有為”的所屬人就換人了。謝祈枝還沒來得及和應淮說上話,就被所有親戚行了一遍注目禮,他第一次在年夜飯的時候有了除“金貴的藥罐子”以外的存在感。而應淮被拽進親戚交流的中心圈,連吃飯的時候都被人恭維個不停,謝祈枝才終於領會出哥哥邪惡的用意他在這種時候故意捧著應淮,就是不想讓自己和他說上話!謝祈枝悶不作聲地咬了口筷子,足尖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應淮一下。應淮側眸,眼中流露出星點笑意,右手探過去,撓了撓謝祈枝的手心,不動手色地握住了他的左手。吃完年夜飯,終於到了謝祈枝和所有小孩兒們最期待的紅包環節。謝祈枝一看應淮走向掛大衣的地方就知道他也準備了,悄悄過去,把子豪和曉彬兩個討厭的小鬼指給應淮看。應淮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你跟他們有仇?”謝祈枝點頭,裝可憐說:“因為他們,我差點被爸爸媽媽棄養了。”其實真實原因是他為了幫哥哥出氣,把小鬼領出去玩,讓他們摔進水池裏渾身都濕透了,回去就生了場病。應淮捏了一下謝祈枝的耳朵,放任他把手伸進自己大衣口袋裏,拿出那兩個小鬼的紅包打開,從裏麵抽走了大半鈔票揣進自己兜裏。應淮好笑地看著他,等他藏好了才從另一個口袋裏抽中謝祈枝專屬的紅包,遞給他說:“祺祺,新年快樂。”“新年快樂!”謝祈枝眉開眼笑地抱住他,“應淮哥哥最好了。”然後轉頭就擠進了派紅包的小孩兒隊伍裏,拿到手軟了才朝應淮揚一揚手,指了指樓上,讓他一會兒就上來找自己。謝祈枝躲進了李熠的房間裏,兩個人狂拆紅包比大小,李熠的好像也和其他小孩的做了區分,除了哥哥,每個人給他的都比給謝祈枝的大一點。但是應淮塞給他的那個特別大,把差距都補平了。李熠看著鋪了整床的紅色,打開相機忍不住拍了張照片,說:“我活這麽大第一次收到這麽多紅包。”謝祈枝躺在他床上,拍拍他手臂說:“我們有錢人家是這樣的,二哥你要盡早習慣。”兩個人漫無邊際地聊了會兒天,謝執藍就進來了,看到滿床的紅包袋子,再打量幾眼他們的財迷樣子,不禁笑道:“忙著數錢呢?”謝祈枝和李熠激靈一下坐起來,收起紅包也朝他笑,說:“哥哥/大哥新年好。”“別傻笑了。”謝執藍靠在門框上,抱臂說,“謝煜冬,過來見你的家教老師。”謝祈枝一愣,直覺有哪裏不對。李熠卻還沒反應過來,瞪大眼睛說:“大過年的你把人家弄過來,你禮貌嗎?”然後噌地跳下床整理儀容儀表,“是學霸美女”話還沒說完,應淮從門外走了進來,聽見後半句時腳步一頓,轉頭問謝執藍:“你跟他說我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