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電飯煲。中間靠近內膽的部分連著外殼破碎了,整個一漏風狀態。倘若韓麗再觀察地仔細點,就會發現電飯煲提手裏夾著一截白紗。在趕路途中遇到了點意外,原本披著的婚紗破碎了,隻留了這麽一部分。現下她全部心神都放在女人是如何突破樓梯口血液形成的屏障封鎖,以及周祁安那一個“媽”字上。親媽?“不對。”韓麗很快排除這種可能。特殊情況下,遊戲是會吸納新玩家,但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副本裏的其他玩家都會收到公告。眼下遊戲沒有發出任何提示。npc嗎?是不是這個叫祁安的男人發現的額外線索?通過線索建立出了某種關係。周母一出現,沒有任何含糊,直接開大。周祁安放心朝後看去,這一看,他頓時後悔了。噩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場景成真了,那頭卷發變成無數條遊動的海蛇,張著嘴朝四麵八方飛來。眼看這些海蛇很大一部分都是朝著周祁安去的,韓麗徹底打消了母子的看法,仇人也不過如此!“虧大了。”她手中出現幾張符,心疼地一次性全部丟出去。符瞬間像是撲克牌一樣在周圍展開形成護盾,保護她衝出了三樓的包圍圈。周祁安:“小媽,帶我一起走啊!”“小你媽個頭。”韓麗撂下一句髒話,人已經沒影了。比起鬼,周祁安更怕自己的親媽。進副本到現在,他第一次露出了徹底的驚恐神情。數不清的蛇頭密密麻麻停在麵前的一寸處,周祁安甚至能看到那些毒蛇的尖牙。它們似乎有些畏懼這個供台,至少在周祁安都快坐在上麵時,停了下來。周祁安爬到供台上,進一步朝後仰了仰身子,盡管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忘提醒:“小心電飯煲,千萬別讓它受傷。”雖然已經受傷了,看著似是被掏心挖肺。女鬼本也覺得那電飯煲奇怪,如今被特別提出,隻覺得電飯煲對周母的意義非凡。當她嚐試攻擊時,周母立刻護著一個電飯煲,女鬼更加肯定這電飯煲是對方的弱點。電飯煲體積不小,當初周母還特意挑了一個超大容量的,這種食堂老式大容量電飯煲,足以供應十人左右的飯量。周母成功躲避了女鬼的幾次襲擊,但那活靶子一樣的電飯煲,卻被女鬼細長慘白的雙臂扭斷了。伴隨哢嚓一聲,進一步湧入的血水讓電飯煲來了個內部爆炸,四分五裂。“寶(煲)兒!”周祁安當場表演了一個心神劇顫,不過沒什麽人理會罷了,他做西子捧心狀:“這可怎麽辦?我的寶兒,碎了。”沒了電飯煲,他就沒辦法配冥婚,不用冥婚,就不用變成死物,他那催婚的老母親還得去尋找下一個借口殺了自己,那可真是……太、棒、了。目睹親手挑的兒媳婦被打殘,周母冷不丁笑了。這種笑意,讓周祁安和女鬼同時都有些不寒而栗。圍在周祁安麵前的海蛇全部被收回,漲潮般朝著女鬼集中聚攏。周祁安不再看後麵駭人的一幕,重新跪在蒲團上,默默仰頭望著菩薩像。能虔誠還是虔誠一下比較好。這裏沒表,不過周祁安一開始就注意到香的燃燒速度和正常香不同,明顯慢得離譜。他粗略計算了一下,按照這個速度,香燃盡的時候,也差不多到點了。周祁安內心默默為自己稀巴爛的另一半念《往生經》。經文念了大半,蠟油腥臭的味道和背後傳來的血腥味交織,簡直是一場最惡心的嗅覺盛宴。隻有菩薩帶著詭異的笑容默默注視著這一幕。三根香快要到頭的時候,一部分味道隨著女鬼的尖叫為終結,背後傳來陰風陣陣,周祁安隻覺得脊梁骨都有著滲人的寒意。他不敢轉身,啞著嗓子問:“您把她殺了嗎?”回應他的是冷冰冰的兩個字:“跑了。”周祁安站起來,腿跪得有些麻。電飯煲支離破碎,周母扶住他,冷冷道:“媽千辛萬苦給你挑的媳婦,死無全屍了。”周祁安暗道它不死死得就是我了,麵上卻是遺憾道:“下一個會更乖。電飯煲畢竟有生殖隔離,我喜歡孩子。”“是嗎?”不是丁克和喜歡小孩未必能劃上完整的等號,周母看著他:“我記得你從前見到小孩子都會繞路走,嫌他們吵鬧。”周祁安:“您記錯了。”幾秒漫長的像是一個世紀。周母盯著那厚重的劉海看了許久,忽然伸出手。周祁安強忍住沒有後退,那雙僅比女鬼多出一絲絲血色的雙手,溫柔地幫他扶了扶黑色鏡框。周母語氣恢複了正常:“那就當是媽媽記錯了。”這個角度,周母正好能看到後麵的神像。神像那空洞又慈悲的眼睛也在看著周母,僅靠一點光源支撐的昏暗樓道裏,顯得更加恐怖。周母秀氣的眉毛蹙了蹙,帶著周祁安後退。尚未後退一步,香爐裏的灰散開,母子倆同時被隔空燙了一下。周祁安臉沉如水:“不好,可能是我沒有完整地跪拜。”神像沒有那麽嚴絲合縫地卡準跪拜時間,但至少在香燃的過程中,跪拜的儀式不能少。更何況先前他為了躲避毒蛇,幾乎一屁股坐在了供台上。事情比他想象的還嚴重一點。神像的手抬了起來,哪還有菩薩的慈悲,它就這麽徑直朝著周祁安伸過來,似乎要把他拉進冰冷的銅牆鐵壁中。周母眯了眯眼,拔下一根頭發阻擋。海蛇朝神像遊動,爬到脖子左右的地方,毒蛇的尖牙尚未沒入神像身體,半空中先傳來了咀嚼聲。那種野獸進食的聲音聽得人十分不適,與此同時,蛇頭憑空消失,斷裂的地方十分不平整,就像是被一口咬下。海蛇徹底被神像吞食。周母神情嚴肅:“你許願了?”周祁安頷首:“主要是許願早點見到我的新娘我的煲。”周母瞥了他一眼,沒有拆穿蹩腳的謊言。正如周祁安也沒有問她的頭發為什麽會變成蛇。適時的沉默已經成了這些年母子倆心照不宣的主題,至少暫時沒有人去捅破最後一層岌岌可危的窗戶紙。吃了海蛇後,神像沒了觀音相,兩頰出外凸嚴重,平滑的瓷肌長滿了眼睛。周祁安心底罵了幾句髒話,昨晚的小鬼是全身長牙長嘴,現在的神像又滿臉長滿眼睛。為什麽大家全都在五官亂飛?更多的頭發化成蛇纏繞住神像。“走。”周母一眯眼。然而鋪天蓋地的黑暗讓整個樓道顯得無邊無際,無數厲鬼的嘶吼在耳邊炸開,周祁安捂住耳朵,身子都佝僂了幾分。周母以手代刀,暫時切斷從後麵追來的黑暗。大好的逃命時刻,周祁安腿卻跟灌了鉛似的,死活邁不動。分貝快要超出他能接受的極限,一縷冰藍色的頭發衝破了假發束縛,從後頸滑了出來。壓在周祁安身上的重量漸漸消失了,他一點點的直起身,關節爆發出了鞭炮似的響聲。周母眼神一暗,叫了他一聲。周祁安置若罔聞。就在那雙瞳仁裏的紋路將凝結成一個古老奇怪的符號時,下一秒,黑暗消退。所有無形的壓力喪失。過了十點半,神像身上的眼睛全部閉合。它的外貌沒有重新變回威嚴的觀音寶像,但縈繞在神像周身的恐怖感消退,仿佛尋常死物一般。周祁安眼中的紋路消失,頭發也跟著變回原樣。周母大膽上前,仔細研究著神像,半晌,說出一句古怪的話:“它睡著了,原來它需要休眠。”邊說繞到其背後,她進一步細致地上下打量著邪異的神像,語不驚人死不休:“你先前說,和結婚對象不能有生殖隔離?”周祁安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不要生殖隔離,更不要就地取材好嗎!看了一會兒,周母吐出四個字:“送子觀音。”周祁安感覺這神像的表情都扭曲了,“您看錯了,送子觀音不長這樣。”周母搖頭,似乎十分肯定:“它送過子,你不是喜歡有孩子的,又不想丁克?”這個神像就很合適。“……”邏輯沒錯,女鬼是才說過,荀富翁年輕的時候,求子成功了。周母是一個雷厲風行的女人,著手就要搬神像。“您瘋了。”周祁安啞聲道:“它剛剛差點殺了我們。”周母,“不用擔心,我說過,它需要休眠。電飯煲沒了,就讓它替嫁吧。”替代電飯煲來婚嫁。神像進家門,孩子不用愁,除了不會做飯,完美符合周祁安的成婚要求。原本的瓜子臉此刻顯出了幾分刻薄,標準的惡婆婆樣。