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時間恐懼,周祁安操控白綾纏繞住桅杆,迅速借力爬了上去,隨後在葦席徹底沉下去前,把大學生拉了上來。紙船沒有像葦席一樣搖搖欲墜,站在上麵,仍舊有一種走鋼絲的感覺。船頭傳來一種刺鼻的腐臭,是一些早已黴爛的水果,整個甲板上空無一人。大學生走到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周哥,船艙打不開。”漿紙糊的門窗,卻像是被鋼鐵焊死,根本推不動分毫。周祁安嚐試用了聖器和手杖,紙麵沒有一絲破損。想要完成任務,就得先找到新嫁娘,倒計時流逝的很快,從他們上船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分鍾。現在新娘最有可能就是在封閉的船艙內。砸門肯定是不行了,嚐試和裏麵的人對話也無果,周祁安繞著船身走了一圈,根本沒有任何發現。【倒計時00:01:39s】。隨著倒計時的減少,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鬱,整艘紙船顏色越來越紅。桅杆上的一隻紅燈籠突然亮了起來,血色光芒照耀到的地方,身體移動速度開始降緩。恐怖的事情在下一刻發生。當周祁安想要抬手去檢查船頭果盤時,胳膊竟無法彎曲,周祁安後知後覺半隻小臂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紙做的。就在這時,天空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船艙打不開,沒有地方躲避,雨水淋在身上,變成紙的地方沾到後,仿佛收到了硫酸腐蝕,變得坑坑窪窪。“別用治療。”正要先給他施展治療的大學生立刻停下。大學生同樣有一隻胳膊變成了紙,這種異化還在繼續。周祁安沒有再去費力拿果盤。疼痛唯一有點益處的作用,是讓人變得清醒些。突然被傳送到文物世界,任務第一時間的推進全靠本能觀感。過去一會兒,再去細想,很多地方說不太通。誰家姑娘出嫁會坐紙船?尤其是這艘紙船還漂泊在無邊無際的水麵,電飯煲都不這麽嫁。“脫下嫁衣。”這似乎是一位對出嫁怨氣滿滿的新娘。周祁安垂下眼,果盤旁還放著祭拜用的香爐。“你在船上繼續找。”胳膊快要疼到炸裂,大學生下意識問:“那你呢?”周祁安盯著下麵的水波,沒有回答,而是快速交代了幾句。“聽明白了嗎?”大學生有些懵地點了下頭。周祁安深吸一口氣,遂即縱身一躍,直接跳了紙船。半隻化紙的小臂沾到水後,很快分解了,上方的血肉藕斷絲連。周祁安差不多已經疼到麻木,思維還在一刻不停地運轉。紙船送嫁,新娘的結局可想而知……沉湖溺亡。這種送嫁方式,一般隻和祭祀儀式有關。譬如河神娶親一類。既然沉湖,屍體應該在水底。這艘紙船如今也在緩慢下降,顯然某個時間段它會飄到水麵,一段時間後又會載人沉底。水底給死屍扒衣服。周祁安光是想想,裂開的小臂傷口都再度發麻。水下可見度一般,倒計時隻剩一分鍾了,快速遊了一圈後,水底別說屍體,魚類和水草都沒有見到一點。這樣下去遲早變成紙人粉身碎骨。“莫非我猜錯了?”屍體還在船上,上鎖的船艙也不是用來迷惑他們的障眼法?但大學生在船上,似乎也沒有什麽發現。正想著,周祁安有些迫切地準備往深一點的地方遊。一股奇妙的寒意忽然順著脊背傳來,周祁安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就是這一眼,險些讓他在水裏叫出聲。紙船底部,女人的身體和船底緊緊貼在一起,麵容青紫交加,寬大的紅色嫁衣在水中鼓動,她背著紙船,一雙眼睛隻剩個黑窟窿,就這麽定定一直看著水底。臥槽啊!驚懼的畫麵讓周祁安一陣頭皮發麻,最後還是倒計時讓他徹底回神。【倒計時00:00:39s】。“沒時間了。”畫麵再恐怖,周祁安也不得不托著殘破的小臂,奮力朝上遊動而去,當他用完好的那隻胳膊嚐試接近女人時,新娘子忽然動了。半個腐爛的腦袋都晃了下,刺繡金邊的血色嫁衣投下來紅芒,類似於賀櫟出現時帶來的紅光。紅光輻射到的地方,周祁安身軀開始變得僵硬,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顆頑石,就要沉入海底。還剩下半分鍾,他和屍體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水壓擠壓著心肺,手臂的傷口讓憋氣更加困難。在沉入更深的水底前,周祁安冷不丁召喚出了聖器。霎時間,耀眼的金光充斥在水底。手持利器,周祁安竟什麽都沒有做,僅僅是拿著而已。上方,新娘子從漁叉上感覺到了莫大的威脅,更加猩紅濃重的紅光投射在周祁安身上。就在倒計時迎來最後十秒的時候,新娘子青紫腫脹的臉忽然發生了變化。她背著的那艘船竟然著了!紙船迅猛地燃燒著,新娘嘴巴動了動,早就腐朽的牙齒似乎在說著不可能。普通火焰根本點不燃船,更何況是在雨天。然而這火不但著了,還越燃越烈。新娘的身體和紙船牢牢貼合在一起,根本躲不開熊熊火焰,另一邊,大學生也在烈火中跳下了船,手上的汽油味,瞬間被水流衝淡。先前周祁安在跳船前,把斯先生的汽油交給了大學生,囑咐他看到水底有金光出現,就代表縱火燒船的信號。正如下副本前的預測,工作人員的汽油能點燃一些普通火燒不著的東西。烈焰和金光交織,在水底融成奇景。此刻周祁安抱著聖器躺在冰涼的水底,另一隻胳膊因為斷了,發絲和染血的袖子在水中空蕩蕩地晃動,靜靜和火光中的新娘對視。雙方的狀態一個比一個慘烈,痛苦到有些扭曲的麵孔中,又帶著一絲詭異極致的寧靜。到最後,鬼新娘目中居然勉強扭過頭,任由側臉頰被燃燒,看著將要被焚毀的船體,目露快意。係統提示音在耳邊響起:“倒計時十、九、八……”當倒計時到三的那一刹那,一聲淒厲又豁然的慘叫回響在耳邊,新娘的嫁衣燃燒殆盡。“你已成功參觀展品--嫁衣。”聽到提示音的一刻,周祁安一直緊繃的身體,總算稍稍放鬆了些。脫這個字,本身就有‘取下,解除’等意思,現在這樣,也算是脫落了。隻不過是星星點點火光似的墜落。“當前進度1/4。”“成功參觀四件展品,可獲得夕食館文創購買資格。”四件?【嫁衣】這件文物竟然來自夕食館,並且那裏的參觀要求僅僅是日升館的一半。不過轉念一想,想要脫掉新娘嫁衣難於登天,詐屍的新娘幾乎無解,夕食館文物的參觀難度要比日升館大很多。燃燒的紙船,鬼新娘碎成粉末的殘骸……在倒計時結束的一刻,所有的畫麵陷入黑暗。仿若夢中一腳踩空,心髒短暫激烈地跳動後,周祁安重新清醒了過來。再睜眼看時,周圍哪還有什麽水和船,眼前依舊是博物館,腳下還有先前劈砍的刀痕,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淡淡光芒,提醒他已經成功從文物世界裏出來。“……疼。”大學生半跪在一邊倒抽著冷氣,他們人雖然出來了,但傷勢沒有恢複。回到現實的瞬間,大學生拚著一口氣立刻給周祁安施展治愈,進一步加深了自身傷勢。“可以了。”周祁安說。事實上,治療效果有限,小臂並未完全恢複如初,新長出來的皮肉是裂開的。他沒有看傷重的大學生,也沒有看一眼自己血跡斑斑的手臂,而是第一時間看向身後。賀櫟在距離他們不到兩米的位置站著。後者褪去了偽裝的圓滑,如今正抱臂隨意靠在牆上,細長的眼睛中多出抹狡詐。“還真是冷漠,他給你治傷半條命都沒了,而你居然沒有絲毫關心。”賀櫟玩味地看著青年:“也是,畢竟你連生死與共的朋友都能背叛……唔……”鮮血從嘴角溢出。一切發生地太突然,前一秒還在滔滔不絕的賀櫟有些遲鈍地低下頭,目中的驚異隨著瞳孔擴散而鋪開,尚算堅硬的胸口處,被一柄漁叉直接貫穿。鮮血順著金屬杆逆流,周祁安單手染血,更加握緊了漁叉。“爽嗎?”他在文物世界裏直接毀了嫁衣,作為文物移植者,賀櫟必定也傷得很重,重到不得不說些廢話來拖延時間。周祁安的世界裏隻有趁他病要他命,沒有什麽廢話的原則。血量頃刻間耗損40,周祁安腳下有些站不穩,狀態和紙人有得一拚。如果是玩家,在這樣的貫胸傷下使用治療道具,還有生還的可能,但被遊戲定義成半人半鬼怪物的賀櫟必死無疑。“賀櫟,聽過一句話嗎?怪物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