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您多慮了。”陳藩搪塞道。“拉倒吧!”錢益多信他個鬼,“你倆這架勢,不是我說你可避著點陳老師,叫他看見了你倒是沒事,那小孩準完蛋。”九月中的天氣已初顯秋老虎的端倪,蟬鳴盡了,晚風裏沁著寒意,卷起白楊樹幹燥的葉子簌簌脆響。偶爾有早早脫落的知秋一葉飄零下來,被陳藩踏碎在泥土裏。“我沒騙你,我倆真沒什麽。”陳藩低著頭,聲音沉下去。胖子狐疑地看了陳藩一眼:“騙誰呢,你倆那摟脖抱腰貼著臉親的,你跟我有過啊?跟腕兒有過啊?”陳藩猝不及防被惡心了一下,連聲道滾滾滾。“我看你這下子是春心萌動情竇初開咯”胖子長歎一聲。陳藩頗感好笑地瞟了他一眼:“胡扯,我芳心暗許誰,錢媽媽還不清楚麽!”“哎你還真別說!”錢益多聞言正色道,“我總覺得你對鮮兒是另一碼事。不信你回去自己掂量掂量,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成熟男人了,你晚上做夢有沒有對著鮮兒那個的?”“滾!”陳藩杵了胖子一拳,“我心可鑒明月,哪兒有你這麽齷齪!”胖子也不與他計較,給陳藩遞過去一個參透紅塵高深莫測的眼神:“嗬,話我撂這,你丫自個兒琢磨去吧!”【作者有話說】戳一下,哄一哄,再戳一下,再哄一哄......第35章 全體起立!賀春景晚上九點鍾下班,夜風早已涼透了。幸好出租屋和音像店順路,不過十分鍾的腳程。賀春景抱著胳膊上下搓了搓,一路小跑回了出租房。鑰匙插在鎖孔裏擰了兩圈,他覺出不對,又逆著擰了一圈半,門鎖吧嗒開了。屋裏的淡黃色燈光給樓道裁出暖烘烘一個口子,賀春景沿途撞進溫柔鄉。家裏嘰哩哇啦開著電視,沙發上是坐沒坐相的陳藩。“緣分是天定的,幸福是自己的。想知道你和ta的幸福指數嗎?編輯短信你的姓名+心儀對象,如郭靖+黃蓉,發送至……”電視機樂此不疲講著濫大街的小廣告,陳藩仰靠在寬大的沙發靠背上嗶嗶叭叭按手機,自在得就好像這是他家一樣。“回來啦?”陳藩百忙之中朝賀春景揚了揚下巴。“你怎麽來了,我以為你回家看動畫片去了。”賀春景頗感意外,他把肩上書包撂在餐廳椅子上,“忙什麽呢,手機按鍵都快蹭出小火花了。”“編輯咱倆姓名發送過去測測幸福指數啊。”陳藩點點已經換播了彩鈴廣告的電視機,“指數挺高的,你要看嗎?”“……”聽了滿耳朵鬼話,賀春景搭理他一眼都嫌多。他走進洗手間嘩啦啦洗手,順便擰了一把熱水器的旋鈕。“甭擰了,都給你燒好了,直接洗就成。”陳藩好像跟他身上裝了監控似的,一舉一動都知道,在大廳裏頭都不抬地遠程遙控。賀春景覺得這人好笑,慪氣了能十天半個月沒影子,氣消了立馬把這當他自己狗窩。這叫一個張弛有度,能屈能伸。“陳老師這房子怕別是給你租的,看你住得比我倆都習慣。”賀春景咕嚕嚕地接水刷牙,含著滿嘴的泡沫含糊不清地說。提起這個,陳藩哀轉久絕地“啊”了一聲。“剛才我來的時候,二叔就在這來著,估計是和二嬸吵了架,心煩在這躲躲。”陳藩走過來,靠著門框看賀春景吐泡泡,“我可撞了槍口了。”“啊?”賀春景吃了一驚,用清水抹了把嘴,“撞槍口了他都沒收拾你,你還欺師滅祖把他攆走了?”“哪兒敢啊,他估計也是沒想到我來,嚇了一跳,還挺尷尬的就走了。”陳藩摸摸鼻子,苦下來一張臉,“他說要防著我逃課霸占這屋,把我的備用鑰匙給收了!以後我過來還得提前跟他打報告,純純的棒打鴛鴛啊!”“去別處鴛去吧您。”賀春景笑得發抖,一門板把陳藩拍在浴室外頭,嘩啦啦洗起澡來。待到洗涮幹淨,賀春景換上一套薄薄的棉線質地長袖睡衣走到臥室,見陳藩又是老樣子,開了盞小燈趴在床上看他的文盲讀物。“你寫作業了嗎,怎麽還看這個看上癮了?”賀春景見他讀得津津有味,瞧了封皮兩眼,又是先前那本《龍日一,你死定了》。“沒寫,明天找人隨便抄抄。”陳藩撚起一頁翻過去,“我發現這東西挺有趣的。”“陳藩,你什麽時候過生日?”賀春景忽然問道。陳藩把書扣下,眼睛亮閃閃地盯著他:“和祖國母親同一天,怎麽,你要給我過生日?”“那正好,我現在都想好給你什麽生日禮物了,”賀春景坐到床上,撿起他那本小言掃了兩眼,無語道,“給你訂閱全年份的《花火》和《天使》。”說完他自己也憋不住樂,一頭栽倒在陳藩身邊,倆人在被窩裏互相刨了半天。“不是,你這怎麽還選擇性文盲啊,看課本不行,看言情小說就行了?”賀春景頂著一頭半幹的雞窩腦袋問陳藩。陳藩把他揪起來坐好,自己下床拿了條幹毛巾讓他擦擦頭發,又拿起那本龍日一指給他看:“這裏麵很多表情符號,對吧?”賀春景不明所以:“嗯,看完了直眼暈。”“那是在你看來。”陳藩手指跳躍著點了幾處文字,“這些表情符號把正經文字全都分隔開了,在我看來就像……大概是一片綠草裏長出幾朵大紅花。”“所以在你看來,被分隔開的文字反而變得更清晰了?”賀春景恍然大悟。“嗯,就像被劃出了閱讀重點。而且這種文章寫作語言非常直白,讀起來不用腦子,特別流暢。”陳藩又翻過一頁,“我在想,這算不算是誤打誤撞發現了解決方法。”“那不如我們試試?”賀春景眼睛亮閃閃的,在陳藩大腿上連拍了幾個巴掌,“起來起來,起來學習!”“啊?”陳藩表情凝固了,“今天就不了吧,這都十一點了。”賀春景哪管這懶蟲說什麽,他蹬蹬蹬跑到大廳,把自己的書包拎過來,找出練習冊,翻到還沒寫過的一課。而後他摸出自己的熒光記號筆,迅速把整張卷麵題幹的重點,以及閱讀題每處斷句的開頭都標注上了不同的顏色。“我們高一的題對你來講肯定簡單,你做做看,一邊寫一邊把字念出來。”賀春景把筆遞給陳藩。“我這不是替你寫作業了嗎?!”陳藩不從。“那你寫你自己的?”賀春景又起身,作勢要把陳藩的書包拿過來,被陳藩一把按住。“還是寫你的吧。”陳藩綠著臉接過了筆。他原本計劃著終於和賀春景重歸於好,今晚便來討要先前沒兌現的那個“晚上伺候我睡覺”的承諾。兩人看看電視,吃吃宵夜,讀一讀詩,最後頭對著頭腳挨著腳美美睡上一覺。現在呢,在這溫柔的良夜中,他在幹什麽?他在學習。但寫著寫著,他發現這種方式的確有一定的效果,他能專注在卷麵上的時間比之前長了很多。“怎麽樣,還行嗎?”賀春景甚至不自覺地產生了些做化學實驗似的緊張感。“確實好多了。”陳藩看著眼前的卷子,點點頭,“重點突出之後讀起來順了一些。”聽他這麽說,賀春景鬆了口氣,心裏喜滋滋的。他終於也能為陳藩做點什麽了。如果長此以往的鍛煉,說不定陳藩閱讀障礙的毛病就能逐漸減輕,最好能在高考,不,高三之前就完全解決!考大學這麽重要的事,要是被這麽個破毛病給耽誤了就太可惜了。“那要不,我以後每天幫你畫一畫課本和作業上的重點,再替你做做斷句?”賀春景樂顛顛地看向陳藩,卻很快又愁眉苦臉起來,“但這招也就隻能寫作業用一用了,考試的時候還是沒人幫你讀題……要是能盡快治好這個破毛病就好了,可不能讓它影響你高考。”陳藩看著賀春景這一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用筆杆子敲了敲他的小腦袋瓜:“哎哎哎,白天上課晚上打工還不夠你操心的啊?再說了,這治病哪能一蹴而就,祛病如抽絲,懂嗎。”“我怎麽看你還不想好呢?”賀春景恨鐵不成鋼。陳藩見他一副苦口婆心小大人似的模樣,笑意更盛,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起身要往床那邊走:“咱們先活在當下,勞逸結合,現在該睡覺了,聽話。”“你先把這張卷子寫完再說!”賀春景一把扯住陳藩睡衣,把他拖回了椅子上。陳藩無奈,隻好提筆再答。可是寫到一半的時候,架不住文字筆畫又開始滿天亂飛,他捏了捏鼻梁:“不成了。”“啊?”賀春景看了看表,“這才多久啊,就不行了?”好一個“才多久啊,就不行了” 。陳藩哪聽得了這話,一把將賀春景拉到自己懷裏上上下下連摸帶掐:“說什麽呢,什麽才多久,什麽不行了?!”賀春景反應慢半拍,才明白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麽話,卻還嘴硬,扭著身子要逃:“你行,你最行,你行你倒是把閱讀也做了啊!”“我不光能做閱讀,我還能做點別的你信不信!”陳藩用胳膊箍住賀春景,又在這口出狂言,“看你還說什麽久不久行不行的!”“明明是你自己說的!”賀春景被他咯吱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忽然感覺屁股底下有什麽不大對勁。他勉強回過頭朝下看,卻被陳藩伸手捏住下巴,又給他的臉扳正回去了。氣氛驟然變了。“別動,也別看,老實等一會兒。”陳藩仍是雙臂箍著賀春景的腰,強迫對方坐在自己大腿上。他的額頭抵著賀春景的肩胛骨,聲音裏染上了一絲不大自然的沙啞。賀春景早在回頭瞥的那一眼裏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背脊僵硬,一動也不敢動。他被陳藩緊緊抱著,也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陳藩的體溫透過睡衣不斷傳遞過來,賀春景感到周身一重重熱浪奔襲而來,像被困在遍野的山火裏,下一秒就要將他焚盡了似的。良久,陳藩箍著他的力道終於鬆了一些,賀春景借機往外一掙,飛快地竄進被窩裏,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溜嚴。“睡覺,你蓋陳老師的被。”被子卷裏傳來賀春景悶悶的聲音。陳藩瞧他這樣,低頭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起身把燈關了,爬到床上去睡在另一邊。黑暗裏,兩個人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交織著。“沒什麽別的意思,你也知道,這東西隨便碰幾下都……”陳藩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輕聲解釋道。“嗯,睡覺吧。”賀春景卻打斷了他。“嗯。”陳藩便不再繼續。賀春景蜷縮在被子裏,悄悄伸手把雙腿間翹起的東西用力壓下去,按在雙腿間,像是懲戒一般用腿根狠狠夾住。他前額滲出一層薄汗,牙齒陷進下唇裏,咬住了喉嚨口咕噥出的所有聲音。他真是又急又氣,心裏把陳藩翻來覆去罵了有百八十遍,這管燒不管滅,隻顧自己的狗東西。陳藩卻似乎對同床人的水深火熱一無所覺,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麵衝著背對他的賀春景,雖然此時賀春景的背影隻是黑暗中一團鼓鼓囊囊的被子輪廓。“賀春景,”陳藩聲音輕得像氣聲,“睡著了嗎?”大事不妙的賀春景唯恐露餡,不敢搭他的茬,閉著眼睛裝睡。“以後我就不能經常過來了,開學之後晚上要陪著我媽,周末我可能會過來。”陳藩自顧自喃喃道,“真睡著了啊,這麽快?”回答他的自然隻有一室靜謐。陳藩凝視著那一團起伏微弱的影子,許久無言。方才的失控讓他無可避免地想起晚上胖子所說的話。陳鮮在他年幼時最孤獨、最恐懼、最無助的時刻向他敞開了懷抱,給予了他家人之間、同齡朋友之間最溫暖的的撫慰與關懷。所以他對陳鮮有著超乎他人的執著與向往,他認為自己對她產生了求而不得的喜歡。他甚至撒潑耍賴蠻不講理地把賀春景捆在了身邊,隻因為賀春景和陳鮮的長相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可現在,他開始質疑自己的判斷。他麵對賀春景時的感覺,與麵對陳鮮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種差異讓他質疑起了“源於愛情的喜歡”究竟是一種什麽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